臭狼像一条不屈不挠的跟屁虫,提着板凳走在我背后。我们傻傻地站在客厅里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喝了口冷冰冰的茶,随后便拉紧我的手进房,指了指正打着鼾的玉儿,低声说道:
“玉儿睡了,咱们也休息吧,明早还有事忙。”
只是几句客气话,我也客气,抿了抿嘴朝他微笑,随后阔气扔了鞋袜上床。
这床足足比旧家的那张宽一倍,我们三个大人两个小孩儿躺上去还算宽敞。天气热了,臭狼用薄荷水擦过竹席,躺上去十分凉爽。
臭狼极度缺乏安全感,总是抓紧我入睡。而我不一样,我只要抱着熟悉的被子或是溯儿在躺我怀里就能睡得香甜。
我实在找不到一种关系来形容我和他,从前觉得是走遍天涯也难寻的知己,后来觉得是凑合过日子养几个崽子的伙夫。现在我感到一片迷蒙,不知道该和他走到哪一步。选择权看似在我手上,但臭狼给的选择只有一个。
君子乍一看身壮体健,风度翩翩,其实内在是个柔软得不得了的人,两条浓黑剑眉一双桃核眼显得他古板又刚直不阿。这厮少年做了泽主,安分务实地接收天宫派发的所有任务。巽风泽地上七八十座楼房有三四十座是他和部下带头建造,为了让原先居住得不好的老弱妇孺都搬进去,又费心又费力。谁家里需要接济的他二话不说帮忙,需要打房子的他总是冲头一个,挑石梁砍木桩还亲自去隔壁山头挖烧制红地砖的石材,落下了腰疼的毛病。原本可以去更好的一方水土,只做个行脚医轻轻松松地过下去,可是臭狼不肯,就像他选择了我。
我被他救下后,家中的植药农作频繁起来。我同他慢慢地将药材卖到外界建筑的事才稍微歇歇。他作为泽主,既然接了这职位就会好好管理巽风泽。最初他想将巽风泽处处立满楼房,但多年来巽风泽也没那么多新鲜血液。我也是后来才知道,他将我狐族安顿在泽里也是为了延续巽风泽的生命,玉儿说这是生态多样化?我不太懂,反正我只是个在睡前才作得出诗的人。
不过经本狐狸暗中调查发现,臭狼前些年犯了个致命的错误。
血液和宗族。
巽风泽是多物种的生态环境。地上有狐族,狼族,人族,三族大族,其中人族大多是泽内与外界的联系者,狼族是原住民数量最多。兔有野兔,家兔两族,两者是被捕猎者,鲜少有修炼成型的。猫有家猫,山猫,妖猫,其中妖猫最为少见,也最为厉害,我最忌惮。鸡鸭鹅不必多讲,蛇精也有,但最多的还是狼狐人三族。虎?巽风泽不曾见过虎。其余的便是一些散妖,鲜少常住泽里,若实在喜欢的我们也让人留下来,收取一定的银钱为它置办住处。
臭狼从前过于看中宗室的传承,这巽风泽只要是狼或狐狸的孩子必定入族谱,人族有人族的宗堂,他不插手,但定下的繁琐规矩多了去了。什么孩子十八岁后必须到宗堂一次上香,过香,举办宴席等等,还有每年各位祖宗的芳诞必须供奉香火…算了,不说也罢,狼王庙香火好就行了,我再写也是流水账。臭狼那执着的年纪终是过去了。
那年,玉儿刚回来不久他便想让崽子接手他在巽风泽的事务,没想到玉儿压根儿不稀罕。这么多年来我也在不断猜测,臭狼这样对我愧疚是否因为当年将我留下是为了有人继承他的职务。所有狐狸被他安置在一起,是不是也因为他想做实验?因为他的实验在我的身体↑成功了,他迫不及待地要更多的幼崽出生?
