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昊天神君闭关之故,雪颜与媚雅原本打算自诺辰州归来便前往万劫城看望啸风,此时不得不将计划稍作延迟。
昊天神君闭关前,将繇山里里外外一应事务尽数交于雪颜。雪颜不擅杂务,又将内里的事皆交于苏棣,万化城的消息则同着媚雅一起处理。
一个多月间,两人被请至万化城数次,帮着周围城镇平息了几次不大不小的怨灵之乱。然于城市布防、国计民生之事上,妖族大王与长老每每征询两人意见,两人皆不敢多言,只说待师父出关之后,叫他们请教师父。
八月十五中秋过后,天气渐渐转凉。飒飒金风过处,枯黄的叶子成片脱落,树枝间日渐萧疏。
媚雅有些忧心,常常看着漫天飞舞的落叶道:“不晓得师父何时出关?魔界的事务亦十分繁杂,只怕夜川来了不会久等。”
雪颜心里也有些着急,若非师父交待,她大概会放下一切陪媚雅去万劫城。然而一旦接手的事情委实不好推托,加上如今妖族大王与长老似乎用惯了她,她的日子比及师父未闭关时还要忙碌许多。
好在两个月后,昊天神君终于出关。
雪颜虽不忍师父甫一出关便劳心费神,但看看树上已经不多的叶子,还是同着媚雅一起向师父讲了欲往万劫城看望啸风之事。
昊天神君没有阻拦,只叫雪颜保护好媚雅,早去早回。
雪颜自然爽快地满口应承。
于是翌日天色方亮,两人便辞别了师父与繇山众人,乘云踏雾向万劫城方向飞去。作为日日与两人形影不离的跟班,冰魅与黑皮当然也一道离了繇山。
万劫城位于中州大陆东北角,距离人族边地渔村隔着一片浩瀚的海域,并几座大大小小的无人之岛。
这夜天色已晚,海面上风雨大作、排浪翻卷。远远望去,万劫城上空的封印隐隐发出警惕而肃穆的微光。
二人不愿于夜色中惊扰了万劫守的防守,便在渔村寻了家小客栈宿下,欲待天明再赶赴万劫城。
不料当天夜里,小股怨灵突袭渔村。二人于睡梦中迷迷糊糊走出客栈门,随手施法击退了怨灵的袭击。一时渔村上下大哗,将二人请至官衙之中,配置了最好的上房,定要留二人多住几天。
二人百般推托,奈何盛情难却,最后只得答应在渔村淹留一日,稍稍领略一下渔村风情。
渔村村长是位精神矍铄的老人家,待人极其恳切热情。得知二人只能停留一日,天色刚蒙蒙亮,便亲自陪同二人来到海边礁石上,叫二人等待壮观的海上日出。
夜里风狂浪急,晨曦下的大海却静美得宛如一副凝止的画。
虽然雪颜曾见识过数次无极海的日出,媚雅也曾在夜川的陪同下看过几次海上日出,但此刻二人一起并排而立,看着一轮红红的太阳在东方海域上铺展出万道金光,还是有一种截然不同的感受。
当然,即便同样是海上日出,也决没有完全相同的两次。
两人看得目眩神痴,互相紧握着手不说一句话,彼此却好像都能清清楚楚地读懂彼此的心事。
当霞光慢慢如碎花飘零般融进深湛的海水,媚雅止不住轻轻叹了口气,雪颜也止不住轻轻叹了口气。
此时,礁石附近的一艘破船上,忽然传来同样一声沉重而悠长的叹息。
二人向那破船望去,但见船头站着一个身材颀长的男子,相貌比之普通村民要俊美许多,神情间却无比落寞。
“游公子——”老村长向那人笑着招呼道:“你可是又想起了你那位心上人?”
那男子微微一笑,没有回答村长的话,只向村长道:“这两位倾国倾城的佳人,便是昨夜助咱们击退怨灵的英雄么?”
