转眼,已是翌日傍晚,广阔秀雅的夜园华灯初上,灯火辉煌,在五光韵色的夜魅中,越发迷人。
主会场的主位处有三节平台,最高一阶的中间摆着一张龙椅和一张凤座,之后每下几步台阶又是一个平台,左右也分别列着几张席桌,三台过后是平地,流水席般的宴席左右分排,中间露出一大片空地,铺着鲜红的地毯,艳丽照人。
在距高台不远处,有个临时搭建的舞台,与其遥遥相对。舞台大抵六米宽,两米高,台后长垂的帘幕袭袭落下,高至五米,四周是一些轻纱珠帘的点缀,飘逸华美,台中央立着五轮月白色莲花屏风,将最中间的一块地方,围成一道弦月状的弧,屏内左右立着两盏莹亮的落地宫灯,将整个屏风内照耀的如同天宫星宇。
此,正是供众女比赛的地方。
不多时,朝中官员已陆陆续续坐在了自己的席位上,拂手致礼、谈笑风生。太后这次既要将大赛办得辉宏盛大,不说与民同乐,与朝同乐是必须的,朝中所有的官员都在受邀之内,还可带上家眷,一同观赛。而在每一位大人的宴桌上,除了美酒佳肴,还放了笔墨和五张白纸,这是作为观众不记名投票专用的,每一场比赛每个人都有一票投票权,只须在纸上写一个号码,交由前来收票的宫人便可。
对,就只是写一个号码,而不是参赛者的名讳。那天,我跟锦贵妃说,分组由当天临时抽签决定,签牌分一到十二号,抽到号的人,一二三为一组,四五六为一组,以此类推。而比赛的时候,赛者也是直接从舞台的帘幕后,进入被围成月弧的屏风内场,就是说在外面观赛的人除了知道一个号码,对屏内参赛者的所有信息是一无所知,想作弊都不成。而让众人一同参与投票,也是紧着“独乐乐不如众乐乐”的思想,反正都是比赛,大家一起投票才更好玩,而这样也更公平。
锦贵妃当时听后,脸上的表情不用说了,惊讶加震撼,待她禀过太后,太后也觉得这似乎很有意思,还专程传我将比赛的细节再说了一遍,最后毫不犹豫就赞同了。不过,要说最让她满意的还是大众投票这一环节,除开娱乐,这毕竟是南朝皇室活动从未有过的意举,无疑拉近了皇廷与朝臣间的距离。
然而,真正的裁判组成员由太后拟定,共五人,她自己肯定是首当其冲,其次是皇帝南千夜,九王爷南月枫、丞相上官无远、云将府云老将军云晟,还有一位竟然是歌舒世家的现任家主——歌舒彦尘。
让歌舒彦尘做裁判,是出乎我意料的,我没想到他一介平民,竟可跟朝中权贵同坐。本来这个时代,商贾就被人看不起,特别是在这些皇亲贵胄中,更属不入流之辈。佟掌柜说过,歌舒世家世代经商,在官场上一直无作为,直到歌舒彦尘掌家,才起了不小的变化,被选入皇商。
看得出他地位特殊,可我确实想不透,他在这朝堂之中,究竟扮演的是何等角色?
一个人不是皇帝,却拥有富可敌国的家财,没有官爵,又时常游走于皇庭之中,颇受皇家赏识……
南千夜器重他,这我可以理解,想来定是他身上有很多可利用之处,可歌舒彦尘你就不明白么,这等殊荣是多么危险,为何还来者不拒,为何不避己锋芒,莫不是……在你心里,其实也有着其他盘算?
封侯拜相,古往今来,有志者谁人不想!
