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陈裕腾所为之事,在大宋那真是稀松平常,也不是什么罪大恶极之事,许多官员也都兼并普通农民的土地,也都玩文字游戏,吃相比这更难看的都有。
凭什么落到我外甥头上,就要受到如此严厉的惩罚。
这不公平啊!
基于此,王文善当然不会仍由外甥被判夺妻之罪,因为这个罪名着实太重了,是属于刑事犯罪,一旦判罪,脸上刺青,前途不明。
当然,他也不会找茶食人,因为茶食人多半都是从官府退出去的刀笔吏,才智方面肯定不如精通律法的官员,于是他找来自己的学生,刑部员外郎陈瑜商量对策。
“原来其中还有这么多曲折。”陈瑜稍稍点头。
王文善叹道:“我那外甥心肠不坏,只是耳根软,听了那妇人建议,才会这么做的,那利息不要就罢了,田地和那曾氏也都可以退还给李四,只愿能够息事宁人。”
这事闹到开封府来了,对于他而言,就是失败,作为朝中大臣,肯定先息事宁人,今后的事今后再说。
陈瑜摇摇头道:“恩师,这恐怕不行啊!如果说利息不作数,也就是说祥符县和开封府的判决都是错判,祥符县那边倒是好说,可是开封府能答应吗?”
说着,他又低声道:“据我所知,此事都已经闹到翰林院去了,息事宁人恐怕是不行的。”
王文善大吃一惊,道:“如此小案,怎会闹到翰林院去?”
陈瑜叹道:“恩师应该知晓,那王介甫正在鼓动官家变法,其中就涉及到百姓举债一事,他肯定要借此大做文章。”
王文善顿时也慌了,心里完全没有把握,“那...那可如何是好?”
陈瑜思索一会儿,道:“这主意真是曾氏出得?”
王文善点头道:“此事千真万确。”
陈瑜道:“恩师认为,这会不会是曾氏与李四合谋,借此来敲诈你外甥。”
王文善摇摇头道:“这不大不可能,他们也没有敲诈我那外甥。”
话一出口,他突然看向陈瑜。
陈瑜道:“说不定他们是要借此案敲诈你外甥。”
......
日上三竿时,张斐才悠哉悠哉的从屋里出来,将李四那个包袱扔给开封府后,他倒是无事缠身一身轻,正巧见青梅提着一个盛满水果的竹篮从旁走过,不禁有些嘴馋,主动打招呼道:“青梅,这瓜看着挺不错的。”
青梅当即就把果篮换到另一边,道:“这可不是给你准备的。”
张斐问道:“家里会来客人么?”
青梅道:“什么家里,这可不是你家。”
她心里始终将张斐视作淫贼,从不给他好脸色看。
这寄人篱下可真是不好过,一个丫鬟都敢怼我。张斐稍稍有些不爽,当即问道:“对了,我的住处找得咋样?”
青梅错愕道:“什么住处?”
张斐道:“你倩儿姐不是吩咐你去帮我另寻住处吗?”
青梅摇摇头道:“倩儿姐没有吩咐过我啊!”
“什么?”
张斐睁大眼睛问道:“没有吩咐?”
“嗯。”
青梅点点头。
“真是岂有此理!”
张斐不禁骂道:“我就知道那婆娘靠不住。”
青梅小脚一跺,小手指着张斐道:“你骂谁呢。”
“隔壁刘寡妇。”张斐没好气道。
青梅愣了愣,“刘寡妇?隔壁没有个叫刘寡妇的呀!”
待她回过神来,发现张斐已经走远了,又狠狠跺了下脚,“你这淫贼,看我不告诉倩儿姐。”
......
“这婆娘真是虚伪,嘴上赶着我走,背地里又留着我,这分明就是对我有所图,美着你呢。这求人不如求己,反正如今也没事干,干脆自己去找找,反正钱马上就会到位。”
张斐是骂咧咧出得许府,来到街上,他左右看了看,踌躇片刻,道:“干脆去相国寺那边瞅瞅,那边我比较熟,而且还有摸摸唱,比较方便我这种单身狗。”
可是还没有走多远,一个中年男子突然拦住了他的去路。
“敢问阁下可是张斐张三郎?”
“是我。”
张斐点了下头。
中年男子拱手道:“我家主人有请。”
张斐问道:“你家主人是谁?”
“你去了便知。”
这么牛逼吗?张斐笑吟吟道:“抱歉!我不想知道。失陪。”
说罢,他便绕过那中年男子。突然,墙角处窜出两个膀大腰圆的大汉来。
张斐皱了下眉头,退了回去,看着那中年男人,深吸一口气,然后低头道:“对不起!”
中年男子也不在意,侧过身去,“这边请。”
张斐有些犹豫,道:“如果你们想带我去一些偏僻的地方,那我现在就会喊救命,大不了咱们一拍两散。”
中年男子道:“我主人就在那边茶肆。”
说着,他手便指向街道对面一间茶肆。
张斐点点头,道:“请。”
来到茶肆里面,只见里面只坐着一个五十来岁,温文尔雅的老者。
张斐打量这老者片刻,突然拱手一礼:“小民张三见过王司农。”
老者稍显诧异地瞧向张斐,过得片刻,他抚须笑道:“真是后生可畏啊!请坐。”
此人正是司农寺的长官王文善。
“多谢!”
张斐坐了下来。
王文善道:“想必你已经猜出老夫来此得目的吧。”
张斐点点头。
王文善叹了口气道:“此事的确是我那外甥做得不对,但是这两败俱伤的结果,也非你所愿啊。”
张斐笑道:“还请王司农见谅,我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老夫能理解。”
王文善笑着点点头,道:“老夫有一个更好办法,不知可行否?”
