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精神状态一直很差,早起硬撑着去外头练剑,结果练完剑走回家的力气都没有。
夜子郎以为我会和从前的无数次一样,兴冲冲地提着剑回家,然后朝他赌气一般说自己饿了。
我不想逞强,坐在自家门槛歇了会儿才走进去。
天气热了许多,女儿醒得早,正在灶房看着狼亲准备早餐。馍片很香,夜子郎煎的时候会撒一些孜然和椒盐。他习惯这么吃,我也爱吃,不过这玩意儿我觉得应该拿来下酒。我也不敢吃,怕自己忍不住喝酒。那天之后夜子郎不敢强迫我吃药,纵着我喝了几天酒,我好像染上酒瘾了。
白天的时候自不必说,还有铺子和女儿要照顾,得清醒一点。到了晚上,夜子郎也不拦我,也不陪我喝,就炸一些花生米,煮一碗热汤给我下酒。我喝不醉,夜子郎清醒着,眼睛也没瞎,他只是静静地在一旁陪我,他知道我的心病不好治,循规蹈矩的吃药片我又不愿意。那些西药让我的记忆力下降了很多,短期内让我的身体有些水肿。
我很难过,我一边不想让他担心,一边又控制不住自己的脑子。我脑子里有个挥之不去的噩梦,有一群人玷污我的身体,浊辱我的尊严,还有生我的人,给我无法忘却的阴暗记忆。
还有一扇门,我用尽全身力气怎么也关不上的门。门没错,是门外的东西。门外不是鬼,也不是恶人,是一只猫,黑色的猫。
怎么去和解呢?还有别的呢?
我在东城也走过很多地方,但有一条偏僻的路我一直不敢再走过去。那条巷子应该不在东城管辖范围内吧?很多年前,夜子郎就是从哪里把我救回来的。我太想念我的玉儿了,他不是被人拐了,是走失了。六岁的一个孩子,那年他几岁了?我甚至不记得了,我偷偷跑出来几回了?我无数次想过,找到玉儿我一定要做个铁房子把他关起来,铁房子之外都是危险的。
我想到这的时候,忍不住抽抽了一下,但我必须要忍住,里面那头狼可能会因为我胡思乱想而惶惶不安。他身体里的蛊并未完全清除,倘若我疼痛,他便会和我一样疼痛。
记得年少时,他说,“狐岐,结亲后,你所有的痛苦,我都要和你一起承担,你所有的欣喜,愿意分我也好,不愿意也罢,我不在乎。”sxynkj.ċöm
如果不吃药片我还能记得更多,不过我记得,这些他都做到了。他没做错什么,在我心里,夜子郎就是个天选之人,他不找契兄弟屁事没有。
“臭狼,你要是为了我去死,我会很高兴的。”
我默念,不禁大笑起来,但其实人都一样,笑着笑着就哭了。我在心里低声骂自己:
‘狐狸,一边喊着不喜欢,一边偷着光取暖。夜子郎做的菜哪道不和胃口?还是把你的宝儿女儿照顾得不好?’
骂完了,我就听到夜子郎在身后唤我,拍了拍我的肩头笑:
“怎么样?这把剑成为你的左右手了吗?”
“鸡窝…”
我指了指他的脑袋,肯定是溯儿弄的,好好的辫子头都能被她拆成这样。
夜子郎摸了摸头发,尴尬地回避开了,只道:
“嗯,我重新绑一下,很快的,和溯儿去吃饭吧。”
我点点头起身把剑抛给他了,他顺手拿进屋里,也会顺手帮我擦剑的。
“爹爹,狼亲煮饭饭”
溯儿大声说道,夜子郎已经把她抱上椅子了,我们用柔软的布条编了一根安全带绑在椅子上,椅面抛光后又上了清漆,很光滑,溯儿坐上去后要绑起来才不会掉下去。我看到她高兴得在光腿,忍不住先去抱了抱她,汗都没擦。她凑近了闻我,十分嫌弃地将我推开了:
“臭臭,小宝不要爹爹,狼亲说吃饭要洗手,爹爹不讲卫生”
“恁还怪讲究嘞。”
无奈,我只好先去擦汗,水里放了一点花露水,我再回来的时候溯儿就薅着我发尾使劲儿闻,呵呵呵地笑:
“爹爹和狼亲一样香香,可以吃饭饭”
夜子郎刚好过来,也凑过来闻,两个人把我周边的氧气快闻完了,我有些发晕,忙坐到一边吃自己的。
“我和你狼亲不一样,你狼亲臭。”
我道,溯儿在那边摇头,夜子郎一勺白粥正要喂进她嘴里,她还猛摇着头否定我的话。
“明明不是,狼亲是最好的”
语罢,我瞥了夜子郎一眼,高兴得嘴角快咧到后脑勺了,听到她这么说,他喂饭的速度都慢了下来。
“乖,我们家小宝也是最棒的。”
他哄着,溯儿就大吃一口,手里还抓着一个小机器人摆弄。算了,她愿意吃就好。
“岐儿,你怎么不吃鸡蛋了?是不是煎着吃吃腻了?”
