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子想起……”雪颜瞳孔微缩，道：“那日弟子无意间对欧阳寂和提起梵天与魔灵公主之事，当时他神色怪异，似在努力克制着什么。且在那之前，他会谈及与弟子将来如何如何，自那之后，他却只与弟子谈论繇山的风景。还有……弟子行路之间与他稍近，他便不动声色地避开……当然，弟子其时并未在意，这些都是弟子刚刚想到的。”
昊天神君久未说话，紫阳圣尊也陷入了沉默。
过了好一会儿，冰魅攀上苏棣肩头，在苏棣耳边细声细气地问道：“苏棣哥哥，大骗子是大魔头吗？”
“不——”紫阳圣尊似在回答冰魅的话，又似在自言自语，喃喃道：“若寂和真是魔君恒寂，决不可能助咱们返回世间……”sxynkj.ċöm
“圣尊有没有想过另外一种可能……”昊天神君双眼微眯，沉吟道：“也许欧阳寂和本不知自己是一万年前丧生于沙漠海的魔君恒寂，后为神月谷强大的邪恶之力震动，忆起前尘往事……而其时神月谷之战已将结束，诸神回归无可逆转……”
“是了——”雪颜猛然竖起耳朵，抬头叫道：“神月谷最后、也是最惨烈的一战，发生在圆月之湖。彼时大地震颤，湖水激荡，数丈高的浪头翻涌不息。一条条炸雷从空中劈下，成千上万名怨灵垂死挣扎，震耳欲聋的惨叫声充斥整个圆月之湖……”
“其时发生了什么？”昊天神君凝声问道。
雪颜双耳微颤，当时的情景恍然又在眼前，道：“其时我和欧阳寂和、扶摇、离殊、苍澜、绝焰正在围攻怨灵头领，欧阳寂和忽然双眼血红、头疼欲裂。我们都以为他受了重伤，一边分出人手照顾他，一边继续对付怨灵头领和不停涌现的怨灵……”
“想必便是那时，欧阳寂和突然忆起往事……”昊天神君顿了一下，沉声道：“你说那时苍澜、绝焰还活着？”
“不但苍澜、绝焰活着，炎冰、无垢、敛云也还活着……”说到这里，雪颜忽然满眼恐惧，全身筛子般抖个不住，颤声道：“师父怀疑，是欧阳寂和忆起自己的身份之后，杀了苍澜、绝焰、炎冰、无垢和敛云？”
“你可记得他们是怎么死的？”昊天神君没有回答雪颜的话，只神情严肃地反问道。
雪颜有些喘不过气来，脑子里往事翻涌，过了许久方道：“不……苍澜、绝焰是被怨灵头领所杀，炎冰则被雷电击中……这些都是弟子亲眼所见。欧阳寂和以仙花收起他们身躯，以免他们尸骨无存。无垢和敛云在照顾欧阳寂和……战斗平息后，欧阳寂和说无垢、敛云为护他而死，他自己亦元气大损、伤势严重……”
“圣尊——”昊天神君道：“你可曾检查过欧阳寂和的伤势？”
紫阳圣尊呆了片刻，道：“本尊数次欲为他疗伤，皆被他拒绝。本尊知他向来懂事，想是不忍本尊为他耗损真气……后来见他日渐康复，便也不曾十分在意。”
“如此看来，欧阳寂和的伤势只怕有假。”昊天神君道：“他能毫不迟疑地杀死往日无怨近日无仇的锦亭，又能毫不留情地嫁祸给朝夕相处数百年的桑成，无垢、敛云之死只怕与他脱不了干系。”
雪颜的心像被什么东西砸中似的狠狠痛了一下，半晌，抖着嗓子道：“若无垢、敛云果真为他所杀，我一定不会放过他！……可他为何又要圣尊将他们复活？倘若无垢、敛云复活，他做的事岂不是要大白于天下？”
“你说什么？”昊天神君与紫阳圣尊同时看着雪颜问道。
雪颜脑子里有片刻空白，眼前的世界仿佛在剧烈摇晃。她努力定了定心神，小心翼翼地看着紫阳圣尊道：“难道欧阳寂和不曾把五朵仙花和幽魂破尽剑交给你？”
紫阳圣尊满脸疑惑，道：“本尊不曾见过仙花，幽魂破尽剑不是……不是你与寂和的定情之物么？”
“……”雪颜只觉头顶滚过一阵惊雷，震得她嘴巴大张，半晌发不出一个字。
世界仿佛变成了一个绝望的冰窟，而她，在其中万劫不复。
“小颜——”昊天神君将雪颜托举在胸前，看着雪颜惊恐得近乎空洞的眼睛道：“究竟怎么回事？不要害怕，慢慢告诉师父。”
“师……父……”雪颜如被抽去了筋般浑身瘫软，用尽了所有的力气道：“苍澜、绝焰、炎冰、无垢、敛云死后，欧阳寂和将他们的身躯保存在五朵仙花中，弟子则将他们的魂魄封印在幽魂破尽剑中……祖龙初会之夜，欧阳寂和说……说圣尊可以……可以用还魂术将他们复活……”
“于是你便将幽魂破尽剑交于欧阳寂和之手？”昊天神君面色一沉，缓缓问道。
雪颜鼻子发酸，不敢放声大哭，眼泪却一滴滴不受控制地落在昊天神君身上。
紫阳圣尊神色僵硬，道：“寂和并不曾将五朵仙花与幽魂破尽剑交于本尊，难不成……不，寂和不会如此……”
“事到如今，圣尊又何必再自欺欺人？”昊天神君道：“魔界有一种极其邪恶的法术，名为炼魂术，据说能将法力强大者的躯体与魂魄炼作傀儡，以供驱遣……”
雪颜心中惊跳，不能发出一语。
昊天神君眼神忽然变得无比严厉，低头看着雪颜道：“五神裔之事，你从前为何不告诉为师？”
雪颜喉咙发干，牙齿打战，定定望着师父，仿佛一个断头台上等待刀斧加身的死刑犯。
“师父——”苏棣不忍地道：“听说还魂术乃逆天之术，师姐必是怕师父知晓此事后，要为五位神裔实施还魂术，将来难免遭受天遣。”
“神君，”冰魅也代雪颜求情道：“姐姐不是有意惹你生气的，你就别怪姐姐了……姐姐做错了事，心里一定难过得很。”
“小颜，你好糊涂！”昊天神君似乎没有听到苏棣和冰魅的话，兀自盯着雪颜痛心地责备道：“为师一直以为你天真无邪，什么事都不会欺瞒师父，没想到你……”
“神君——”紫阳圣尊打断了昊天神君的话，叹了口气道：“现在不是责罚雪颜的时候，当务之急是尽快找到寂和，取回五朵仙花与幽魂破尽剑。”
昊天神君点了点头，将雪颜放在地上道：“你回去吧，余事为师与圣尊自会处理。”
雪颜不敢说话，更不敢问师父与紫阳圣尊要如何处理余事，只眼泪汪汪地拖着尾巴出了清华殿，慢慢向回风阁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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