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婆婆事件之后的一个下午,公蛎正涧河边看捏泥人儿,忽然看到玲珑从南边东张西望地过来。
公蛎正纠结要不要上前打招呼,玲珑已经看到了他,过来施了一礼,道:“龙掌柜近来可好?”
公蛎忙回礼,道:“还行。你这是做什么?”
玲珑皱眉道:“小娟子病了,我想给她抓两副药去。”
公蛎含糊赞扬了两句,便不知道说什么了。玲珑四处张望,道:“我记得这附近有个老郎中,专治伤寒。”她偷偷看了一眼公蛎,低头道:“龙掌柜,你能不能陪我在这附近找一找?”
公蛎忙不迭地点头。
两人默默地往前走了一段,玲珑扑哧一笑,道:“龙掌柜,你这是怎么了,见我就像老鼠见了猫?是我今天脸没洗干净,还是变得丑得不忍直视?”说着嘴巴一噘,歪头看着她。
公蛎脸上一阵发热,又想起那晚进入她房中的男子,尴尬道:“姑娘说得哪里话。你近来忙什么?”
玲珑看似随意道:“我舅舅从江南回来了,这些日待在洛阳。爹爹不在了,我总要略尽地主之谊。所以也没顾上登门去谢谢你。”说着眼睛朝公蛎一溜,带出一丝娇羞。
公蛎实在是个很会说服自己的,听了此话,他瞬间给自己的猜疑找到了出口,忙道:“若有用到我的地方,只管说。”
玲珑笑得极为灿烂,道:“那我就不客气啦,如今我便要麻烦龙掌柜。”
公蛎忙道:“怎么?”
玲珑认真道:“我舅舅从江南带回来些东西,想要找个买家,但唯恐受骗,想找个懂行的人估个价。你是典当行的掌柜,自然是行家,能否移步去我那里瞧一瞧?”
公蛎本想推辞一下,可是听说去她家里,又心动了,支吾道:“这个,我对珠宝只懂得皮毛。我先看一看,不行的话我帮你另找高人。”
玲珑十分开心,道:“太好了,我正犯愁呢。”两人找到医馆,抓好药,玲珑找了个小乞丐要他送去大杂院,便同公蛎一路说笑着去了柳枝儿巷。
玲珑住的院子并不大,但收拾得相当干净,正堂三间,偏厦两间,周围高高低低地种了些花草树木,院落一角搭建了微型的水池假山,旁边摆了一架竹木秋千。
一个干净利落的老婆子上来施礼,玲珑道:“吴妈,把舅舅上次带来的庐山云雾茶沏一壶来。”吴妈对玲珑颇为恭顺,但看到公蛎,却翻了个白眼。
玲珑浑然不觉,歉然道:“我这里少有客人来,所以也不曾设专门的会客厅,只能委屈龙掌柜到我的房间一坐。”
公蛎正巴不得见识下女孩子的闺房,忙道无妨。
推开房门,一股淡雅的香气扑鼻而来。白色帐幔,淡粉窗帘,正中摆着跷脚梨木圆桌,上面放着未做完的针线;临窗一个雕花梳妆台,摆着菱花铜镜、胭脂香粉,还有一个别致的八角漆雕首饰盒。墙壁上、搁架上、床头前,到处挂着各种小女儿喜欢的东西:珍珠镶嵌的小兔子,树根雕成的小鸟,贝壳做的风铃等,都不是什么名贵的东西,但又极其温馨。sxynkj.ċöm
吴妈送了茶来。公蛎为了掩饰尴尬,品了一口,顿觉满口生津,赞道:“好茶!”
玲珑含笑道:“我一个粗人,还是喜欢喝花茶,这些上等好茶,生生被我糟蹋了。龙掌柜若是喜欢,我送你好了。”
公蛎推辞道:“那怎么好?”
玲珑低头一笑,吩咐吴妈将茶包起来。然后坐在公蛎对面,慢慢抿了一口茶,轻轻笑道:“我这里,龙掌柜是第二个客人。”
公蛎张嘴道:“那谁是第一个客人?”一出口他便知道自己莽撞了,哪有这样问人的?
