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以为敛秋必然是满心欢喜，却见她脸色一变立刻翻身下马，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姑娘是不是不要我了？”敛秋抬头看她，眼眶里瞬间挤满了眼泪，看着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好不可怜。
“啊？你快起来。这难道不是好事吗？”
可眼前的敛秋却听不进去这话。她打小就被卖进沈府，恢复自由身这种事连想都没想过。现在见青雀这样说，生怕是自己刚才哪句话说错了。
难道是刚刚说起风餐露宿辛苦让姑娘以为自己不想去？这样一想心里更是着急，忙辩解道：“婢子从小就在沈府伺候人，自认为愚笨，但一颗心是忠的。既然三少爷让我跟了姑娘，那我就认姑娘是我的主子。绝不敢有别的心思。求您能留下我。能来伺候姑娘可是我三辈子修来的福分，我哪里敢觉得辛苦。刚刚和姑娘说的话也是一颗心来的，绝没有别的意思。以后您要打要骂就由着您。现在求求您快把这东西收起来，就是对婢子最大的爱护了。”
见她慌慌张张地解释，急忙把她搀起来：“敛秋你快起来，你若是想去就去，我没有别的意思。”
“那姑娘是答应我了？”说完，她抬头定定地看着青雀。
这样的情况不答应也是不行了。她叹了口气。“是。既然你想留下，那就和我一起。只是往后莫要再自称奴婢了，我从未把你当成下人。听着实在是别扭。”
“这怎么能行？主仆有别，姑娘宽仁大度，但敛秋不能没有规矩。姑娘快点把这东西收起来。”
“那你帮我收着吧。”她笑了笑递给了她。
“这...”自己拿着自己的卖身契？这不太合适吧。敛秋有些犹豫。
“这么快就不听我的话了？”她笑着揶揄道。
“姑娘你今儿真是的...”敛秋没有办法只好接了。
路上两人边走边说着闲话。
“敛秋从小就在沈府吗？”她在沈府两月有余，从未听过敛秋说过自己的事。
她笑着摇摇头，“我没那个福气，从前和我一起伺候姑娘的沐春是沈府家家生子。”
“那你家是哪里的？”
“家是云州的。离家十年了，走的时候还小，许多事情都记不清了。”
“云州？”她依稀记得南山庐的李天聪家里就是云州的。似乎他家里遭灾了？
敛秋仰着头，似乎是在回忆，“小的时候家里发了大洪水，地里都变成河道了。没饭吃，爹妈就把我卖了。”
明明是悲惨身世，但敛秋说起来脸上却无半点悲戚之色。“敛秋一定很难受吧，那么小就要背井离乡。”
敛秋浅浅一笑，“都过去很久了，很多事情都忘得差不多了。我只记得肚子饿得肚子疼，看见什么东西就想上去啃一口。再后来一点劲儿也没了，全身软沓沓的，提不起一点力气。我那时就在想谁要是给我一口吃的，让我做什么都行。”
青雀不禁暗自唏嘘，从小到大自己虽然亲子情浅，但好歹从没挨过一顿饿，后来到了这个异界，先是在沈府，后是在南山庐，也没有受过这样的罪。就算被误会，被冤枉，但世上哪有事事顺心如意的？见她这样自己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她心里想着，听着敛秋继续道：“挨饿的不只是我，更何况家里还有弟弟。爹妈见他哭得心疼，就把我卖了过路的人伢子。后来被沈府的嬷嬷挑了去。虽说是为奴为婢，但主人心善不曾打骂，吃穿也都不知比家里好上多少。也算因祸得福了。”
她点点头，“被卖的人多吗？都卖到大户人家做工吗？”
“哎，我的傻姑娘。哪有那么多的大户人家等着去买？”敛秋笑了一声，却显得有些凄凉。www.sxynkj.ċöm
“年年因为遭灾卖儿卖女的不在少数，像我这样的不知是前世积了多少福气。除了卖到大户人家做奴为婢，还有那些被卖到戏班子里挨打受罪。最惨的还有卖到窑子里去的。那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无门。”
她忽然觉得自己问了一个相当愚蠢的问题，她在现代社会呆得太久了，忘了这个时代人们的生活是如此的残忍。
也曾也在电视和小说里见过这样的情节，但总觉得那是假的，离自己很遥远。
现在听到敛秋这么说不免得一时语塞。“去了那样的地方这一辈子可是都毁了啊。”
“哪有一辈子？”敛秋惨然一笑，“她们怕是早早就死了，没有棺椁，一卷草席就扔在荒郊野外让狼叼了去。”
两人骑在马上边说边走，青雀心里难受，便低头不语，一时间两人沉默下去。
过了会儿，日头也高了。敛秋道，“姑娘渴了吧，我们找了地方休息一会如何？”
“嗯。”她点头。
“都是我的错，惹得姑娘难过。”敛秋笑笑，“其实那些事我都记不得了。”敛秋麻利地单身下马，扶着她歪歪斜斜地才马上下来，她好半天才站稳，还差点摔了一跤。“姑娘受苦了。等会儿我们找地方歇歇。京城到均州算不得远，等到了那里有沈府的房子，姑娘就可以彻底好好休息了。”
“嗯，”她不好意思地点点头，这其实是她第一次骑马，无奈薛王爷让她快点离开京城，送她走的人牵了一匹马来。她也不知道是怎么爬上马的。
这一路上都是紧紧抓着缰绳，两只手早就磨破了皮。
见敛秋身手利索，倒像是常骑。“咦？敛秋你倒是挺利索？”
敛秋微微一笑，“我早些时候跟的是三公子。他不喜欢待在府里常跑出去游玩，所以身边伺候的小厮丫头基本上各个都会。”
“是啊，你之前是跟着沈公子的？”
“是，我进府的时候跟着便就是三公子，后来有次公子发脾气便把屋子的丫头都给撵了出来。我就去了老太太屋里。”
是了，她依稀记得谁说过，那是李夫人给沈朝思屋里塞美人不成又让他从屋里丫头里面挑人，惹得沈朝思气得把所有的丫头婢女都送了出去。
印象里沈朝思总是那么温柔随和，想不出来他居然如此强势。果然人不可貌相。
“姑娘也都知道，”敛秋笑着说，“李夫人因为这个事都气得几天没理他。我送到老太太那里，其他的也都各有去处。后来夫人还差点给他找人看。”
“看？看什么？”
“当然是看三少爷是不是有什么毛病啊。后来就是怕他再闹起来，才作罢的。”
一想想沈朝思若是知道的表情，她扑哧一声笑出来，“你们少爷若是知道脸上的表情一定非常精彩。”
敛秋也跟着笑，“要是夫人真的把人请来，少爷一定得把人给轰出去。不过还好后来姑娘你来了。我虽然没见，但我们夫人不知道得高兴成什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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