只不过因为玉儿意外走失和女儿的出生,他放弃了。我低估了臭狼对亲情的需求。他儿时家中美满,后来背井离乡,最想要亲人和陪伴,所以棪子被他疼爱与信任,我一次又一次地被他强调不许离开,哪怕我不喜欢他,他都要我留下。
人都知道,感情非一朝一夕可以成就,何况这样没有血缘关系的亲人,到他今日非我不可,他自己有最大的问题,就是他是个不折不扣的痴人,输在情字,让我想做什么都可以,杀了他,毁了巽风泽,甚至灭了狼族,而我只是从他那里获得了不许离开他的权利,仅此而已。这种喜欢太沉重了,任谁都不会开心的。
我的笔力不足,无法慷慨激昂,无法抒发愤怒和痛苦。到今日,是先生帮了我,救了臭狼,是他与外界药商联系,让臭狼断了那些可怕的活动。我也很感谢他,泽中的孩子们因为他才有学上,我们也不忘来往分羹。在我心里无疑是敬他的,现在棪子和他在一起,两个人相互照顾也算和和美美。
总之,养个崽子最费钱费力。当然,若是想它一辈子留在山窝里过活那吃饱穿暖也就够了,找了好人家送去作宠物,可是…我看到了宝儿的样子,活泼开朗,长得快长得高,人又机灵,还会弹洋琴,她自己也爱学这个那个。我和臭狼从来没见过钢琴,见过的世面少,巽风泽太封闭,何况是什么都没有的儿时。岐山总是战乱,没几天安生日子,我成天被欺辱得不成样子,爹不疼娘不爱,得了疯病。我看到宝儿这样明亮的孩子怎么能不羡慕?我好羡慕,因为她拥有我不曾得到过的阳光般的孩提时代。
羡慕臭狼不够,因为臭狼也一样,他希望女儿长大后可以出泽,倘若她见过外头的世界后还能回来陪着我们,我们也很乐意放她接手巽风泽。我虽然总觉得臭狼考虑得早,可一想到她长大后能在我们的支持下随意人生,我也生出一股劲儿。m.sxynkj.ċöm
没有钱她就不能上好学校,也不是不能,只是外头做什么不要钱呢?家里吃饭才要几个钱,到了外头…不说这个,单是现在的奶粉,原先想省着让吃狗奶或是分着吃哪个还没断奶的小嫂子大姐的,可是一看她吃了几顿狗奶脸色不好,人家奶水也不够分的,我忙又给喂回去了。
好在是巽风泽有些场子,若是别个鸟不拉屎的山头,只怕要饿死她。sxynkj.ċöm
偶尔我也会想,什么时候能让所有孩子都吃上奶粉?什么时候,大家都能过上一样的日子,不再辛苦。是,我很幼稚,也不现实,毕竟不是人人都是□□□,大家都下地,换了送去场里的钱也不多,所以幼崽越来越少。连玉儿都说,怎么泽里不如从前热闹了,从前街上到了夜里人挤人的,现在到了灯节都没什么人来了。加上幼崽化形的时间,的确是太冷清了,两年来,出生的婴孩只有二十几个,臭狼着急,我也想不到什么办法,后来人家都搬去了石场,农场,畜场周围居住,离堂里近,接送孩子方便,孩子啊,念书又是十几年,搬回来又要多久呢?
不过人少有人少的好处,需求高了,钱值钱了,粮食物品需求量少了,大家不必抢,一层层循环下来,支出能和收入匹配了。在巽风泽这样的老地方,还是不错的。反正大多数不是真正意义上的人,等大孩子长大再生小的,小的大了再生。露水情缘也多,不必担心能不能凑在一块儿过活,泽规对这点没什么要求,只是一点,弃养可耻!
小宝儿还不知道自己的原身是只小黑狼,玉儿后来告诉她,要爱护小动物,不能看动物表演,不可以捉弄兔子。宝儿最想养狗,玉儿不让,我觉得有道理,万一打起来相互撕破原身怎么办?宝儿这个年纪,二年级不到,和她说什么都不会相信自己是只小黑狼的,还是黑色,不是她喜欢的天蓝色…
不过现在这个秘密也不算秘密了,万氏那边因为万重山没有儿子已经把话传得很难听,说我的玉儿去偷孩子,还有人诋毁那位在妇产科的朋友。万重山的母亲也不像从前那般对他好,太太照顾不好宝儿又喜欢她回去她家里,惹得玉儿不痛快。万重山夹在中间不是人,好几回就把宝儿放在公司里拖着玉儿不回去。他们两个都要做事,玉儿是赶着时间怕女儿饿着,几回下来玉儿不明所以,万重山还是那么幼稚,觉得两个人关在一起了,就不会冷冷的,不会不说话。
这回玉儿回来,他也回父母家住了。我看像是冰释前嫌,玉儿不想因为自己而让万重山对父母产生内疚。我看不懂,只劝玉儿远离那户人家,这种情况越是常见越是容易起纷争,距离产生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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