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打碎瓶子一事比起被闷死在坟墓中的王翎瓦,简直不值得一提。公蛎心事重重,中午回去小睡了一会儿,竟然梦到王翎瓦,唇面乌青,在坟墓里又踢又打,不住地叫着“放我出来”,公蛎满头大汗从噩梦中醒来,简直身心崩溃。
冲动之下,公蛎甚至打算直接去报官。可夹着包裹走到了府衙门前又退缩了:若官府问起自己怎么知道此事,如何解释得清楚?要知道,掘人坟墓可是大罪。
如此这般,公蛎又在外徘徊了一个大半天,走得脚脖子都软了,也没想到个好办法。来到大马圈,看了一阵子赌钱,觉得甚无趣味,垂头丧气一屁股坐在一个拴马桩上。
后衣襟被人一拉。公蛎回头一看,却是二丫。不用说钱耀宗又来赌钱,随便将二丫丢在这里。
二丫笑眯眯道:“蛇哥哥,你怎么啦?”
公蛎心思烦乱,没工夫搭理她,敷衍道:“没事。”
二丫在公蛎面前蹲下,双手托腮,小大人一样叹了口气,道:“我也不开心。”
公蛎想起前日情景,但懒得多管闲事,不耐烦道:“你一个小屁孩,有什么不开心。”
二丫歪头看着他的脸色,讨好道:“你不开心,我便不开心。”
公蛎忍不住笑了,拨了拨她小葱一般的黄毛小辫,道:“我没有不开心。”忽然想到那个青瓷瓶,随口问道:“二丫,那晚的青瓷瓶……”
二丫撅嘴道:“我叫玉姬。”
公蛎道:“好好,玉姬。那晚我不小心打碎了一个青瓷瓶,那个瓶子你知道哪里来的吗?”
二丫惊恐地往四周打量了一番,小声道:“我知道,是我爹偷我娘的。”
公蛎诱导道:“你娘是不是有件大红色的衣服,特别漂亮?”
二丫坚决摇头,道:“不漂亮。”公蛎哑然笑道:“你知道我说的是哪件吗,就说不漂亮。”
二丫道:“我娘只有一件红衣服。不舒服。”她重复道:“很不舒服。”
公蛎逗她道:“你偷偷穿过?”
二丫头也不抬道:“没有,我娘一穿上,我看着觉得不舒服。”
公蛎忽然想起二丫能看到一些常人看不到的东西,忙道:“衣服怎么了,让玉姬看到不舒服?”
二丫玩弄着手指头,不情愿道:“上面好多小鬼儿在跳舞,眼睛里还有小蛇钻来钻去。那些小蛇长得很讨厌,不像你这么好。”壹趣妏敩
骷髅的眼睛里有小蛇?公蛎倒没有发现。不过这景象是够让人不舒服的。
公蛎听到她童言无忌,把自己同敛衣上的小蛇比较,有些好笑。忽然心中一动,从包裹里拿出从王翎瓦身上撕下来的那片衣襟,道:“玉姬你瞧,你娘的衣服是不是这样的?”
二丫瞥了一眼,坚决地道:“这不是我娘的衣服。”
公蛎小心地道:“这上面,有小蛇吗?”
二丫似乎不高兴了,用指甲在地上划道道儿,闷闷道:“这上面的小蛇是死的。”
这衣服的绣工十分罕见,要对着光线试好几个角度才能看到骷髅,正常看来,好像一朵朵连在一起的小花。但不管公蛎怎么看,都没发现上面有绣好的小蛇。
公蛎纳闷道:“没有小蛇啊。”
二丫将身子扭到一边,发脾气道:“死了!”
公蛎看再问下去只怕她要哭了,只好闭嘴。可是这种衣服到底做什么用的,王翎瓦为何死后身上会穿这么一件衣服?要是报官,如何才能洗脱自己的嫌疑?
公蛎顿时头疼起来,抱着脑袋长一声短一声地叹气。二丫转过身来,怯怯地道:“蛇哥哥,你生气啦。”
公蛎道:“我没生气。”看她眼睛闪出泪光,想了想,绞尽脑汁道:“我,我看到了一件很不好的事情,很不好。这个事情呢……”
公蛎不知道怎么同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讲述,“这个事情只有我一个人知道,我必须告诉,告诉一个更厉害的人。但是我又不想让更厉害的人知道我知道这件事……”公蛎比划了老半天,绕得舌头打结,丧气道:“算了,说了你也不懂。”
谁知二丫眼睛骨碌碌转了几圈,道:“有一次李二蛋偷了周婆婆的银镯子,藏在他家羊圈里,我看到了。可是我不敢说,李二蛋会打死我。周婆婆丢了镯子,哭得伤心极啦。我没办法,便偷偷把镯子拿出来,趁机丢在周婆婆的针线筐里了,又用了个小铁环原样放好,这样他们谁也猜不到是我。”
公蛎犹如醍醐灌顶。这么简单的事情,自己竟然纠结了两日,真不知是脑子成浆糊了还是长了草了。他抱着二丫抛了个高,放下她兴冲冲走了。
公蛎随便拐入一间店铺,趁账房先生不注意,拿了毛笔在桂平衣服显眼处写上“城西郊桂平之墓有异”几个字,连同那片红敛衣一同包好,在大马圈附近刚逛了一阵,便见两个捕快正在巡逻。
公蛎依稀认得其中一个便是常跟阿隼办案的黑衣人之一,趁他去调解一起邻里纠纷,将小包裹不知不觉塞入他腰带里,飞快逃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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