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生完全没有感觉到雪颜的一再忍耐，叹了口长气道：“我想每日睡到想起床的时候起床，起床后有人拿好吃的东西给我吃，再陪我看看风景、说说话……”
“就这些了吗？”雪颜努力掩饰着眼中嘲讽道：“若你只这点儿小小志向，我可以立即叫师父满足了你。”
“雪颜姐姐，你不是在逗我玩儿吧？”水生半是惊喜半是狐疑地道：“你如何叫神君满足我？若是能够如此，你们繇山弟子为何还要日日练功，活得那般辛苦不自在？”
“因为繇山弟子想要的远不止这些。”雪颜微挑眉梢道：“我师父懂得变化之术，若你只要吃好睡好有人陪，我带你去求求我师父，叫他将你变作一只山鸡……”
“山鸡——”水生大惊失色道：“雪颜姐姐，你开什么玩笑？我堂堂正正的人，干嘛要去做一只山鸡？”
“你何曾见过不用做事便有吃有喝的人？”雪颜道：“莫说你是一个人，便是一只狼、一只野猪也要想方设法为自己寻找食物。只有繇山上的山鸡，到处有可吃的东西，每日里想睡到什么时候便睡到什么时候，诸事不须烦心，且成群结队，从来不缺玩伴……”
“姐姐快饶了我吧。”水生抱住了自己的头道：“做一只山鸡固然没什么烦恼，可也没法享受世间种种乐趣，那样的生活有什么意思？我不要做一只山鸡！”
“谁说山鸡无法享受世间种种乐趣？”雪颜并不打算告诉他朱雀身为山鸡时的痛苦烦恼，只俯下身子看着他的脸道：“等我师父将你变作山鸡，你便晓得山鸡也有山鸡的快乐，而且那快乐不会比人少。”
“雪……雪颜姐姐……”水生吓得往后一仰，差点儿翻了过去，颤声道：“你……你不是认真的吧？”
“我当然是认真的。”雪颜道：“你的愿望不过就是一只山鸡的愿望，我们为什么不满足你？”
“不、不不……”水生拼命摇头道：“我还有许多别的愿望……我想……我想娶个漂亮的妻子……”
“山鸡也可以娶妻，而且每一只山鸡都很漂亮。”
“不……我死也不做山鸡！”水生道：“它们只会整天四处游荡、叽叽呱呱……而我……我还想做些什么，叫世人用仰慕的眼光看我……叫我的妻子和孩子因我而骄傲——如果将来我有孩子的话……”
“但是这样的愿望在你身上永远不可能实现。”雪颜道：“你过着山鸡的生活，却妄想叫人仰慕，那怎么可能？莫说你将来有没有孩子，便是有没有妻子也不好说……”
“雪颜姐姐，你怎能看得我如此一无是处？”水生快要哭起来，喉咙里哽咽了一下道：“凤霄说我什么都好，将来必定给我找个足够漂亮的姑娘做妻子……”www.sxynkj.ċöm
“凤霄家中有钱有势，花钱买个好看的丫头给你做妻子并不是难事。”雪颜道：“然而那样的婚姻有什么意思？你的妻子一边对你心存畏惧，一边又打从心眼里瞧不上你——那真是你想要的吗？”
“呸！我才不要花钱买来的妻子！”水生又委屈又不服气地道：“我不就懒了些么？又没别的什么大毛病，何至于就叫人瞧不上了呢？”
“懒还不算大毛病？”雪颜在另一个石墩上坐下来，鄙夷地望着水生道：“两个人在一起，要不要吃饭？要不要穿衣？衣食的钱哪里来？你不去赚，自然只好由你妻子去赚。人家嫁给你什么好处都没有，却尽日里辛苦受累，哪个姑娘猪油蒙了心，愿意接受这样的婚姻？”
“凤霄……凤霄会给我钱，有了钱……所有的事情都可以找人做……”水生软下了声音，说得十分没有底气。
雪颜冷笑道：“一生一世靠凤霄养着，你不觉得羞愧吗？你自己无所谓，别的姑娘大凡有一点儿羞耻心的，谁愿意和你一起接受这样的施舍？何况凤霄这会儿子把你当成了故去的哥哥，若是哪一天她回过神来，晓得你与她哥哥没有半点儿干系，她还会继续养着你吗？”
“我……我……”水生好像第一次意识到生存的艰难和事情的严重性，擦了擦额头并不存在的汗道：“虽然你的话很不好听，但我觉得……我觉得自己大概的确应该做点儿什么……”
“若是你不愿做一只山鸡，那就好好做人、好好做事。”雪颜缓和了口气道：“其实你也未必一定要做出什么轰轰烈烈的大事叫人仰慕，只要你做的事足以养活自己，不给别人添麻烦，别人就不会讨厌你。若你做的事足以养活一个家，自然就有姑娘喜欢你、嫁给你。”壹趣妏敩
“我不是不愿意做事……”见雪颜不再逼着自己做山鸡，水生略略大了胆子道：“我只是担心别人安排的事自己做不了。你能否跟那位婵衣姐姐说说，叫她安排些不费神不费力的事给我做？”
雪颜蹙了下眉头道：“婵衣那边我自然会叫她对你多加照顾，你这两天抽空收拾一下行李。”
水生垂头丧气答应一声，正待往揽月楼去，忽见月影迎面走了过来。
“你要去哪里？”雪颜起身问道。
“离开了虚云宫，你好像没有权力过问我的去处吧？”月影冷冰冰地道。
雪颜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权力，她一直觉得整个繇山都是师父和自己的。但此时师父已经闭关，又不好为这点儿小事去打扰，她只得闭上了嘴暂时保持沉默。
“月影，你就这么走了吗？怎么什么都没带？”水生看了看两手空空的月影，颇有些兔死狐悲地问。
“有人帮我拿。”月影脚步不停，向后淡淡瞥了一眼道。
果然，月影过去不久，飞羽提着一包东西跟了过来。看到路边的雪颜和水生，飞羽微微点了一下头，并没有说话的意思。
飞羽向来少言寡语，若在从前，雪颜大概不会多加注意。但听过师父的话后，她不由对他仔细打量了几眼。这一打量才发现，在飞羽若无其事的外表下，分明潜藏着不为人知的落寞。
月影的离去，显然令他有些伤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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