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辈子只爱一个人会不会很难呢?我有些偏执地想着这个问题,想到半夜三更不在被窝里躺着。
我仔细从儿时想到了现在,从阿爹阿娘想到了我和臭狼,跨过几十年那么遥远,最后得出来一个不太光彩的结论:
爱一个人很难,只爱一个人更难。
我所知道的是,臭狼对我并非一见钟情。他说过,“医患之间不能有超越本质的关系,否则就是一种不道德。’
在保留着儿时的一点残缺的记忆的前提,命运一次又一次把我推向了他。在我危急时他便决定了,这辈子只照顾我一个,那时他尚且不知岐山几大宗门间出了何事,只觉得我的死亡对他来说会是一种威胁。
由这两天的观察来看,我没猜错的话,臭狼应该是想过要杀了我的。那是一种冲动性的短暂思维,恨铁不成钢。如果一开始他就知道我不能给他什么的话,是不是他也不会这么恨我了?我想是的,这条路这么苦,没有人会想吃苦,小时候不小心踩着石头滑了一跤,之后只要是在路边的东西都不敢轻易冒犯了,何况是我这样的不速之客。
溯儿还在胎里时,我执着地想离开巽风泽,分开的那几个月,臭狼一定反复多次想过要放下这段感情。我是怎么知道的呢?因为一些碎布。那是一条用来交合时枕在床中的棉布,平日都是他清洗衣物被褥,直到今日我收拾起杂物时才发现,这条布被剪得粉碎,留下来一小段布头包着稀碎的织物。
我不明白,我还是想不明白,他明明可以毁掉我送给他的所有物件,可他偏偏剪碎了一块那么不太算得上物件的棉布。
收拾完破烂堆后,臭狼明显有些惊慌失措,从房门到床头,隔着这不过两米的距离,我仿佛看懂了什么。他抱在怀里的溯儿仍是他的执念,只要溯儿离不开他,我也不会离开这里。和那次与玉儿在一起的情形相似,他又恨又怕,到最后还是一个字也不敢提起。
我不像他们父子俩一样有耐性,如果哪一天臭狼真的倦了,我也会说服自己。毕竟自从玉儿回来后,我总是对不起他多一些。我只是有些难过,玉儿这样年轻,溯儿还这样年幼,我哪里都不能去了,偏偏在这档口大彻大悟般明白了臭狼,而臭狼却已经持续了这样苦中作乐的心态许多许多年了,就到我不知道该怎么用十个手指来算清,可是他明明教过我的,算账的时候用十个手指头就行,数目大就用算盘,准没错。
可是怎么办呢,我们之间没有交易,甚至就像世人说的那样,结为契兄弟,和所有寻常人家一样,一块儿过日子。有什么账就在茶语饭后亦或是夜幕晨昏时三两句清算了。我拿不定主意的,无非是害怕臭狼今后会另择良栖罢了。
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人就在眼前,今日竟生出一点不敢高攀的心思。可我还是上前拥了拥他,想起来前日他说的话,我便大大方方地从他额头吻到了后脖颈,直到他颤栗着将我的爪子扒开。我算是知道了,臭狼这是明摆着往后要为难我。可我也清楚,他是舍不得让我伤心的,所以这样的为难也不好把握。不过这可和我没关系,我决定要多学学,哪怕是向玉儿请教。
到目前为止,支撑着他的,不仅是爱,更多的像是喜欢,像是情窦初开时的依赖,像是扎根在心里的绳索,稍稍一碰便会发炎溃败。这么多年来,我快把他的心熬烂了。
我想,我很快就能体验到一直爱一个人是什么感觉了,哪怕臭狼的恨意并没有完全消减我也有站在他面前任他批判的勇气。这场风月,起始从他追着狐狸,变成了我追着狼。臭狼说了,不会让我吃太多苦头,再说我们还带个溯儿,你追我赶已经是小孩子才会做的事了。
不过也无所谓,人生不如意事常□□,臭狼若一直放不下我才真的要担心。
年夜饭时,臭狼难得让玉儿喝酒,一杯接着一杯像是想把两个年轻人灌倒,开始万重山帮着喝了两杯,接着就一发不可收拾了,臭狼对玉儿像是有什么仇一样,见他喝得少便不大高兴了,拿起高梁就往他杯子里倒,我忙把宝儿带到身边了。
“玉儿,你不喝,今年可就没红包了。”
臭狼千杯不倒,说起话来却像是昏了头,明知道玉儿怕他的…我看不下去了,直把那杯满满当当的高粱捏起一饮而尽。玉儿觉得臭狼醉了,便继续吃饭了。
万重山喝得有些过头,直接给臭狼倒了半杯洋酒,接着开始划酒拳,划完了酒拳还没喝够,这是我同玉儿也吃了些,饱了。玉儿提议要玩飞花令,接不上的罚半杯。他是最不能喝的那个,我们仨就这他,让他开头。
玉儿:
“开始了,我想个好接的…行乐须及春!”
语罢,宝儿抢着道:
“春眠不觉晓!我替我爸爸接的!”
