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马兰骑在马上跟在一辆无棚马车的后面看着那车上坐着的几个女子发了好半天的愣。
此时,他们离庄子还远着。
那几个女子一个个都蓬头垢面、粗衣烂裳,而且身形也一个个精瘦,连个丰满些的都没有,在马兰紧盯的目光中更是全被吓得唯唯诺诺的缩在一起。
马兰的脑子有点迷糊,心道这姓黄的贼汉说这几个女子具是美娇娘,有两个还是一等一的美人,只消洗洗就可见其本色。
但他怎么看了半天却也没看出这几个小娘有国色天色的可能,脸形倒还都凑合,可这又黑又干的又能好到哪里去?
他心里骂道:“这姓黄的小儿果真不是什么好东西,这大概就是好看些的村妇!俺说怎么这么大方……不对呀!他拿村妇糊弄长官,不想要刀了吗?…”
正在马兰从那里想不明白的时,马车上一个瘦小的年轻女子抽搐着低声哭泣起来,旁边一个好像略年长些的女子急忙紧张的去抱住她抚慰。
“哭什么?又没人将你们如何!”被打断了胡思乱想的马兰打马往前凑了凑后,颇为不悦的说。
“军爷,军爷别动火。俺家妹子只是想净手,不当事,俺劝着忍忍就好。”那略年长些的女子慌里慌张的解释着,眼睛十分紧张的看着马兰。
多年流离的经历让马兰很清楚这些妇人的恐惧,她们虽并不知道等待她们的是什么?但绝大多数结果都好不了。
那小娘显然已吓得不轻,连方便都不敢说。
马兰皱了皱眉,也不知是有所感想还是什么,他看了看周围还算空旷的大地后对车上的女子缓了些语气说:“想方便说就是,哭个甚,俺又不是阎王。”
在那敢与其说话的女子惊愕中,马兰对前边喊起来:“停止前进,停止前进,原地休息一会儿…”
“连长,咋?为啥休息?”排长赵冬冬迷惑的从车队前方赶过来问。
“老子累了,想方便方便不行!就你事多。来得正好,去,找个地方让娘子们也都方便一下。”马兰很不爽的怼道。
看那几个女子都被赵冬冬领向了不远处的一片高大的枯草丛中,马兰嘟囔起来:“不说方便,说净手。非学这大户人家的文词,嗯!没准儿在哪家当过丫环。”
再出发时,马兰还是习惯性的立马于马车前。
“军爷,能给口水喝么?”
那个刚才抽泣的瘦小女子上马车前突然怯生生的对马兰说,仍在她旁边的那个略年长些的女子急忙一把就抓住了她的一条胳膊。
“嗯。”马兰没有犹豫的从马背上解下水袋就扔了过去。
那瘦小女子反应也很快,用另一只手一把就接住了水袋,然后仰起头对马兰说了句:“谢谢。”
周围的几个女子都茫然的看着这一切,那略年长些的女子也在诧异中不自觉的松开子抓着瘦小女子胳膊的手,脸上的戒备之意也好像淡了一些。
“听口音你们不是本地人?”车队行进后,马兰随口问了一句。
“俺们是河南人,才到这里没几天。”那瘦小女子低着头伤感的说。
马兰只是有点恍然的“哦”了一声。
作为侦察连长,他当然清楚北边正在打仗,为避战乱逃难过来的肯定不少。只不过往这里逃却也不是什么好路子,这里同样不是小民的容身之地。
“南阳过来的?”
马兰突然想起可以打探一下军情,虽然她们只是一介女流,估计也不会知道什么,但没准儿也能得到一些有用的信息,反正这一路上也是闲着。
“俺们从开封府来。”那瘦小女子小声的说。
“开封府?开封府不是被淹了么?”马兰一愣,不可置信的看着那两个可能是一家人的女子。
“嗯,是淹了,都淹没了,俺娘也死了,顺哥也死了,没活几个。”被挑起伤心事的瘦小女子突然又哽咽起来。
“这么远,你们咋过来的。咋没落南阳?”马兰只是奇怪的问,对那瘦小女子的伤心他却没起什么波澜。
死难见得多了,他早麻木了。
勾起伤心的瘦小女子此时已哽咽得更甚,没有回马兰的话。
她旁边的那略年长些的女子看了看马兰仍在盯着的眼神,终于苦笑着接了话说:“南阳也在打仗,没敢进,就在山里躲着,然后一直往南,以为到了襄阳总会好些。还是没想到…唉!”
“哦!”