张斐忙道:“王司农请说。”
王文善道:“我外甥将其妻子和田地都退还给李四,所借之钱,也无须再还。另外......!”
他突然看向方才带张斐来的那个中年男子。
中年男子立刻将一个小木箱放到桌上,一打开,竟是两锭大银子。
“这里是一百两,就当是老夫对你的答谢。”王文善道。
张斐瞧了眼那银子,笑道:“王司农可知小民为何学习律法吗?”m.sxynkj.ċöm
王文善问道:“为何?”
张斐道:“就是害怕自己不小心做了违法之事,这银子我是很想要的,但是我不能收,因为这不合规矩。”
王文善皱眉道:“如此说来,你是一心要将我外甥置于死地。”
张斐笑道:“那也不是。”
王文善道:“那你想怎样?”
张斐道:“让你外甥主动承认错误,向李四道歉,并且拿出五百贯作为和解金.....。”
王文善微微一惊:“五百贯?你这胃口未免也太大了吧。”
心里却道,原来他是嫌少啊!
百两银子,也就是一百贯左右。
张斐笑吟吟道:“一千贯如何?”
王文善眯了下眼,道:“小子,你到底只是一介平民。”
张斐微微耸肩道:“我就是一片破瓦,任何瓷器碰在我身上,我都不亏。我今日能够让你外甥与李四成为狱友,也许我也能够让我们两个成为忘年狱友。”
“砰!”
王文善猛地一拍桌子。
门口那两员大汉立刻冲了进来。
面对如此变故,张斐是毫不畏惧地看着王文善。
王文善直视张斐片刻,很是不解地问道:“你就不害怕吗?没有人会关注一个珥笔之民的消失。”
张斐呵呵笑道:“你吓唬谁呢,你动我一下试试,我敢保证,现在一定有很多人在关注着我,翰林院?又或者大理寺?我想王司农更不想两败俱伤吧!”
王文善心里已经有些后悔,就不该叫这两人进来,这不是在玩尬得么,过得好一会儿,他笑着点点头,“果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啊!”
又是一挥手,那两个大汉立刻出得门去。
他可没有忘记,张斐现在就住在许遵家里。
别看许遵在此案上面,是置身事外,当一个旁观者,但若没有许遵,事情可能会变得不一样。
甚至张斐连开封府的台阶都上不去。
“就算我外甥愿意和解,只怕开封府也不会答应的。”王文善道。
张斐笑道:“对于王司农而言,说服开封府可比说服我要更加容易啊。”
......
张斐走后,内屋里面走出一人来,正是刑部员外郎陈瑜。
“这小子比我们想象中的还要贪婪,且更加狡猾。”陈瑜略带沮丧道。
“岂有此理,我定不会饶了这小子的。”王文善握拳狠狠捶着桌面上,又向陈瑜道:“凭他方才所言,可否告他敲诈?”
陈瑜摇摇头道:“没有证据,只怕很难告得了。”壹趣妏敩
原来他们本想让张斐收取这银子,然后再反告他们勾结敲诈自己。
但是他们未免太小看张斐,讼师最擅长的就是将违法的事,给包装成合法的事。
什么敲诈?
这叫做和解金。
王文善激动道:“难道就这么放过他?”
陈瑜沉吟少许,道:“恩师,这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目前最关键的就是息事宁人,他们当官都知道,这种事一定要尽快平息,在里面待得越久,这变数越多。
“十年?”
王文善冷笑道:“若是报复一个珥笔之人还需要十年,那我这官也就没有当得必要了,等我外甥出来后,我绝不会饶了他。”
.....
离开茶肆的张斐,并没有选择再去相国寺,他哪里还有那心情。
回到许府,刚入得大门,他就直接往门柱上一靠,微微喘着气。
其实他哪能不害怕,但是他也没得选,他就这平民身份,这要是还卑微一点,那这讼师是肯定干不了。
必须要硬。
不!
是必须要又粗又硬。
圆滑不是不会,而是暂时不能。
缓得片刻,张斐便打算回屋,可行到一半,忽见盆栽后面藏着一道倩影,不是许芷倩是谁,心道,都怪你这婆娘骗我。
便是要上前去找许芷倩理论理论,可步子刚刚迈出去,忽听得一个男人说话,定眼一瞧,但见许芷倩身边还站着一个俊美公子。
二人年纪相当,许芷倩的美貌自不用多说,那年轻公子更是面如冠玉,气质非凡。
站在一起可真是登对的很。
“真是好一对狗男女,算了,我就不打扰你们幽会了,待会再找你这婆娘算账。”
张斐非常知趣的放轻步子,悄摸摸往自己房屋那边行去。
“张三郎!”
忽听得一声清脆地叫喊。
我都不想打扰你们,你还主动叫我,还叫得这么亲切,你这是要炒高身价吗?张斐翻了白眼,然后转过身去,笑眯眯地打着招呼:“许娘子。”
许芷倩面带和善地微笑,温柔地喊道:“你过来,我向你引荐一人。”
这婆娘是在发骚吗?张斐还就真没有见过这么温柔的许芷倩,一时间都不能适应,转念一想,男朋友在,当然得温柔一些,不然的话,谁敢娶她啊!
不过他是真不知道为什么要自己过去,但既然对方喊了,那他也只能过去。
许芷倩伸手引向身边那位俊俏公子,道:“这位是我爹的学生,王页。”
“王爷?”
张斐惊呼道。
那俊俏公子微微颔首道:“一页纸的页。”
张斐长长哦了一声:“王页!呵呵,这真是个好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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