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的晚餐桌上，气氛相当微妙。
阿七两眼放光地痴痴望着云夙，仿佛看着心上人吃饭是种莫大的享受。
云夙则目不斜视，好像除了面前的饭再也瞧不见别的。
众人满怀好奇，时而看看云夙，时而看看阿七，时而与两边用餐之人心照不宣地相视一笑。
幸好黑皮仍旧提着食盒去了回风阁吃饭，不然见此情形，不知又要有多少话说。
雪颜倒没像众人那么无聊，只是心里很有些犯难。
阿七曾经杀人无数，小万也不知道性情如何，若留它们在繇山，繇山上的那些山鸡只怕要日夜不得安宁。若将它们赶下繇山……看阿七那副痴痴迷迷、不管不顾的样子，只怕是不容易被撵走的。
饭罢，阿七好像看出苏棣是管事儿的，跑到苏棣身边讨好卖乖地道：“苏大哥，你们繇山的饭真好吃，你们繇山个个都是好人。”
苏棣温厚地笑道：“谢谢你，你也要做一个好……狐狸啊。”
“嗯，只要不饿着小万，我就既不吃人也不吃鸡。”阿七道：“苏大哥，我瞧着虚云宫里甚好，你能不能给我安排个住的地方？”
说到这里，阿七又害羞地加了一句道：“最好离云公子近一点儿。”
“虚云宫里没有多余的空房。”不等苏棣答话，云夙已先道：“繇山也不收留外面来的狐狸，你还是下山去吧。”
“看云师兄这话说的——”朱砂同类相怜，反驳云夙道：“咱们刚开始谁还不是外面来的？师父都没这么说。要不要收留阿七，也得由师父决定不是？”
“阿七——”雪颜不忍师父为两只不相干的狐狸分心，与阿七商量道：“莫若你先下山，等将来我师父闲了，我与他商量过后再决定要不要留你在繇山可好？”
“雪颜姐姐，能不能叫我留在繇山上，等你师父闲了作决定？”阿七十分狡猾，晓得等别人的决定不定要等到什么时候，是以软绵绵地对雪颜恳求道：“我保证不偷繇山的东西，也不吃繇山的山鸡，你相信我。”
“我没有不相信你，但是……”
“我还可以做事——”阿七见装乖巧打动不了雪颜，换了个策略道：“只要人会做的事，我都会做。我看繇山上种着些地，马上就要到收割的时候，我和小万都可以帮忙收割。”
“这个……”
“我们还会做饭、会洗碗、会上树摘果子、会……”阿七一口气说出了二三十种自己能做的事。
雪颜更加为难，其实她倒不指望着两只狐狸做事，只是阿七对于留下来这般热切，实在叫她不大好意思拒绝。
苏棣不曾见过阿七以前害人的坏样子，只看见阿七此刻的乖巧，不由连声赞道：“想不到你们两只狐狸，居然如此能干！真真是难得的狐狸。”
“谢谢苏大哥夸奖。”阿七对苏棣一笑，甜媚的目光顺便拂过云夙的脸。
云夙抽了下嘴角道：“你会做什么也不成！没有师父同意，谁也不能留你们在繇山上。”sxynkj.ċöm
“我觉得可以安排阿七小万去摘果子。”苏棣很不给云夙面子地道：“秋来满山果子成熟，白白烂在树上或掉在地上有些可惜，可以叫它们去摘果子酿酒。”
“好耶！好耶！”小万拍着两只爪子道：“我最喜欢和娘亲一起摘果子，我最喜欢喝酒！”
云夙瞪着苏棣不说话。
苏棣这才意识到自己驳了云夙的面子，忙抱歉地对云夙笑了笑道：“云师弟，你平日里只管读书练功，不知繇山上杂事挺多。若阿七和小万真像它们说的那么能干，想必师父不会拒绝它们留下来。”
“苏大哥真是个好人。”阿七回头对小万道：“小万，还不快谢谢苏叔叔。”
“谢谢苏叔叔！”小万听话地将两只前爪搭在胸前对苏棣拜了几拜，逗得众人都笑起来。
阿七母女俩就这样堂而皇之地留了下来，只不过并没有留在虚云宫，而是被打发去了竹里居附近的一处山洞。
这显然是很会过日子的一对母女，住进去后的第二天，便将山洞挖得敞阔了些，使得阳光能够照进去。
第三天，两只狐狸除去洞前杂草藤蔓，移植来各种香花果木，将洞前打扮得分外漂亮。
到第四天，雪颜正待看看它们还有些什么动作时，天翊和古天鹰来了繇山。
雪颜已经暗示过冰魅，魔幻天不是凶险之地。为了防止天翊和古天鹰说漏嘴，她一人下山迎了他们上来，叫他们不必在繇山谈起魔幻天。
二人虽然有些不明所以，还是答应了雪颜的要求。
扶摇晓得二人来繇山的目的，很快收拾好了不多的行李，并换上了远行的装束。
在招待天翊、古天鹰的宴席上，昊天神君环顾了众繇山弟子一眼，忽然问了句十分奇怪的话。
昊天神君问的是：“都道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贪恋痴嗔、生离死别处处皆烦恼。你们之中，可有不知烦恼者？”壹趣妏敩
众人先是愕然，而后不由各自倾倒起了自己的烦恼。
朱砂说人生烦恼莫过于爱而不得，云夙说人生烦恼莫过于身不由己。阿獭、朱雀说是受人欺负，凤霄、阮阮说是生离死别，龙苍说是家国不幸，飞羽沉默不语。
苏棣说自己没有什么大的烦恼，然而修为不够，小的烦恼总是难以断绝。
雪颜想起师父提起过魔幻天里的烦恼魔，很快明白了师父问这句话的用意，制止了众人的七嘴八舌道：“师父问的是有谁不知烦恼，你们那些烦恼不用这会儿拿出来说。”
众人闭上了嘴，半晌没有人说话。
彼时司徒父女也在座，或许是为了避免昊天神君失望，司徒梦在众人的沉默里微微笑道：“人生在世，如何能够没有烦恼？然而只要有足够的智慧与能力去化解，烦恼便算不得烦恼。如幼年之时，涉咫尺之溪、取三尺之物亦是烦恼，长大之后这烦恼便不再是烦恼。倘若有了些法力修为，不假舟楫，涉大江大河亦不过轻松小事耳。”
“司徒姑娘所言极是。”昊天神君赞赏地点了点头道：“然而能力易得，智慧难得，世间多的是能涉大江大河却为咫尺之溪烦恼者。”
众人皆以为然。
朱雀小心翼翼地道：“神君，你……你在说我吗？我晓得自己不该跟从前那些山鸡们计较，其实我早就已经原谅它们了……我现下没有什么烦恼，真的。”
昊天神君看了朱雀一眼，温声道：“你可愿随为师前往魔幻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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