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李平站在一段城墙上静静的俯视着黄陂县城,俯视着这座他人生中攻占的第一座城池,俯视着这座已经属于他的城市。
自豪与满足充盈了他的心扉。
他很想放声高歌,也很想手舞足蹈,更想装屁似的学着伟人们去指点挥斥一番。
但他忍住了。
曾经的阅历让他早已学会了克制,他不想让士兵们觉得自己不够稳重。
只是这种故意的压制真的不太容易。
尤其是他身后的那个傻大个儿刘强还完全不知掩饰的不停傻笑,并不断与满脸傲骄之色的小屁孩董江鹏在那里兴奋的嘀咕来嘀咕去。
说也奇怪,这刘强与成年人交流不畅,但却与小孩及少年们常常打的火热。
也许刘强并不是傻,只是小孩心性而已。这也让他对李平的任何成功都发自内心的喜悦,好像是他自己的一般。
而董江鹏,第一次执行重大任务,自然也有很多兴奋想要与人分享。
不过就是李平自己,现在也还是有点不太相信眼前的一切。
一切好像都是一场梦幻。
除了数十名敌人侥幸逃走外,李平几乎全歼了黄陂城内的近千农民军老军和其数百刚刚招纳收降的新兵及降兵。
虽然确切的歼敌数字还在统计中,但这仍无疑是一场令人震撼的巨大胜利。
尤其是攻陷一座城市所能取得缴获光想想就足以令人头晕目眩。
而他的部队却仅仅阵亡了23人,伤41人。
李平很清楚,这场打农民军精锐先锋部队并取得敌我伤亡比悬殊的胜利,使其部队在长湖进攻战中受到严重打击的军心终于得以恢复。
他也清楚的看到了笑容和自信再次回到了每一个军官和士兵的脸上。
“长官!长官!”
正在李平继续从内心舒畅着喜悦时,马永一路小跑着欢快的寻了过来。
这家伙满头是汗,一看就一直没闲着。
“什么事这么急?还这么高兴?”李平在马永还没停稳前微笑着先发了问。
看李平一脸的淡然,马永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但他还是先敬了个礼,接着使劲喘了几口粗气稳定了一下情绪,然后才说道:
“长官,刚才清点俘虏的时候,我从一个敌人头目那里得知,贺锦所部的一支兵马离黄陂已经很近了。我想问问看长官下一步有何打算,我也好早做安排。同时也有个喜事想让长官尽早知道。”
李平有些意外的打量了几眼马永,然后十分欣慰的对着马永点头说:“有进步,知道未雨绸缪了!你考虑的很对,也很好。”
马永嘿嘿笑了笑,不经意的挠了一下脑袋说:“自打周文、钱冬子、杜三江他们几个到了处里,我也不知怎么的想的东西就比从前多了,脑袋也不再总成天晕乎乎的,人也轻松了许多。”
“这就是氛围的力量。而且当手下人能把所有事情给你顶起来时,你也就有了闲心思考,有了闲心学习。”李平笑着说。
他喜欢马永的这种成长,这才是一个参谋长应该具备的能力。
提前谋划,不拘泥于眼前。
但他也还是想再考校一下马永,于是接着问:“你对下一步是怎么想的?”
“我?”
马永有些意外的指了指自己。
但在李平的点头之下,他只思考了片刻就顺畅的回答说:“我觉得我们需要尽快收集缴获并撤出黄陂。虽然黄陂民心竟意外的十分可用,与周文早前的判断并不一致,但我们仍不具备长期坚守的能力。如此,我们应该坚决执行之前既定的只攻城不守城的战略。”
李平明白马永在来的路上应该是有过考虑,这也让他更加欣喜,于是高兴的说:“你的考虑很对,我也是这个意见。”
克复黄陂已经是大功一件并鲜明表明了态度,再死守黄陂实际已经没有意义,这与前几天李平想守黄陂时的形势已完全不同。
挡敌前锋可以,挡敌主力就是不自量力了。
虽然城中民心确实可用,但黄陂位于整个汉阳和武昌防线的突出部。农民军大军一旦攻至,短期也许能守一守,长期根本不可能守住。
而李平又没有给大明王朝尽忠的打算,自然没必要找死。
就是在之前,他其实也只是想挡挡农民军的锋线和旁师来放卫星,并没有钉死在黄陂与农民军主力死磕的打算。
“既然长官也是这个意见,那我们立即就去安排。”马永脸上全是喜色的说,大概是对自己能在这种决策上与李平想法少见的一致而高兴。sxynkj.ċöm
但没想李平却意外的对他摆了摆手说:“倒也先不用着急!我们新克黄陂,贼军必然震惊,他们在不知底细的情况下一定会小心谨慎,若不能聚集大军估计不会轻进。而贺一龙及贺锦的本部主力离这里还远,贺锦的那支轻兵短期内不会对我们有大的威胁,我们还有足够的时间好好收集缴获和补充给养。”
马永有点尴尬的挠了挠头,然后不好意思的说:“还是长官所思全面,我有点心急了。”
李平笑了笑,岔开这个话题道:“对了,你不是说有个喜事要让我尽快知道吗,怎么还没说?”
