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关你的事……”半晌，绛心低低抽泣了一声，定定看着苏达的尸体道：“他无颜面见我父亲，无论如何，他都不会把那滴神之血给我。”
“小雅姐姐——”冰魅细声细气、小心翼翼地道：“绛心掌柜说得没错，你不用这么自责。”
“可是咱们原可以把他抓起来，慢慢逼他交出神之血……”媚雅无法原谅自己。
或许是神之血的作用，也或许是怨灵的宿命，苏达的尸身很快化作一阵烟雾消散。
绛心伸出手，想要挽住一缕烟雾，却终究只抓住一片虚空。
“这是绛心的命……”绛心缓缓收回手，缓缓转过头，木然地对媚雅道。
“唉……”黑皮从媚雅衣袖里游了出来，爬上冰魅的脖子侃侃而谈道：“低估人需要付出代价，看错人又何尝不需要付出代价？苏达偏狭自私、小肚鸡肠，青和仙人怎能把这样的人收作弟子……”
“黑皮，你就别说了。”冰魅扭头拿鼻子拱了拱黑皮的身子道：“小雅姐姐和绛心掌柜已经够难过，你还要说这样的话……”
绛心的目光移在冰魅背上，似乎直到此时才注意到这条小蛇，眼中掠过一丝惊讶，很快道：“这小蛇说得不错，是我父亲识人不明，这是他该当付出的代价。”
冰魅瞪了黑皮一眼，不知该如何安慰绛心。
黑皮惭愧地道：“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哎，小雅姐姐，大家都有说错话的时候，你就别责怪自己了。”
媚雅含泪不语。
太阳已经在东天上露出大半个脸，废墟间残余的黑气随着晨雾被明亮的日光荡涤一空，郡守简钰与守将元霁一起带着大队人马赶了过来。
雪颜迎上前去，略略对二人讲述了昨夜之事。二人向昊天神君再拜而谢，说若非神君及时察觉苏达的狼子野心，诺辰州定然难逃全城覆亡之灾。
昊天神君摆了摆手，叫二人尽快搜救废墟下掩埋的赌徒。
待二人指挥着众公差与军士翻挖废墟之时，绛心擦干了眼泪，跪在昊天神君面前叩了三个头道：“绛心知道，神君已经尽力。其实绛心从未见过父亲，对父亲的思念皆不过从母亲口中得来。这样也好，父亲在绛心心中可以永远是母亲记忆中的模样……”
“掌柜……”雪颜扶起了绛心，压抑着心里的难过道：“谢谢你这么说……你真是个懂事的姑娘。”
“绛心是这么说，也是这么想的。”绛心道：“从母亲去世的时候起，我就知道世间有太多人力不可为之事。对于无可奈何的事情，最好的法子不是流泪抱怨，是接受。”
“是的，唯有接受……”没能帮绛心拿到神之血，雪颜满怀愧疚，沉默了片刻，关切地道：“苏达已死，你今后还要留在诺辰州么？”
绛心摇了摇头，含泪的眸子看了一眼昊天神君道：“若是神君肯收留，我想将菡萏楼赠于阮阮和大姐，随你们去繇山修行。”
“师父，叫她去吧——”昊天神君尚未答话，媚雅哭着道：“弟子对她不起……若师父能给她一个家，弟子心里会好受一些……而且将来弟子走后，她亦可代弟子侍奉师父左右……”
“好。”昊天神君没有多说，只淡淡吐出一个字来。
“多谢神君……”绛心虽在极度悲伤之中，眼中依然止不住闪过刹那的惊喜。
媚雅抹着眼泪笑道：“从此后繇山又添一个小师妹……苏棣、云夙知道了一定会十分高兴。”
“我……”绛心犹豫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终是欲言又止地转移了话题道：“从今往后咱们既是一家人，可否请神君到菡萏楼小坐，喝一杯绛心亲手泡的茶？”
昊天神君点了点头，在绛心的带领下迈步向菡萏楼走去。