玲珑抿嘴一笑,道:“第一个,当然是我舅舅。”
公蛎又是懊悔又是尴尬,脸瞬间红了,眼睛躲闪着朝房间另一侧望去。
搁架后面,是一个轿式雕花大床,绣着百合的粉红软缎被褥看起来有一种暧昧的暖意。
气氛有些奇怪,玲珑脸颊微红,垂头饮茶,两人远远不如刚才在外面自然随意。公蛎憋了良久,终于想起今天的正事了:“姑娘说有东西估价,可是什么宝贝?”
玲珑哦了一声,含羞笑道:“瞧我,把正事儿都忘了。”起身走到床前,打开柜子捧出一个匣子来。
匣子方方正正,周围雕刻着一些不规则的花纹,木质黑中透红,有明晰的脉络,沉甸甸的,还有一股淡淡的香味。公蛎觉得这东西有些眼熟,却不记得在哪里见过,斟酌道:“我瞧着这个像是乌木,纹理清晰,线条优美,怕是最好的金丝楠木。”
玲珑道:“你看看里面这个。”一按搭扣,啪的一声,匣子开了,里面放着一颗椭圆形的珠子。
珠子如鸽蛋大小,里面布满微金色的晶丝,表面透明,看起来流光溢彩;珠子正中,有一块晶丝是黑红色的,圆形,排列也不似金色晶丝那般杂乱,而是呈盘旋状,乍一看,像极了人的瞳孔;若是盯得久了,又像个正在流动的巨大漩涡,想要将人吸进去。
玲珑好奇道:“龙掌柜,依你看,这个东西,是什么宝贝?”
公蛎转动珠子。“瞳孔”正中的光斑也随之移动,真真像一个人的眼珠子在盯着自己看一般,十分神奇。
玲珑道:“舅舅说,这是从乡下收上来的,也不知道是个什么东西。”
公蛎绞尽脑汁思索着自己掌握的玉石知识,道:“我听说有种玉石,人称凤凰胆,上面有像瞳孔一样的螺旋状花纹,不过我却不曾见过。”
这些话,是有一次汪三财给胖头讲述关于名贵玉石的种类时顺便提了一嘴,公蛎在一旁听说的。
玲珑道:“这么说也算是名贵了?”
公蛎依稀记得毕岸当时补充说,说凤凰胆不祥,既不适合佩戴,也不适合收藏,便道:“也不算名贵,只是中原地区比较少见。”
玲珑听了,反而欢快地道:“那就好,舅舅说送给我,我本来还不好意思呢。你觉得镶嵌在步摇上怎么样?”
公蛎忙道:“先别急,我一知半解的,说的不一定准确,不如明天我找个行家给你瞧瞧,听听人家的意见。”
心里思量,毕岸定然知道这东西的来历,只是他长得远比自己好看,别玲珑一见,又迷上了他岂不糟糕?便留了个心眼,含糊道:“我有个朋友是做玉石生意的,他一定懂。”
玲珑十分开心,将珠子收进匣子推给他,道:“好,那就有劳龙掌柜啦。”似有送客之意。
公蛎见她对自己毫无防备,心中升起一丝甜蜜,搓手笑道:“这个……我就这么端走,不怎么合适吧?”
公蛎的意思本来是这种珠宝玉器鉴定,不能假人之手,以防被掉包,想同玲珑说定明日再来,谁知玲珑会错了意,脸儿一红,笑道:“是,小女子失礼了。”大声叫道:“吴妈!”
吴妈快步过来,身上还系着围腰。玲珑吩咐道:“去做几个精致的小菜,取了上次给舅舅备的杜康老酒来。今晚龙掌柜在此用饭。”
吴妈点头退出。公蛎大窘,解释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玲珑眼波流转,轻笑道:“就当我想留龙掌柜吃个饭,可以么?”