马永一愣,然后猛拍了一下大腿说:“哎呀!长官。你不说我都差点忘了。缴获的战马和大牲口已经清点出来了,我寻思你一定很想一早掌握。”
“哦!具体是多少?”
“战马217匹,驮马112匹,骡马175匹,毛驴136头,牛27头。”
“这么多?”李平吓了一跳。
李平之前草草的看过几眼正在集中的缴获,心里面有一个大概的估计,但却没敢估的太多。
“没错的,长官!虽都说贼军马多、大牲口多,但我也没想到能有这么多。为此,手下们给我报完数后,我还特地亲自数了一遍,保准没错。”马永也十分的感慨。
农民军多马,是明末战争中的一个很大特点。
很多史书都有记载,当时的官军通常骑兵很少,而农民军的骑兵却常常十分众多。甚至于官军骑兵基本都是一人一马,而农民军骑兵却常常可以一人二马或一人三马。
明朝围剿农民军最久、战绩最显著的三边总督洪承畴就曾在奏折中说:“贼人人有精骑,或跨双马,官兵马三步七,则追逐之难也。”
《明史左良玉传》中也说:“贼介马驰,一日夜数百里。我步兵多,骑少,行数十里辄疲乏,以故多畏贼。”
而《平寇志》卷六中则记载:“贼营多马”,“马既甚多,大马日支料一斗,中马六升,饱腾如是”;“骑兵决战,一兵必二、三马,更番驰骤而不疲毙”。
再举个列子。
崇祯十一年的三水之战,孙传庭以3346人大破农民军,斩首623。仅在战场上就缴获了马骡727匹,铠甲185副,武器1652件。而事后招降农民军有3050人,却又献出马骡3021匹。
是不是很令人震惊!
其实,左良玉能在朱仙镇一战就丢了多达7000余匹的马骡,也不过是因为他在之前偷袭了李自成设在临颍的存储基地,并缴获了大量马骡。
那农民军的战马数量缘何如此之多呢?
这与农民军多起源于秦地也就是陕北有很大关系。
明代陕北的主要经济支柱并不是农业而是牲畜业,明朝张翰所著的《松窗梦语》就提到陕西主要经济产品为“地多驴马牛羊旃裘筋骨”。
再者,陕北在明代是农耕与游牧的交界区,在获取马骡方面拥有天然且巨大的优势。而且因为远离明清的交战区域,又使其成为内地获取马骡的最稳固区域,然后还是一片被各路大小农民军控制的区域。
这些都使得农民军部队中的马骡数量真的很大。
再加之农民军在河南的一系列大胜,更是把官军本就不多的马骡又大部分都给集中了过去。
如此,本就对机动性要求更高的贺一龙先锋部队马多也就不是什么稀奇事了,更何况他们占据黄陂后还最优先对马骡进行了重点搜刮。
“这真是解决了大问题!有了这么多马,我们就可以干很多事了。而且那么多马骡,保障营以后也能更轻松。宋宝来那小子估计都得乐死。”
李平终于抑制不住的兴奋起来,满脸都是笑容。
“是啊!是啊!尤其是咱们退出襄阳后,用马的地方多,缺马真的是太难受了。这回,保障营的那些妇人们以后也有很大部分能坐上车了,再不用天天跟着我们这些大老爷们用两条腿吃辛苦。”马永也跟着应和道。
“217匹战马,除了给机关和侦察连补充外,余下的足够我们组建一个骑兵连了!”李平迅速进入了幸福的想像,同时脑袋里也开始伴随着出现了万骑奔腾的景象。
“长官说的对!我们的确需要一支专门的骑兵连。不然,侦察连又要当骑兵又要搞侦察哨探,确实难以支应。”
“那个张清不错,应该能当此任。”李平灵光一闪。
“张清?”