菡萏楼中，茶香歌软，绛心身着舞衣，为昊天神君跳了支荡气回肠的舞。
脱下舞衣之后，绛心换上一袭素衣，命阮阮拿出菡萏楼所有地契、房契及其他各种契约，当着昊天神君、雪颜、媚雅的面尽数付于顾大姐和阮阮。
顾大姐拿着契约哭得泣不成声，阮阮则宁死不肯接受契约，直说要跟着绛心一起去繇山。
绛心看了看昊天神君，见昊天神君神情淡漠至极，只得忍痛道：“阮阮，神君能许我去繇山，已是莫大的恩惠。你不要这样，徒然叫我难过，叫神君为难……”
“神君——”阮阮扑过来跪倒在昊天神君面前道：“求求你……求求你让我随我家小姐一起去好不好？我会做饭会洗衣……所有的一切杂活儿我都可以做……只求你……求你不要叫我和我家小姐分开……”www.sxynkj.ċöm
昊天神君眉梢微蹙，不发一语。
“阮阮——”绛心以命令的口气道：“过来！我明白你对我的心，可是我要你听话，留在诺辰州，帮大姐守着菡萏楼……这是咱们二百多年来的心血，你守在这里，便同跟了我去是一样的。”
“不……”阮阮的头伏在地上道：“若是没有了小姐在菡萏楼，这菡萏楼对阮阮还有什么意义？神君……求求你，若是不许阮阮上山，许阮阮住在山下照顾小姐也好……”
媚雅吞吞吐吐地道：“师父……她俩素来想必是情同姐妹，这一分开，各自心里一定都不好过……咱们繇山……繇山也不缺一个人的饭……”
昊天神君淡淡开口道：“繇山门下没有尊卑贵贱，若要同去繇山，须先去了主仆之名。”
“神君——”绛心惊喜地叫了一声，跑过来跪在阮阮身边，拉过了阮阮的手道：“妹妹，以后你只叫我姐姐便是，再不许唤我小姐。”
“姐……姐……”阮阮好不容易反应过来，不敢置信地看看昊天神君，看看绛心，终于惊喜地抱着绛心大叫道：“姐姐——”
“妹妹——”绛心一边帮阮阮擦着眼泪，一边自己的眼泪也忍不住流了下来，口中笑道：“难得神君来咱们菡萏楼一趟，咱们这般哭哭啼啼，岂是待客之道？”
阮阮破涕为笑，不好意思地站起身道：“阮阮去收拾东西，小……姐姐同神君和两位姑娘慢慢聊。”
言罢，不等绛心同意，已欢欢喜喜地跑出了雅间。
顾大姐更加伤心，却也终究无可奈何。
饭菜上来，绛心亲自在旁侍候，端茶递水，无比体贴周到。
约摸正午时分，简钰、元霁派人来报，道是一十七名被埋在地下的人中，只三人侥幸生还，其中二人还被砸成了重伤。
雪颜奉昊天神君之命，去看看可能为重伤之人做些什么。到了一壶春废墟上，但见尸横满地，有的缺胳膊少腿，有的半个身子不知去向，有的身首异处……入眼处皆惨不忍睹。
随雪颜同来的冰魅立即后悔了，躲在雪颜袖子里拿两只小爪子捂住了眼睛。黑皮叹了两声“太惨了、太惨了”，突然“呜呜呜”低声抽泣了起来。
为了防止死者亲人骚乱，上千名军士手执长矛封锁了废墟。无数百姓在军士站成的人墙外失声痛哭，有的已止不住昏死过去。
重伤之人血肉模糊地躺在尸堆旁呻吟，一人腿骨尽折，一人左臂被齐根砸断，好在简钰、元霁叫来的大夫已帮二人处理了伤处。
雪颜蹲在两人身旁，指尖凝起冰蓝色光华在两人伤处轻轻抚过。两人立即停止了呻吟，爬起身来向雪颜跪拜道：“多谢……多谢这位大夫……”
“这是神裔雪颜姑娘，不是什么大夫。”带雪颜过来的简钰向两人道。
“原来是神裔，难怪有如此医术。”两人大为激动，摸了摸已经平复的伤处，又向雪颜深深磕了几个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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