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路崎岖,林木苍郁,时有狼熊出没,蛇豹盘踞。
雪颜找了处山洞将阿獭安顿下来,又割了些青草,编作松软的草垫铺在阿獭身下。
阿獭不安地看着雪颜做完这些,终于忍不住问:“小青鱼,咱们……不去繇山了吗?”
雪颜没有回答,在洞内挖了个尺把深的坑,夯实底部与四壁,又到洞外砍了些木柴、挖了些野菜进来,这才疲惫地在阿獭身边坐下,温声道:“你饿了吗?饿了我做饭给你吃。”
“我不饿,一点儿都不饿。小青鱼,你休息一会儿好不好?”说着这句话的时候,阿獭的肚子忽然“咕噜咕噜”叫了两声。
饥饿的人,是不能听到“吃”这个字的。
雪颜摸了摸阿獭的头,笑道:“怎么学会撒谎了呢?等着,我做饭给你吃。”言罢,站起身来,欲向山洞出口走去,不料刚行了两步,左腿上传来一阵刺骨的疼痛,身子一歪摔倒在地。
其实一直都很疼,只是比起心里的痛,腿上的疼便显得微不足道。此时极度疲累之下无暇念及师父,这才终于支撑不住。sxynkj.ċöm
“小青鱼——”阿獭惊慌地叫着,从草垫上连滚带爬地扑了过来,抱住雪颜的脖子道:“你去躺着休息,我来做饭给你吃。”
“别动!”雪颜坐起身子命令道:“我要尽快治好你的伤,如果你敢乱动,我就把你扔在这里不管。”
“我晓得你还是急着去繇山。”阿獭红了眼圈道:“都是我拖累了你……等你把腿伤养得差不多了,你要去便去,我就在这里等着你。”
“要是我永远也不回来了呢?”没想到阿獭这回居然会同意和她分开,为了威胁阿獭听话,雪颜随口问道。
阿獭没有说话,过了好一会儿,泪水扑簌簌从眼里掉下来,呜咽道:“如果你不回来……我就永远……永远在这里等着你……”
“傻瓜,你哭什么?”雪颜知道,这回自己真的伤了阿獭的心,忙拿袖子帮他擦了擦眼泪道:“咱们自然是要一起去繇山的,我怎么会丢下你在这里?”
“可是我不愿总是这般拖累你……”
“你若怕拖累我,就乖乖听话,早日把伤养好。”雪颜柔声道。
“若是你多爱惜自己一些,我就听话。”阿獭道。
“我会的。”
“你从来没有。”
“好了……”雪颜妥协道:“咱们一起在这山洞里休息两个时辰,我再做饭给你吃,好不好?”
“嗯……”阿獭知道自己无法进一步说服雪颜,只得点了点头,含泪重新爬回草垫上。
事实上,雪颜只休息了小半个时辰。阿獭躺在草垫上不久便呼呼睡去,她爬出山洞,找了根齐整些的树枝做拐杖,又来来回回运了些水,储存在洞里尺把深的坑内,最后抱了块微微凹陷的石头做锅,在洞里生火做起饭来。
睡梦中闻到煮熟的野菜香,阿獭舔了舔嘴唇,一道口水顺着嘴角流下来。
雪颜熄了火,走过去抓起阿獭的袖子帮他擦了擦口水,慢慢摇醒了他道:“阿獭,吃饭了——”
阿獭睁开小眼睛,看见身旁温温柔柔的雪颜,禁不住咧开嘴巴笑道:“小青鱼,我方才做了个梦,梦到咱俩一起吃了顿大餐。”
“难得你做梦还想着我。”雪颜笑了一下,指了指石锅道:“大餐没有,野菜吃不吃?”
“你做了饭?”阿獭眼睛里馋涎欲滴,嘴里却不满地道:“小青鱼,你说话不算话……说好了休息两个时辰,现在明明不到两个时辰。”
“口水都流下来了,只管说这些做什么?”雪颜指了指阿獭的袖子道。
阿獭不说话了,羞愧得脸孔通红。
雪颜将石锅端至草垫旁,又折了四段树枝放在锅里,哄孩子般对阿獭道:“躺着别动,我来喂你吃。”
阿獭果真没有动,只大大地张开了嘴巴。
雪颜用树枝夹起野菜,吹凉了放进阿獭嘴里。阿獭吃着吃着,眼角边忽然流下两股泪水。
“傻瓜,又哭什么?”雪颜蹙眉问道。
“我忽然觉得……”阿獭咽下了野菜,看着雪颜眨了眨眼睛道:“忽然觉得好幸福……从来没有这样幸福……”
“这就觉得幸福了么?”雪颜停下了夹野菜的手,疑惑地问道。
“当然。”阿獭拉住了雪颜的衣服,泪水未干的眼睛里盛着满满的笑,开心地道:“有东西填饱肚子,又有喜欢的人在身边,难道还不幸福么?”
“哦……”雪颜漫应了一声,重新夹起一片野菜放进阿獭嘴里道:“快吃吧。”
“嗯,你也吃。”阿獭看着雪颜,心满意足地道。
但是雪颜一点儿也不觉得幸福。
阿獭喜欢的人在身边,她喜欢的人却要跟别人成亲。
她无法再欺骗自己,虽然在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她的整个世界都陷入无尽的虚空、无边的黑暗,她仍然无法欺骗自己。sxynkj.ċöm
从妖族军士的只言片语中,她猜测九宸天姬在大荒之地冒着性命危险救了师父,师父或许是出于感激,这才答应娶她为妻。
虽然感激不是爱,但她也晓得,有时候太过深厚的恩义,非满足对方的心愿不足以报答。
她不怪师父。正如那名叫大壮的军士所说,即便没有九宸天姬,身为众神之首的师父也不可能冒天下之大不违娶她为妻。既如此,师父娶了谁,又有什么不一样呢?
九宸天姬长得美,且身份高贵,又对师父情深义重。师父同她在一起,未必不会有幸福的可能。
若她至爱之人幸福地活在世上,她又有何所求呢?
只是,原本以为繇山会是自己永远的家,如今看来是不能了。
就像倩蓉嫁给啸风师兄后,啸风师兄的家再不能是她的家,九宸天姬嫁给师父后,繇山也不会再有她的立足之地。
肝肠寸断到麻木,在阿獭面前,她的脸上却始终只是笑容淡淡,好像今天、明天和昨天并没有什么不同。
迟钝的阿獭始终笑得一脸灿烂,吃完了野菜,高高兴兴地抹着嘴巴道:“小青鱼,真希望咱俩永远过着这般幸福的日子。”
“不,我不要这样的幸福。”雪颜将石锅搬回熄灭的柴堆旁,盘起右腿坐在地上,微微垂下了眼睛道:“你继续做你的好梦,我要练一会儿功。”
“好,我不打扰你。”阿獭嘴里答应着,两只眼睛却只是笑眯眯地望着雪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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