马永虽明晃顿了一下,但他这回却很快就跟上了李平的跳跃性思维说:
“张清确实不错。他在辽东边军中从军多年,既干过远哨夜不收,也当过骑兵队长,还杀过鞑子。无论骑术还是弓箭我均远不如他。这些日子我观其本性也是极佳,又是个重情重义的好男儿,确是最合适的人选。”
“夜不收”有说是明代辽东边军中的哨探或间谍特有的称谓。但其实这个词在明代用法很广泛,有很多时候也并不是指侦察兵,甚至有地名之称。sxynkj.ċöm
但前加远哨二字的基本就是确定的专业抵进敌营的侦察兵无疑了。
“人才难求啊!我们一直缺像张清这样的精通骑兵之人,他肯加入我们确实解决了我们的大问题。他那两个异性兄弟也不错,都可以考虑用起来。”李平认真起来说。
张清和他的两个兄弟这段时间都给了李平很深的印象,并让李平特地做了专门的留心与观察。
“嗯!那个叫马小天也是条好汉,十分的胆大心细。这回他不仅主动接了斩杀敌将的活,还完成的极出色。那个叫原野的蒙古人同样不简单,不仅是伺候马的大行家,骑术射术也同样了得。两人都是可大用之人。”
“现在就缺能用炮的人了?”李平突然又把话锋一转。
“用炮?”马永这回是真没反应过来。
不过,李平这时已经指着身旁不远处的一门铸铁炮接着说道:“看到没!我们还缴获了不少的火炮,这也是大杀器。骑兵可以建连,炮兵也同样可以建了。”
黄陂虽不是什么大城,但毕竟也是一座城池,而且还不是个小号的城池,城中当然少不了火炮,并且原有的官军守军在逃跑时也根本不愿意费事带走它们。
现在自然又便宜了李平,而且数量还多达二十余门。
这些火炮李平大部分已经看过,只是除了几门明显的虎尊炮外,其它的都不认识。
这倒怨不得李平没有好好做功课,实在是明代的火炮十分杂乱。
除了装备相对广泛些的大小样式完全不统一的虎尊炮外,佛郎机炮和红夷大炮只有少量精锐部队才有列装,各地的普通明军装备更多的其实是当地自研自产的乱七八糟的火炮。
像什么大碗口铳、宽箍式铁炮、铸铁炮、青铜炮等等。
黄陂城内的火炮大部分就是这种情况,不仅个头普遍不大,有些甚至看起来非常的原始,不过也有些比李平现有的那四门小炮强,至少那几门虎尊炮都是大个头。
而且也因为黄陂有这些各型各样的火炮,李平也缴获到了大量的火药,一举解了他火药存货已经基本见底的燃眉之急。
火药制作虽不复杂,但火药原材料的获取在明代却十分不易,并导致火药在明代其实一直都是紧俏货,反正绝不是遍地都是。
而没有火药,李平的那些鸟铳将全成为摆设。
“炮手的训练应该不难吧!我看咱们原来的那几个炮手学的挺快呀!”
马永当然理解火炮很重要,无论是羊皮滩还是长湖,火炮都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但他觉得火炮也不过就是比鸟铳的使用更复杂些而已,鸟铳连的军官选起来不也挺正常吗!怎么火炮连的军官就难了呢?
“简单的会操作当然容易,但能用好就不容易了,而一个合格的炮兵军官远比一个合格的骑兵军官更难找。”李平简单的解释了一句。
“不至于吧!”
马永更迷糊了,而且他更想不通炮兵军官怎么就比最难求的骑兵军官要求还高了?
“这个你还真得听我好好跟你说道说道,不过得先容我想想看从哪里说起。”李平也挠起了脑袋。
这种事,不是几句话就能说明白的,这毕竟是眼界和见识的问题,更是这个时代的问题。
别说李平现在找不到合适的炮兵军官人选,其实就是整个大明目前也没有真正意义上的炮兵军官。那些官军中的炮营头头们与其说是炮兵军官,不如说是炮手队长或是管炮手的官更合适。
而炮手和炮兵军官完全是两回事。
炮兵在火器时代绝对是最复杂和最专业的兵种,并且其军官也是对知识水平要求最高的兵种,至少得懂数学和物理,而且还不能是小学水平。
不过,正在李平无意识的四顾寻找思路时,却发现周文带着杜三江正大步向他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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