马兰大约明白了她们为啥衣衫褴褛和如此又黑又瘦。这么远的路,又只敢在山里转,能活下来就已经很不易了。
他突然没了往下问的兴致。
苦难想看永远看不完,想听永远听不完,装得多了再铁石心肠的人也会心头不爽,他不想给自己找罪受。
于是,他淡淡的说了一句:“遇到我等,也算你们修来了福分,一时是不用再吃苦了。”
然后马兰就打马往前奔去,只留下那还在苦笑着的女子迷惘的望着他的背景。
————
连着两天出任务没有训练,马兰的身体很放松,心情也很好。
他很清楚这两天换回的东西足够庄子再“富足”一段时间了,而且只要有宋长官的那些个神奇之术,以后好像也没什么可担忧的。
睡前,马兰琢磨了半天下阶段的训练,他现在越来越感到身上的压力。
他想,怎么着也得让大部分都是生瓜蛋子们的部下尽快能够当起大任来,好能护得住这来之不易的局面。
第二天吃过早饭,踌躇满志的马兰正准备集合全连搞一搞骑术训练时,参谋处的一个通信兵却来口头传达了一份命令:
要求侦察连派出一个7至10人的小队去山中搜寻几名平民,向导一会儿到。
马兰听完就愣了,禁不住当着通信兵的面就吐起槽来。他有点想不明白,几个平民让保障营派几个人就可以的事,为什么却要找训练和任务都极其繁重的侦察连。
那个通信兵急忙陪着笑解释,据他听说现在外面很不太平,参谋长担心让别的单位去不仅得多派人,还不一定能保得了自身周全,让侦察连派人不仅保险也可以顺便锻炼一下小队的搜索护卫能力。sxynkj.ċöm
马兰一听这是他哥的意思,也没词了。
刚准备琢磨派谁去时,却听通信兵笑着说了一句:“向导到了。”
马兰自然的随着传令兵看的方向去看,却看到两个女子从不远的一个拐角处走了过来。
那是一个婆子和一个少女。
“怎么是两个娘们儿?”马兰心中写满了疑问。
等那婆子和少女走近后,马兰心头突然微微一跳,“这小娘好生漂亮!”他差点脱口而出。
那豆蔻少女身形不高,人也非常清瘦,上穿一件并不太合身的土绿色交领袄、下着土黄色马面裙,头发也只用一块布简单包了一下,但其姣好的面容以及那一双灵动的大眼睛让那些简朴都仿佛不见。
“这女娃急的很,一刻也不想等。也好,婆子把人送到,也可先回了。”那婆子一到近边就抢着说。
待马兰和那传令兵都对她微笑点头后,她又扭头对那少女好言道:“这是马兰马连长。既然让我送到这里,你的事应是由他去办。你也莫要再急,交给马连长是最放心的。我就不陪你了,先回了,有许多规矩还得去教你那嫂嫂。”
“马连长。”那少女怯生生的叫了一句,声音是如此的熟悉。
马兰的眼睛立时瞪大了起来,不可置信的紧盯着这少女。
那个昨天还满脸是灰且全身都脏兮兮的瘦小女子一夜间就完全大变了样,变得如此亭亭玉立,如此清秀可人。尤其是那皮肤,洗出本色后完全白嫩的让人垂涎三尺。
他心中惊呼:“这黄成东的眼光可真毒!”
那婆子见状嘿嘿一笑,不再耽搁扭头便走,那通信兵也急忙告辞。
“连长,又出啥任务?”排长赵冬冬此时不知从哪里又冒了出来,眼睛看着那少女也亮了起来。m.sxynkj.ċöm
“没你事。去找7个弟兄带好兵器,跟俺办趟差。动作快点”马兰没好气的说。
……
当天,在一处山林之中,一个由树枝搭建的隐蔽窝棚之中。
马兰在一个简易的木床边上已待了有一会儿,他一会儿看看躺在床上的那个浑身汗淋淋又脸色蜡黄的男子,一会儿又看看那个在床前不断轻唤着“原大哥,原大哥”的少女,几次想说什么,又都忍住了。
最后,马兰挠着脑袋转头打量起身后的一个手足无措的青年男子以及另一个满脸堆笑的文弱男子来。
这窝棚本就很小,又很低矮,挤着四男一女就已让人有些憋屈,再加上屋中满是各种草药的混合味道,更加让人不舒服。
打量了几眼后,马兰皱着眉头对那手足无措的青年道:“你是郎中?你好像治不好他。”
“我在尽力。”那个青年男子有些郁闷的回答。
马兰撇了一下嘴,然后下了决心对着那少女劝道:“别等了,你哥他们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也许今天都不会回来。这是染了瘴气,拖的日子有些长了,俺看人快不行了。赶紧送到俺们那里,应该还有救。”
瘴气就是疟疾。
“真的有救吗?”那少女抬起了满是泪痕的脸问,那个青年郎中也狐疑的盯着马兰。
“骗你作甚!俺们那里也有染这病的,大部分都救过来了,俺们那里有个女神医。”马兰一付我怎么会骗你的表情。
“可是真的,你们那里有人会治瘴气。”马兰的话音刚落,那青年郎中就急呼呼的插嘴问。
马兰撇了一眼那青年郎中,不屑道:“肯定比你强。”
“那俺哥怎么办?”那少女有些犹豫不决。
马兰眼睛一转,说:“这好办,把这郎中留下,他和你哥他们不都熟么。俺再留下3个弟兄。等你哥他们回来,让俺那3个弟兄领着他们去寻俺们就是。”
“也好,先救原大哥的命重要。”那少女沉思了一下后决然道。
“俺叫人进走来抬你原大哥。”马兰一听,立即走出窝棚去和外面守着的7个弟兄布置。
注释:
明代如厕可以称为净手、水火、方便等,如《西游记》、《水浒传》和《金瓶梅》中都有用法,用得比较多的是方便。
出恭也是一种雅称,大便为大恭、小便为小恭,但好像更多的在官场和文人中用,小说的俗语里不多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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