“不错。”村长热情地介绍道:“这位是颜姑娘,这位是雅姑娘——皆来自万化妖族。”言罢,又指着男子向雪颜媚雅介绍道:“这位是游茗游公子,整个渔村再没有比他有学问的人。呵呵……游公子长得俊,人品学问又好,村子里不晓得有多少姑娘想要嫁他为妻,他心里却只念着一个无法相会的心上人,宁可一个人孤孤零零,也不肯娶别的姑娘为妻。”
“游茗?”雪颜吃了一惊,很快想起京涛城西南一带沙滩上寻找记忆的青月,忍不住道:“你所思念的那位心上人,可是远在汐族?”
“姑娘如何知蛲?”游茗显然比雪颜更加惊讶。
雪颜吸了口气,记忆如同灵光乍现,将很久很久以前的往事唤起。
她记得自己曾经经过渔村,曾经与这游茗有过一面之缘。但她其时黑色斗蓬遮面,他自然不会记得她。而她其时只当他是一个厌倦了世事的落拓子弟,更不会对他多加留意。
如今岁月流转,两人再度重逢,她晓得了他的深情,自此而后恐怕再也无法将他的名字和形貌从心中抹去。
“我见过她。”雪颜道。壹趣妏敩
游茗的瞳孔忽然缩小,在朝阳下一动不动、全神贯注地凝视着雪颜。
过了一会儿,他微微抬起手臂,紧紧捂住了胸口。
雪颜知道,在他的胸膛里,其实并没有一颗心在跳动。
但他的心仍然会痛。
没有心的人为什么会心痛,大概谁也说不上来。
“颜姑娘——”村长在两人的沉默中唠唠叨叨地道:“你见过游公子的心上人?若是哪一天你再次见到她,能不能替游公子带个讯,就说游公子思念她思念得紧……”
“不……”游茗猛地打断了村长的话,眸子里溢出难以掩饰的痛苦与深情,哑声道:“什么都不要说……什么都不要告诉她……什么都不要让她知道……”
“我明白。”雪颜温柔了声音道:“我听说过你们之间的故事。游公子,爱到深处,无怨无悔……我很佩服你当年的选择,也很佩服你的为人和勇气。”
“是谁向你提起我们的故事?”游茗放下了抚着胸口的手,苦涩笑道:“我以为这么多年过去,惊涛城里的人早已把我们遗忘。”
“不会的。”雪颜道:“世间真爱难寻,有些人终其一生可能都无法遇到这样的深情。而你们的传说,会成全很多人心中关于爱的幻想。”
“青月她……她还好吗?”游茗对于自己的传说显然毫无兴趣,只忐忑地问起了青月。
“她很好。”雪颜顿了一下道:“只是有时候会抱怨自己健忘……她晓得自己丢失了一段极其重要的记忆。”
游茗叹了口气,又叹了口气,望着惊涛城的方向满脸无奈、满目惆怅。
“唉——”村长也叹道:“游公子,你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如果那个姑娘像你喜欢她一样喜欢你,有什么能阻止你们在一起?如果那个姑娘瞧你不上,又哪里值得你这么心心念念苦苦思念?”
游茗没有答话,雪颜也没有答话。
雪颜袖子里忽然传出一个嗡声嗡气的声音道:“这是一个悲伤的传说……”
众人的目光不觉都被那个声音吸引了去,雪颜略觉尴尬,自袖子里拉出冰魅道:“黑皮,不要乱说话。”
冰魅很委屈,它晓得到了人族,凡不是人形的东西都不可以开口说人话。但黑皮一个没忍住,却叫它做了替罪羊。
“呵呵,好可爱的狐狸,居然还会说话。”村长一怔之后,很感兴趣地道:“这样的狐狸,要值不少钱吧?”
“不……”雪颜开口说了一个字,已觉十分不妥。sxynkj.ċöm
这村长问得实在讨厌,无论她回答值不值钱,都难免惹得小东西动气。
还好媚雅及时笑道:“嘿嘿,这小东西的价值可不能以钱而论。村长,你大概不晓得,我们这狐狸不但长得漂亮,而且很能打架——昨夜击退怨灵,其实也有它的一份功劳呢。”
村长的态度立即变得恭敬,惊赞道:“这样好的狐狸,难为你们从哪里找来?”
雪颜能感觉得到小东西平了气,不由向媚雅投去赞扬的一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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