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颜从来没有注意过，薄纱上居然还有花纹。听到夜川的话，她拉起薄纱，放在眼前对着昏昧的天光仔细望去。
花纹尚未看清，一片隐隐约约的乱石堆忽然隔着薄纱映入眼帘。
“啊……那是什么？”雪颜放下薄纱，指着远处的乱石堆向夜川道。
那片石堆，实在与大荒之地入口处的乱石堆太过相像。
莫非，这场差点要了他们性命的沙灾，居然将他们送到了大荒之地的出口？
夜川眯了双眸，久不言语，带血的脸上却渐渐溢出一片抑制不住的狂喜。过了一会儿，突然拉着雪颜向乱石堆处跑去。
雪颜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劫后余生，当生的希望展现在眼前，她本该兴奋、激动，可想到师父还在幻海迷林生死未卜，她所有的欢喜便都化成了不舍。
“夜川——”雪颜觉得，经历这场生死劫难后，夜川待她的态度不似先前粗暴，便试着商量道：“我好累，咱们能否在此歇息片刻？”
“上来——”夜川蹲下身子道。
“不……那怎么可以……”雪颜看着浑身血色的夜川道：“我不想沾上你的血。”
夜川皱了皱眉头，不再搭理雪颜，站起身强行拉着她向前走去。
雪颜踉踉跄跄地道：“夜川，其实你不是一个坏人……”
“本座从来没有觉得自己是一个坏人。”夜川冷声道。
雪颜道：“如今世间怨灵横行，民不聊生，你有否想过与诸神联手，共同对付怨灵，以拯救万民于水火？”
“怨灵是谁造成的？”夜川声音里压抑着一股愠怒道：“与造成怨灵的始作俑者联手对付怨灵，亏你这只傻狐狸说得出口。”
“难道不允许他们赎罪吗？”雪颜道：“你对小雅也曾犯下过不可饶恕的错，小雅既然可以原谅了你，为什么你不肯给诸神一个赎罪的机会？”
“你觉得他们是在赎罪吗？”夜川冰声道：“若非他们耗尽神力，面临死亡的威胁，你觉得他们会停止争战？若非他们需要信仰之力供自己从神寂之地复生，你觉得他们会对世人慈悲以待？一旦他们力量强大到足以掌控六界八荒，你觉得他们会安于天界一隅？”
“不，夜川——”雪颜道：“我师父曾说，民生多艰，慈悲不止是为了信仰，亦不是为了叫众生感恩戴德，而是一点儿不忍之意罢了……我师父还说，身为神祗，不会轻易去干预每一种族内部的权力之争……”
“不要拿你师父的话说给本座！”夜川不耐烦地道：“本座一个字也不想听，更不会去相信。”
说话间，二人已行至乱石堆前，夜川放开雪颜的手臂道：“给你半个时辰，祭奠你那师父去吧，不要打扰本座。”言罢，靠着一块巨石盘膝而坐，阖目运功调息。
“我师父没有死！”雪颜倚着夜川旁边的石头坐了下来，不肯放弃地道：“夜川，人和人尚且不同，诸神又岂能一概而论？你那么深爱小雅，为何不能为了小雅与诸神和解？我师父豁达大度，他会原谅你过去所做的一切，到时候你就可以名正言顺地迎娶小雅为妻……”
“荒谬！”夜川猛地睁开眼睛，凌厉的目光傲慢地注视着雪颜道：“本座何需求人原谅？媚雅本就是本座的妻子，本座娶她又何需征得任何人同意？！”
“可是，你有没有替小雅想过？”雪颜明知自己的话不会对夜川产生太大作用，还是不死心地道：“若是你，有一天被所爱之人抹去记忆，会不会过得真正开心？小雅若是不小心忆起从前，她又该怎样痛断肝肠？”
“本座说过，不会让那样的可能出现！”夜川冷声道：“若是你不愿祭拜你师父，咱们不如就此离开大荒之地。”
“不……”雪颜朝四面望了望，道：“……幻海迷林在哪里？”壹趣妏敩
夜川随手在沙地上划下一张地图，又在地图上点了几个点，道：“幻海迷林只不过是大荒之地的一处幻境，并非固定所在。这几个位置，皆是幻海迷林可能出现的地方。”
雪颜见夜川标注之处囊括了四面八方，只得随便对着一个方向跪下来，凄凄楚楚地道：“师父……弟子无能，既不能与你一起对付迷林凶兽，又不能护送桑成和九宸天姬安然离开……他日重见，再请师父重重责罚……”
话未说完，眼泪已流了下来。若有重见之日，莫说重重责罚，便是要了她这条命又有何妨？
偏夜川又在旁冷冷地道：“你放心，你师父不会有‘重重责罚’你的机会。”
“你会后悔的！”雪颜心中气恼，回过头道：“若是我师父有什么差错，我亦不会独活。将来即使小雅不知真相，可你害死了她至亲至爱的恩师和朋友，又如何能够问心无愧地陪在她身边？”
“时光会湮灭一切——”夜川不以为然地道：“何况，本座并不是一个善于后悔自责的人，你大可不必抱那样的希望。”
“夜川，你明明不是一个坏人，为何要这样自私？”雪颜觉得，那个在流沙漩涡中紧紧拥抱着她的、有情有义的夜川，此刻仿佛化成了乱石堆中的一块石头，无情冷漠，毫无人性。
“自私有错吗？”夜川嘲讽地冷笑道：“你师父自诩心怀天下，还不是要葬身大荒之地？你善良到近乎迂腐，却眼睁睁看着心爱的男子娶别的女子为妻，又被未婚夫夺尽灵力，还差点儿被你全力救助之人活活掐死……醒醒吧，蠢狐狸，这个世界是残酷的，只有自私之人才能活得真正开心快活。”
提起那些不堪的往事，雪颜心如刀绞，一时没忍住，俯在沙地上呜呜咽咽痛哭起来。
夜川始终无动于衷。半个时辰后，也不管雪颜还在哭泣，兀自将手放在巨石中心的图案上，低低念起了咒语。
巨石转动，大地发出空洞的回声，大荒之地的风沙愈见迷离。
夜川抓住雪颜手臂，不由分说向缓缓出现的光门中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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