昊天神君负手站在雪颜身后，对着浓雾看了一会儿道：“小颜，咱们繇山亦有深涧幽谷、高山流水，你道为何没有这般重的夜雾？”
“难道不是因为咱们繇山天生灵境，与别地不同么？”雪颜从未想过这个问题，今听师父问起，便拿了世人的说法来回道。
昊天神君微微摇了摇头道：“为师初驻繇山之时，繇山与南柯寨一般，朝夕之间雾气弥漫、目不辨物。”
“那一定是师父以神力荡涤了繇山雾气。”雪颜回头说话时，见师父胸膛宽阔，身影挺拔如岳，忍不住后退一步，把头一歪靠了上去。
反正在这雾气包裹的岗楼之中，没有人能瞧得见。
昊天神君感受到雪颜的依恋，伸手揽住了雪颜肩头道：“彼时为师神力已衰微，如何能以神力涤尽繇山雾气？为师不过在繇山上下种了些草木而已。”
“师父种的什么？”提起当年，雪颜越发靠紧了师父。
昊天神君道：“樟树与映月草可除雾湿。”m.sxynkj.ċöm
“原来繇山上下的香樟树都是师父亲手所种。”雪颜笑道：“但是映月草是什么？弟子从未见过。”
“便是山涧河边那些春荣秋枯、根藤相连的绒叶杂草，你只是从来不曾注意过它们的名字而已。”昊天神君道。
“啊哟，原来那些便叫做映月草。”雪颜道：“弟子天天与它们相见，竟从来没想过问一声它们的名字。”
“有时候一件东西太过熟悉，的确会叫人忽略它的存在。”昊天神君道。
“师父，既然香樟树和映月草可以防止雾气，待弟子回繇山取些种子，将这南屏山上上下下种上一些可好？”
“你看这是什么？”昊天神君伸出手，掌心里两颗种子。
“太好了，倒省了弟子跑一趟。”说完这句话，雪颜忽又忧愁地道：“可是只有两颗……映月草倒是长得快，香樟树却不晓得多久才能长出一片来。”
昊天神君微微一笑，缓步走近窗前，将两颗种子向外一撒，但见两颗种子瞬间化作千颗万颗，雨点般落向山山岭岭间。
雪颜惊奇地瞪大了眼睛，待得所有种子落定，这才回过神来，拍手欢呼道：“这下用不了多久，铃兰就可以派人在寨子里守着这些田地了。”
昊天神君转过身来看着欢呼的雪颜，目光中暖意流淌，忽然伸手轻轻拂了下雪颜的脸颊。
雪颜怔了一下，俄而面色一红，张开双臂上前抱住了师父。
自冰魅性情大变后，她心里一直有些烦恼，加之在繇山时又有些囿于师徒的身份，是以许久不曾与师父这般亲近。
今远离繇山，又值此寂寂深夜、狭小岗楼之中，整个世界似乎只剩下她和师父两个人。这感觉，有些孤独，有些清冷，清冷孤独中又带着丝丝甜意与绵绵长长的幸福。
她踮起脚尖，待要凑近师父的脸，昊天神君却轻轻推开了她。
雪颜正有些愕然失落之际，却听得昊天神君柔声道：“铃兰来了。”
果然，雪颜一心与师父缠绵，竟不曾注意到远方一阵轻若无闻的翅膀扇动声。
不一会儿，铃兰的身影自浓雾中显现。
雪颜脸上还没有褪去红晕，铃兰已然在不远处打了声招呼，拍着翅膀飞进了岗楼。
“我太疏忽了——”铃兰脚一落地便抱歉地道：“因从前值守之人夜里不得入眠，是以岗楼中不曾放置床铺被褥等物。今日岗楼虽经打扫，打扫之人亦忘了此事。”
言罢，自乾坤袋中取出床帐被褥、桌椅炉具、杯盏茶壶等物，瞬间把狭小的岗楼填了个满满当当。
“这些……不、不用的……”雪颜看着那张床浮想联翩、结结巴巴地道。
“雪颜姑娘不要误会……”铃兰大概本来并没有多想，然而见了雪颜的脸色，却立即不自在起来，红着脸解释道：“这是给神君休息用的……你、你今晚不是要值守吗？”
“哦……”雪颜胡乱应了一声，尴尬得说不出话。
铃兰也被雪颜尴尬到了，手脚似乎也不晓得往哪儿放，站了一会儿，很快找了个称不上借口的借口匆匆离了岗楼。
雪颜长长舒了口气，扭头去看昊天神君，却见师父唇角微挑，看着自己笑得意味深长。
“师父……”雪颜羞涩难当，一声呼唤里带着软软的嗔意。
昊天神君坐在了床上，而后指了指旁边，示意雪颜坐在自己身边。
雪颜此生虽早已认定师父，然而与师父同榻并肩而坐，究竟还是有些害臊。
但害臊归害臊，雪颜还是毫不犹豫地跑了过去。
昊天神君一手握住雪颜的手，一手抬起雪颜的脸，看着雪颜羞怯的眼神柔声道：“小颜，你放心。”
雪颜一下子湿了眼眶。
不是悲伤，亦不是激动与欢喜，只是心中的山山水水被人看到并了解的那种熨帖与舒服。
“师父……”雪颜歪了身子，依偎在昊天神君肩头，下巴在昊天神君肩头轻轻蹭了两下道：“弟子从不担心什么，将来无论怎样都好……”
昊天神君将雪颜揽进怀中，如同雪颜还是一只狐狸时那样抱着她道：“怨灵未必会在今夜过来，你且安心休息。”
雪颜伸出手，淘气地拉住昊天神君的头发，甜甜笑道：“弟子有些渴……”
昊天神君指尖轻弹，炉火瞬间被引燃，茶壶在炉上冒出缕缕青烟，久旷无人的岗楼溢出淡淡茶香。
雪颜其实并不想喝茶，她只是舍不得就此睡去。幸福的时刻有很多，却并不是每一时每一刻都能被清晰感知。
茶熟。
昊天神君将雪颜放在床上，提起茶壶注满杯子，又细心地试了下温度，这才拿过来送在雪颜唇边。www.sxynkj.ċöm
雪颜轻轻啜上一口，对着昊天神君抿一抿嘴唇，抿出一个略带诱惑的、羞涩妩媚的笑。
她笑的是她身为弟子，本该为师父端茶倒水，如今师父却反过来倒茶给她，好像她已经做了他的妻子一般。
待雪颜喝完了茶，昊天神君将茶盏放回桌案上，走过来坐在床边道：“还不休息？”
雪颜想叫师父一起休息，却没好意思说出口，只是往床里挪了挪身子，空出大半张床来。
昊天神君当然明白雪颜的意思，略略犹豫片刻便也侧着身子躺了下去。
雪颜红着脸闭上眼睛，胸膛微微起伏，心跳得格外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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