夜子郎问道,贴心的夹了一筷子清炒菜心给我。
“不会,我这么大人了,又不是孩子,不挑食。”
我道,夜子郎这才放心些,只是面上还隐有愁容。
“怎么了?有什么话就说出来。”
我尽量表现得从容一些,这样他不会紧张。看得出来,夜子郎可能是被我传染了,变得有些敏感。
夜子郎听到后怔了怔,直到给溯儿喂完粥才回过头看我,笑道:
“今天不要喝酒了,可以吗?伤口裂开了,要休息一段日子。”
我愣了会儿,看着馍片上一堆孜然辣椒粉就不住地来气儿。www.sxynkj.ċöm
“那就不做了,倒是改改口味,吃这些辛辣的好得更慢。要多吃菜!”
我道,把菜心算夹到他碗里了,心口有些酸酸的,觉得自己太不是人了,连着几天喝酒,把气都撒他身上了,可能连我自己也不知道。
我把馍片上的孜然辣椒粉都刮下来了,夜子郎看着被刮下来的香喷喷的蘸料有些舍不得。
“这两天不要做辣菜了,陈旧性的伤很难好起来,咱们两个总得有一个能来事儿吧?”
我笑了笑,拿了一块馍片递给他,他也笑着自嘲一般:
“年轻的时候,总觉得自己怎么也能压得住你。”
“现在呢?”我抱起溯儿朝他做拳头状挥了挥,他摇头:
“输了,输得心甘情愿。”
我不禁扬起头,心里满是征服了狼王的成就感。这种骄傲有点幼稚,但夜子郎习惯了,毕竟,他是我唯一的骄傲了。
“自己去玩儿,爹爹去烧水,一会儿你狼亲要洗碗。”
我道,把溯儿放下了,她不听话,一直跟在我背后,看着我打水就踮着脚要帮我。
这让我十分头疼,培养孩子的安全意识十分重要。但我不知道怎么告诉她掉进井里会死得很难看,这话也不适合对一个三岁的孩子说,我只能先把她关到灶房里,自己在外头打满了水再回来。
“夜子郎,怎么和她说不能去打水?”
我十分苦恼,院子里的井盖没有锁扣,而且也不可能每次打完水都锁上,太不方便了。夜子郎也摇头,低声道:
“岐儿,我得仔细想想,你陪她玩儿去吧。”
我看了下外头的天气,笑道:
“正好,我要去送药,带她一块去。”
“早点回来。”
夜子郎起身抱住了我,我觉得太黏糊了,就应了声好,然后把他推开了。
“知道了知道了。”
我道,忙去柜台包药了。溯儿很想帮忙,踩着凳子要帮我包药。油纸很大张,她的手小,包起来不紧实,也很慢。不过我不怕浪费时间,就让她慢慢包,爹爹会检查。
我们俩包药的时候安安静静地,我这才发觉溯儿其实不是咋呼孩子,她十次闯祸有九次都是我在一旁看着,我偶尔制止她,偶尔陪她疯玩。干活的时候,我的闺女儿还是很安静的,又或者说,人家大部分时候都安静,我要是不惹她,天下太平,我惹她,她也能把房顶掀了。
包完药,我想着送药的路上得带壶水,于是给溯儿装了一瓶,给自己装了一瓶。拿上药,夜子郎目送我们出门,外送而已,他看起来却依依不舍,我走到林子口时回头望家的方向,夜子郎似乎还站在那里,看着我们的背影发呆。
善良,老实,诚恳这些其实真的不能称之为一个人的优点,我认为但凡是一个正常人都应该拥有这些基础性品质。
但这些和我的缺点做对比就显得如同天上皎月。
我姑且认为自己很有耐心,也有耐性,但大多给溯儿了。我的时间分配都十分有计划性,如果今天因为天气等等不可抗因素而不能把货送到甲方手上,我将会彻夜难眠。
我从来不是个会勉强自己的人,不愿意做的事就敞明了不干,不想了解的人或事就像路过了一样。绝大部分时间,夜子郎是个我不想去深剖的人。
但是今天,我回过头看到他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门口发呆的时候,我忽然有种冲动想跑回去问他,为什么还不进去?为什么?
我不知道,也不太了解。也可能我是知道的,可我不懂这是什么感觉。我从小就认识夜子郎了,我甚至还记得他小时候常穿的几身衣裳长什么样,他娘亲给他缝过一条藏色毛领,他喜欢我,是从小时候就开始的。这些我是知道的,但我一直都没有去了解他。
比如,我不太懂他为什么要站在门口发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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