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良玉专为李平补给的船队到达李平的营地附近后,整个武昌汉阳和左良玉各军又再一次震动起来,李平和他的军队也成为了人们再也不用掩饰和避讳的热议。
不过,还是没有将领和官吏敢于去接触李平,他们仍需要观望。
只有一个人例外。
赵进。
赵进于当晚去见了李平。
载着他全军的船队暂时停在了涢水河口对面的长江边上,那里是武昌城的北郊。
这天的下午,农民军大量侦骑出现在了汉水汉阳县段的北岸,甚至也有个别出现在了汉水南岸靠近汉阳县城的地方,农民军大军已出汉川县。
但情况还并不是十分危急。
从钟祥县一路攻下来的农民军兵锋一直集中在汉水的北岸,甚至位于汉水以南并紧临汉阳府的广大沔阳州地界仍被大明政府一方有效控制着。
再加上左良玉一直在沿汉水清缴船只,农民军的船只应该是非常短缺,因而农民军大军的进军速度应该不会太快,威胁性也没有那么强。
不过为了谨慎,左良玉的所有军队还是全部退出了汉阳地面,他们遍布在金沙洲、白沙洲以及长江武昌一侧,有一些甚至已先行退到了下游几十里外的武昌城大右边的涨渡湖和团风等地,并做好了全面撤出武昌的一切准备。
“你不该来!”这是李平见到赵进后的第一句话。
“我怎么可能不来,你是我兄弟。”赵进对李平嗤之以鼻。
虽然很感动,但李平还是觉得赵进可能并没有真正明白自己目前的处境和他前来所承受的风险。
他忧虑道:“我的处境很微妙,左良玉已经不可能信任我了,你应该尽量和我保持距离。”
“我知道。”赵进的表情很不以为意。
“你不知道。”李平微微的叹了口气。
赵进撇了一眼李平,满不在乎道:“我有什么不知道的,左良玉心中有不满那是肯定的,还有些人恐怕已经恨死你了,但左良玉不是已经给你发粮食补给了吗!这就够了。如果连这点风险的都不敢担,我还当你什么大哥。
你也别想太多,这事你总归情有可原。左良玉这老家伙也还没完全糊涂,他应该还是想继续笼络你的,也需要笼络你,事情总会过去的,你不用为我太担心。”
看赵进如此说,李平明白赵进有些事可能还不太清楚,他苦笑起来说:“人心总是在变化,事情也总是在变化,没有什么一定的事,而且有些事到最后终归是过不去的。”
“什么意思?”
“收到粮食补给后,我让一个口才好的手下走了一趟左良玉那里,一为感谢,二也是请为将要撤退的全军殿后。我自己没敢去,怕他软禁我。左良玉很痛快的同意了我的请求。”
“我去!”赵进的眼睛一下就瞪直了。
请为全军殿后看似是为避免与方国安再发生冲突和给全军作掩护,但也等于明着说他李平害怕或不想再被左良玉有效控制,这完全就是火上浇油。
而左良玉的痛快同样也很说明问题,里面的心思决不简单,至少是早有考虑。
看来问题的确比他想像的严重。
连续深吸了几口气,赵进有些无奈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事情本来还是有救的。”
李平咬了咬嘴唇说:“大哥,从昨天下午开始,我就一直在思考,想了很多,也想明白了。其实左良玉无论怎么选,他都才是最大的输家。是我把他推到这种地步的,他终归会想明白的,也会明白我会想到这些,我们的关系回不去了。”
定定的看了李平半天,赵进终于不得不认清了李平和左良玉之间的隔阂已无法消除。
但他还是忍不住抱怨道:“你太莽撞了!杀方无科我就不说了,可歼灭方国安的军队你是怎么想的?别跟我说你是被迫反击,你他娘的能跑,你差点就把自己弄上了绝路。”
“跑了又能如何?”李平明显并不认同。
“跑了又能如何!你知不知道,你杀了方无科后,左良玉根本就不见前去哭诉的方国安,就只有左梦庚上蹿下跳。那时候你躲一躲避一避,也不至于搞到现在这种地步,左良玉也不会出生别的什么心思……”赵进急道。
“你先去见左良玉了?”李平打断了赵进问。
“你怎么知道。”赵进一愣。
“猜的。不然你不会那么久赶不回营中,左良玉也不会不见方国安。”
“我不也得想办法救高蕾吗!寻思着直接在根上解决问题。那时还没人知道你把方无科宰了。结果我正从那里给你和高蕾的关系添油加醋时,左良玉突然收到了急报,然后你都不知道他当时的表情。”
“那左良玉最后也没见方国安呗?”李平又问。
“你怎么又知道了,还是猜的?”赵进一脸的惊奇。
李平突然笑了起来,说:“嗯。如果左良玉见了方国安,左良玉就不会给我送粮食补给了,估计我就得真的跑路了,你胆子再大也不能来见我了。”
“你都能想到猜到这些,为什么不先避一避?为什么还要把事情做绝?把左良玉搞的想放下都做不到!”赵进真的有些生气了,他很不能理解李平的选择。
但李平只是撇了撇嘴说:“我不也是怕杀完人后就跑,左良玉反倒会想多么!再说,谁能想到方国安会那么丧失理智?他派了那么多人搞我,我要是玩点到为止,等人家回过神来后被团灭的可就是我了。”