或许,是我想错了,我以为的他,并非就是我看到的他,毕竟,权力争夺的世界太过浑暗,谁也摸不清谁的心思,结局也不过是弱肉强食,又或许……歌舒彦尘仅仅是与众不同,机缘巧获南千夜信任,太后喜欢,才会受宠如此。
不多时,园里的席位已坐满,笑语声阵阵,热闹异常。待皇帝和太后到来,众人行过礼,比赛便正式开始。
这场赛事由锦贵妃一手操办,云贵妃协办,所以开场时,自是由锦贵妃先做规则解说,怎么比,怎么评,都为众人一一讲清楚。果然,这赛事规则一出,在场之人都格外兴奋,首先“只闻琴声,不见其人”已充满神秘和刺激感,谁也不知最后究竟花落谁家,再者,投票参选人人有份,还不记名,亦消除了选了谁,又怕得罪谁的顾虑,既尽兴,又快活。
云贵妃主要负责派人收纳选票和清点票数,而我的工作就比她们繁杂多了,参赛者的抽签、分组、出赛全都由我负责,包括一些杂七杂八的小事。
在进夜园之前,众女已齐聚一堂,从我手中十二个签牌里抽得了一个号码,知晓与自己比赛的成员。但这仅仅只是小组赛成员和出场顺序的决定,到真正比赛时,她们会在出赛前,临时从我手中一到十二的号码牌中,重新抽取一个新号码,这个号码才是代表她们自己的号码,而每个小组的三位赛者,我会提前通知她们到后台准备,且直到小组比赛的结果出来前,她们都不得离开后台,至于后面还没轮到的小组,在没接到准备通知之前,均可坐在自己的席位上观看比赛。当然,我就会比较惨一点,除了比赛开始时,会从帘幕后出来露个脸,行个礼,其余时间自然是带着小太监和宫女们,在后台做幕后工作。
今晚,大家都浓妆艳抹,有着精心刻意的打扮。很快,第一组何才人、陈昭容、齐淑妃到达后台。我让她们以抓阄决定各自的出场顺序,然后再让抓到“一”的参赛者,到我这边抽取一个号码牌,第一个上场。并且,我也早交代好台上的小太监,只需报参赛者的编号,称谓和曲目就不要报了,等最后一组赛完,再一一公布出来。
三人赛毕,园中所有人有一刻钟的时间投票,待投票结束,结果计算出来,参赛者便可离开。
紧接着第二组是宋宝林、南纤云、还有我。南纤云最初就对我不爽快,此刻,当然也没把我放在眼里,冷笑着要看我落榜。她是第二轮比赛第一个出场的,一场下来,她的琴艺确实不错,一首江南小调弹得婉约流畅,让众人啧啧称叹。我第二个上场,等报幕的小太监报完后,我坐到从夜市所得的那袭黑木古琴前,深吸两口气,开始弹起心下选定的那首曲子。
这次比赛,我已经尽量为自己营造出一个公平的环境,让自己能在一定程度上跟云、锦二妃,以及那两位公主抗衡。只不过才过一组,实已看到自己在琴艺造诣上的差距,毕竟短短几个月,又能成什么气候,好在这南朝现时的音律多泛单调,我的琴艺不精,选得曲子却足够让人耳目一新,加之熟练,也不是没有取胜的把握。
一曲弹完,场中竟有人率先叫好,一时掌声雷动,赞许、称叹不比先前少。心下逐渐安了下来,看来这曲子对了他们的胃口,我多少还是有些竞争力的。
回到帘幕后,南纤云看我的眼神越发火燎,一脸气极的模样,我差点以为她要扑上来咬我一口,随后听她啈啈地说:“看不出你还有些本事”。
我没多理她,谦笑一礼,便继续投入幕后工作。第二组很快结束,待大家投完票,计算出票数,接着第三组比赛开始。
第三组是冯婕妤、南诗雅、云贵妃。这三人均选的是温柔娴慢曲目,琴韵听上去也不相伯仲,所谓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这组要选出获胜之人,恐怕还要真正精通琴律的乐者。sxynkj.ċöm
最后一组是李淑妃、沈修仪、锦贵妃。
锦贵妃的呼声一直很高,甚至在还未开赛时,就已经有人说,夺冠非她莫属。早前雨儿也曾告诉我,在上官锦还未嫁给南千夜时,她的琴曲已是技压群芳,享誉整个乐煌城。当年南千夜登基,她以一曲“峥嵘天下”作为贺礼,艳惊四座,无不令人折服。
难怪当时在御书房,她一脸胜券在握的模样,看来她还真的坚信,在琴技造诣方面,这宫内无人能与她匹敌。