我们几个笑得不行,不过接着到我了,我想了会儿,笑道
“晓镜但愁云鬓改。”
这一念玉儿和万重山都暗笑:
“爹爹,快灌他,快灌他。”
臭狼想得两只耳朵不停地动,不一会儿竟然给憋出来了。
“有!改变旧容仪。”
轮到玉儿了,玉儿一时想不起,只好喝了。这回是臭狼开头,臭狼不屑于此,只道:
“月落乌啼霜满天。”
我有些累了,接了句天下归心,万重山接心悦君兮君不知,接着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瘦尽灯花又一宵,宵漏自此长..…
几轮下来,万重山喝了两杯,我喝了一杯,臭狼唯一喝的半杯还是帮我喝的。万重山边喝边打电话给外头的父母,宝儿不像小时候那样避着爷爷奶奶了,亲热着过去和他们说话。玉儿只是打了个招呼就出镜了,捧着酒坐到了我身边。大家平日不见面,臭狼也不好意思打招呼,我只好厚着脸皮去问好了。万重山年年都不回父母家过年,说实在的,我也觉得不好意思,好在今儿盘了发髻,不过这让万妈更坚信了我是个道士,万重山解释不清,只能模糊认了。
挂了电话,万重山本想继续喝的,谁也没想到臭狼拉个椅子去他们俩边上了,想了很久才开口。
“你们两个在一起这么久了,好坏都过去了,不论从前如何,外头还有父母在,这是要认的。玉儿你明年别回来了,东城那么大,哪里过年不是过年。”
他絮絮说着,玉儿当他老糊涂了一般,只答:
“人家都回老家过年,我不去,要去让宝儿去吧。”sxynkj.ċöm
万重山像是习惯了,跟着附和:
“是是是,明年我带着宝儿回去,你自己回来。”
玉儿很是不在意,晃了晃脑袋朝我伸手:
“爹爹,恭喜发财啦。”
不会儿宝儿也跟着伸手,溯儿不太明白,朝臭狼要了杯果汁喝,这头我给玉儿和宝儿压岁,那头万重山也拿出来几个,第一个给了我和臭狼,笑道:
“不要推开,这是你们儿子准备的,两个人的放在一块,要你们百年好合的。”
他嘴甜,我们也不好不收了,臭狼给他们两个一人一个小红布袋,金银元宝两枚。溯儿收到了一身衣裳和一个红包,宝儿收了三个红包两身衣裳,玉儿说她还不太明白花钱,就给了五块钱在里头,我忍着不去笑她。
吃得差不多了,外头陆续响起了爆竹声,几个孩子都出去看热闹了,惟有我和臭狼还在这里,还有正拽着鸡爪的溯儿。
“岐儿,你没给我准备什么…礼物之类的…”
我怎么也没想到臭狼会要,想了想,还是反问他:
“不是你自己不要的?要不…你现在说你想要什么?”
我道,臭狼听了更难为情了,斜睨着一旁的富贵竹若有所思,憋了好长一口气才把一个墨绿色的布囊放到我手心里,接着,我的手便被他半包在了掌心里,一点一点地摩挲到我觉得都有点儿不自在了。
“岐儿,你还记得戒指吗?你让我收起来的。”
语罢,他竟跑到屋里去了。听着动静像是着急了,我忙跟去了,这些东西平日不会拿出来,他这是要做什么。
我一边想着,一边找着钥匙,很快,那个又旧又沉的老檀木盒子开了,看到玉儿小时候戴的长命锁我们都笑了,如果没有那件事,臭狼应该会很喜欢这个孩子的。
“戒指呢?不在这里面啊?”
他道,急忙地起身去翻箱倒柜了,我心想不都在这吗?果然在一张红纸里包着,那是一对素银戒指,拜过天地的,在神龛前彻夜摆放过。虽然还有别的,但眼前这对要不一样些。
“别找了,在这儿。”我说,小心把盒子收了起来,重新上了锁。
臭狼小心拿过戒指,仔细地放在手心抚摸着,过了会儿,他谨慎问道:
“岐儿,许多年前你说不戴这戒指是怕刮花了,是不是骗我的?你是怕咱们会后悔对不对?”
“不是,我就是舍不得戴。”
我解释着,臭狼听不进去,疯摇了摇头才又开口。
“戴吧,岐儿,我帮你戴上好不好?趁你还喜欢我。”
“说的什么话?不戴了,不然我喜欢别人了怎么办?我在你心里就是这种人,我就是!”
我道,被他气得不行,原来在他心里,我随时都会不喜欢他。既然不被信任,又何必有戒指呢?
“我不好,说错话了,该死。玉儿!玉儿!”
听他这嗓子一吼,真把玉儿吼回来了,我也没想到他能急成这样。
“玉儿,狼爹说话,劝劝你爹爹,让他把戒指戴上去。”
臭狼急得快哭出来了,我忙伸手给他戴,他边哭边笑,玉儿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他了,直道:
“你们好好的,百年好合,多生贵子,我去看溯儿了。”
一看,这孩子跑出去了。又一回头,臭狼已经坐在床板上涨红了耳朵,我的中指上多了只亮锃锃的戒指,不知怎地,忽然对臭狼说:
“好看,真的很好看。”
明明那只是一只素得不能再素的银圈儿…
“岐儿,我的,快帮我戴上。”
我忙拿起戒指看了看,里头果然多了几个点儿,为了做记号,臭狼用锥子点出来的一个狐狸脸。他想戴在无名指,不然两只戒指可以随便戴。
“臭狼,这是你选的,我不曾左右。从今往后不管生老病死还是贫穷富贵…总而言之,有什么事儿咱们一块分担。”
“就这样?不是通常会香一个的吗?”
臭狼拥有了新年的第一吻后,欢呼雀跃地跑去拿了串爆竹。
“岐儿,你点吧,我给溯儿捂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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