李平的话让赵进一时有些语塞,他明白李平的考虑在当时也的确不能说错,不同的只是两个人的性格和看问题方式不同而已。
他们两个人终究是不同的。
性格和看问题的角度不同,选择当然也会不同,而且事实已经无法改变再争论下去也没什么意思。
慨叹了几句李平性格还是那么刚直后,赵进话锋一转的对他在之前的谨慎和现在才露面做了个简单解释和抱歉。
他说,虽然李平玩的越来越大,但他一直觉得李平跑掉应该没有问题,而他却必须要对手下的兄弟们负责,也要防止把大家都搭进去。
赵进知道有些话是不能免的。
尽管他知道李平肯定明白也肯定能理解,但说却还是要说出来,否则再亲的关系也架不住总是什么都不解释。
这是最简单的与人相交之道。
李平也当然对赵进没有任何抱怨和责怪。他明白形势,也了解赵进,最重要的是他非常不喜欢别人为自己而被置于险地,要不他也说不出赵进不该来的话。
对高蕾,赵进郑重表示了遗憾,并对自己的大意和麻痹十分懊恼,这毕竟是一切麻烦的根源。
但这个事情,两人都没有深淡。事情已经发生了,再多说也无益,尤其这肯定已成了赵进心中的一个痛处。
而且两人这次见面的时间有限,还有更多的话需要交流,毕竟在前夜大众瞩目之下的酒席中,很多话来都不及说,也没法说。
李平用点起的烟和左良玉给他补给的粮食财货之多超出想像开始了想要说些其他的姿态。
虽然左良玉派来补给的船都并不大,但满满好几船的粮食、盐、布匹、衣、鞋等物资还是把李平吓了一大跳,因为实在太多了,尤其是粮食之多更是令人炫目。
李平差点就以为左良玉真的打算完全不计前嫌。
这也令他目前仍十分困惑。
但赵进的解释却很简单,他说:“这个你还真不用想太多,左良玉手中现在最不缺少的就是粮食和财货,他把漕粮都给抢光了,武昌和汉阳城外的极度繁华也被他搞得几乎成了三光,给你这点真的只是九牛一毛。”
“漕粮全抢光了?”李平有点懵登。
武昌是明代湖广漕粮的汇聚交兑处,这也是武昌尤其是长江两岸的广大城外之地极其繁华的重要原因之一。
李平想到了左良玉会抢漕粮,但也以为只会抢一部分救急用,完全没有想到会全给抢光,那可是形同谋反啊!sxynkj.ċöm
但看赵进很认真的点了点头,李平震惊之外却更不解了,他问:“既然左良玉已经不缺吃穿用度了,那他还跑什么?”
同样的凭江之险,左良玉在襄阳怎么也还打了一仗后才跑,怎么在武昌却连打都不打就要跑呢?
尤其是汉水在长江面前完全就是一条小河,根本都不够看。
不说别的,仅凭武昌这里的几十里江段就有汉水、涢水、滠水、乌石水(今天的倒水)和举水等多条大河流入江,长江的水势之大就足以想像。
这里是真正的天险。
赵进幽幽的说:“你昨天去我那里时应该看到了,长江两岸基本上已经宛如人间地狱,就是汉口镇那么繁华的地方怕也看不到一个自由的平民了吧!
左良玉把武昌和汉阳都快抢空了,武昌和汉阳城外之民几乎逃散一空,就是城内的也大半逃亡。所有的军队都抢疯了,也玩疯了,根本再没有一点战斗的心思和斗志。方国安的军队那么不经打并不是偶然。
武昌城又不让左良玉的军队进,你说他不跑怎么办?左良玉不傻。”
明代与汉阳县城隔汉水对望的汉口镇就已非常的繁华和出名,是重要的交通枢纽和商贸中转站,为此明政府还特别在那里设立了汉口镇巡检司。
“都这时候了,汉阳不守就不守吧!可武昌的官员是怎么想的?楚王是怎么想的?”李平仍然很不解。
长江太过辽阔,防御重在水战,比的是船多和船大小,决非没有一战之力。
赵进苦笑道:“前天晚上人多耳杂的有些话没法说。其实目前的局面这也不能完全怪楚王和武昌的官员们。
左良玉襄阳不守、钟祥也不守,他们怎么能相信左良玉会守武昌。
而既然左良玉根本没有守的心思,那放左良玉的军队入城不就是白白霍霍城中的百姓吗!给他多少钱不也都是白搭吗!
尤其左良玉还一来就开抢,武昌官府先前搞的劳军屁用都没起,就更没人相信左良玉了!”
赵进这么一说,李平也只能是不住叹气。
这些道理他并不是想不到,而只是这几天他一直在忙于黄陂的战事和应对方国安的危机,对武昌的各种情况既不了解也没有精力和时间深入思考。
现在看来,什么事情都是有因就有果,从来没有真正意义上莫名其妙的事。
……
这一天的晚上,左良玉的房间内终于进入了外人,那是他的老部下副将王允成。
王允成关心了几句左良玉的身体后,瓮声瓮气的突然说:“老帅,说句您不爱听的。我觉得李平那小子跟咱们不是一路的,哪儿哪儿都不一样。”
左良玉斜了一眼王允成,没有接话,只是目光更加深邃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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