我并未问雨儿我的胜算有多少,即便技不如人,我也不会在赛前自找打击,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倘若最后我竭尽全力也得不到自己所想,以后再多努力便是。但在此之前,我决不轻言放弃。
果然,仔细听来,这一组的三人中,锦贵妃的琴色最为灵动,抑扬顿挫、高低起伏,时而快,时而慢,澎湃之中露气吞山河之势,缱绻之暇,一片柔情昂然。
沈修仪告诉我,锦贵妃弹的这首乃古今名曲《山河纪》,她还说她从未听过有谁将此曲弹得如此生动传神。这一轮毋庸置疑,她绝胜。
我暗吸了口气,雨儿未跟我说实话,锦贵妃真正的实力又何止她说的那一点点。刚才一曲,我已如同身临其境,站在大千山河之中,看山水流转,心底更不必说是何种神往。
场外是惊天的叫好和拍掌声,看来这轮不用投票都有结果了。
最后一组赛完,结果也随之全部公布。
第一组胜出的是七号陈昭容;第二组是五号,我,羽贵妃;第三组是八号南诗雅;第四组是十二号锦贵妃。
原本一直在幕后工作,直至这时才有机会站到台前,仔细地看下会场。南千夜依旧高高在上,脸上带着抹意有所味的笑,俯看众生,旁边是一脸和蔼的狐狸太后。正式的评判们都坐在第二节平台上,我瞥了眼歌舒彦尘,他坐在左边,与上官无远相邻,而右边是云晟和南月枫。
当我们这些神秘胜出者亮相于众人面前,四下的议论声逐渐变大,其中多为惊叹和赞扬,似有出乎意料,也有众望所归。
随而太后笑说了几句,也没再多耽搁,宣布继续终场比赛。
苏采女这时也进入赛阵,我五人来到帘幕后,也照先前的方式,开始轮番上场。这次第一个出场的是南诗雅,她选的是一首明雅小调,弹奏之上颇考技巧,看出花了不少心思。
帘幕后,锦贵妃的神情有些发怔,坐在木雕椅上沉思着什么,身后的宫婢画儿,抱着她的金丝紫檀木古琴,时不时地看她一眼,眉间略有凝色。
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我猜想,想上前询问,但又觉得唐突不好。视线落到她的那袭古琴,先前就觉得玲珑精致,已将所有参赛者的弦琴打败,后来听到其音色,更如珠落玉盘,清脆铮响,果真不失为一把难得的好琴。无意间瞥到那琴角处的一行字,“繁花似锦,长乐而轩”,倒是好字。
很快轮到我上场,这次抽签我抽到的是四号。本来选了一首较为经典的名曲,但后来一想,今晚如要获胜,怕还得拿出更加扣人心弦的曲子才行,索性临时改成了前世我很喜欢的一首《梦回》,之前那一首《踏古》刚柔并进,起伏强烈,落指间有种动人心潮的荡气回肠,而这首曲调则截然相反,全曲以缓柔、轻细为主,绵绵情意,长疏于怀,点点幽怨,萦绕于心,弹指间细腻柔长。
一曲完后,回到幕下,锦贵妃赞我一句“好曲”,难得见她眼中有着欣赏和惊艳的激动,虽话语不多,但其中的含义不言而明。南诗雅也啧啧称叹,直称自愧不如。
接下来依次出场的是陈昭容、苏采女,锦贵妃成为今晚最后的压轴。
陈昭容的曲子一如既往地走温婉路线,然琴瑟和谐,却无过多出彩。苏采女的奏演倒是让人一惊,赢得不少欢声。
锦贵妃出场时,我下意识摒了摒呼吸,她,亦是今晚所有人最大的劲敌。
一弦一弦的琴音摇曳在空中,声色缓慢,源远流长,她选了首凄然柔美的曲目,一筝一筝将情意弹进人们心里,潸然动人……
终于,最后一曲奏完,我们五人全数走到宴园中央,静等众人投票,一刻钟过后,大众投票完毕,而正式的五位裁判也将自己的选择写到了宣纸上,只是这最后一场决赛的投票,较之先前的小组赛是不一样的。
原本,只要谁的票数多便为胜,可是出于各种权衡考虑,锦贵妃作为四妃之首,不得不为了彰显高位者的位高权重,将最终的决定权,放进了高台上五位裁判的手中,而此时大众投票的结果,仅是他们作为参考的附属数据。
不一小会儿后,最终的结果被送到南千夜手里,南千夜看过,嘴角微翘,随即,将其递给了太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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