吴妈手脚甚是麻利,一会儿工夫,四个冷菜拼盘先端了上来。玲珑端起酒杯,笑道:“我同龙掌柜着实有缘,一见如故,干了!”一饮而尽。
公蛎也一口气干了。玲珑将房里的炉火拨得旺旺的,除了外衣,只穿了一件掐丝镶边红色小袄,一张脸如同桃花般艳丽,眉眼如盈盈春水,更添风情。
公蛎仗着有酒壮胆,问道:“玲珑姑娘今后有何打算?”
玲珑再次将酒斟满,垂头道:“我还能有何打算……如今想要找一个情投意合之人,谈何容易。”说到最后四字时,声音几乎低得听不到。
公蛎此时脑海里闪现的却是丁香花女孩儿那微微翘起的嘴唇,不觉心中感伤,大声道:“姑娘这等人才品德,何愁找不到情投意合之人?说不定那人也正着苦苦寻觅呢……”他瞬间有些鼻塞,道:“若是知道姑娘在这里,只怕飞奔过来相见呢。”
玲珑瞥了他一眼,咯咯笑道:“但愿如此。”公蛎忙低下头去,心想若是对面坐的是她,该有多好。
玲珑似乎不胜酒力,脸儿绯红,双眼迷离,举杯道:“来,为我们有朝一日找到意中人干杯。”
三杯酒下肚,公蛎已经忘了刚才的伤感,只觉得浑身燥热,情绪亢奋,不用玲珑劝,自己只管倒了一杯接一杯地喝。玲珑半伏在桌子上,咯咯笑道:“我告诉你个秘密。”
公蛎笑道:“快说快说,我最喜欢听人家的秘密。”
她笑得花枝乱颤,点着公蛎的鼻子道:“你知道么,我喜欢你啊。”
公蛎的酒瞬间醒了一半,半张着嘴巴呆呆地看着玲珑。玲珑轻轻地刮了一下他的鼻子,笑道:“我喜欢你平和随意,在你面前不用装大家闺秀,觉得什么心里话都可以告诉你。还有啊,”她笑得直不起腰来,“我的秘密。”
公蛎松了一口气,又饮了一杯,笑道:“我又不如人家英俊潇洒,又无丰厚家财,除了平和随意,还能怎样?”
玲珑嘟起嘴巴,撒娇道:“你到底听不听我的秘密了?”
红润的嘴唇,在烛光下泛出别样的光泽,依稀是她。公蛎端着酒杯的手顿时僵了,闭上眼睛,一扬手臂将手中的酒倒入口中,道:“当然想听啊,你快说。”
忽见耳边一阵微痒,睁眼一看,只见玲珑整个人斜倚过来,眼睛微闭,睫毛轻抖,如梦呓般道:“我,想做一只鼓。”
公蛎想也未想,笑道:“我明天就买材料给你。”玲珑握起粉拳,去捶打他的胸口:“你好坏!”
一丝淡淡的丁香花香味飘入公蛎的鼻子,朦胧中,公蛎又看到了梦萦魂牵的粉嫩嘴唇。
那晚同玲珑到底发生了什么,公蛎已经记不得了。只知道一觉醒来,他正赤身裸体地躺在玲珑的床上,臂弯里,是只穿着亵衣的玲珑,她依旧脸儿绯红,不知是酒意未醒,还是因为其他。
当时情形的尴尬,直到现在公蛎想起都会心跳耳热。事情到了今天这步田地,玲珑虽然话里意思是你情我愿,不用他负责,但公蛎堂堂男子汉,如何能做出这种禽兽不如的事情来,当即结结巴巴向正暗自垂泪的玲珑保证,只要她愿意,自己愿意随时娶她,然后落荒而逃。
玲珑一脸小女人的娇羞,温软香滑的身体依偎在他怀里,同公蛎无数次看到美女时意淫的情形一模一样。可是不知为何,那一刻,公蛎反而说不出的懊丧,好像自己守了很久的宝贝就这么被人给偷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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