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万重山喝了会儿茶外头的鸣笛声便响了两声,嘟嘟的。
大门开着,带着顶黄帽子的小丫头一下车便从门口跑到楼梯,再从楼梯跑到客厅。万重山看她跑得那样块直皱眉头,最后还是难得地凶了她一句。
“宝儿,说了多少次了?不要跑,有台阶不能跑!”
“我知道啦!阿爷!这个是阿爷吗爸爸,我记得阿爷”,玉儿见她来了便起身将她举到了半空,不一会儿就将她抱给了我,向我笑道:
“爹爹您陪她玩儿一会吧,我和重山去做饭了,爹爹有什么想吃的吗?”
我看玉儿没什么精神的样子便摇了摇头,伸手拿了杯茶喝着,表示自己不需要吃什么特别的东西,只吃五分饱就好。宝儿边玩儿我的头发边嘲她两个爸爸撒娇,说是要吃番茄鸡蛋,万重山忙起身往厨房走,边走边大声道:“好好好,爸爸这就去炒”。
厨房里慢慢响起油烟机的呼呼声和炒锅里噼里啪啦的声音,我听得有些失神了。倘若那年玉儿不曾走失那么我们一家是否也如此和睦温馨?
将我从回忆惊醒的是怀里宝儿一声声的阿爷,崽子稚嫩无比的声音和狐狸似的眼睛都在问我:
“阿爷,爸爸的狼爹呢?就是你常叫的臭狼,狼爷爷,他怎么不回家?”我忙擦了擦眼下的泪将宝儿有些沉重的书包拿走了,扯着嘴皮子朝她傻笑。
“宝儿,狼爷爷是医生,他很忙,阿爷陪你玩儿吧,你跟阿爷说说学堂里教了什么?”看她有些洇湿的小刘海儿,我忙将她的帽子拿开了。
宝儿也没急着答我,小心地拉开书包拉链从里头拿出来一本田字格本,她翻给我看的那一页是李白的《静夜思》。字体还算工整,去年夏日里臭狼教她写的字没算白教。
小丫头笑得露出来一排小白牙,下巴尖尖的,不一会儿便听她笑道:
“阿爷,下午田老师教这个,夸我写得很好看。我很高兴,我跟老师说是爷爷教的,就是爸爸的爸爸教的”。宝儿就这么端着小本本向我解释着,这个孩子做什么事儿都很严谨,这点有些像臭狼。
我点过头,又问她老师布置了什么作业没有,宝儿忙点点头往书包里翻找东西,不一会儿便找出来一张崭新的纸,纸上有一排排的细线,仿佛是西洋乐器的五线谱。
“阿爷,爸爸说吃饭了再弹琴,今天钢琴老师让我们把小星星弹熟了,要检查”。宝儿才说完便将书包收拾了起来,随后又拉我到了毯子上坐着。
她也坐着,模样变了,可我却说不出来变了哪儿,左不过是下巴尖了,眼睛更亮了,长得也更高了些。
“阿爷,你看这个,我把这个送给你呀。”
宝儿的声音很亮,但是不尖,柔柔顺顺的很像玉儿。
“好,阿爷看看你拿的这个是什么。”
语罢,我小心接过她手里的深蓝色带点闪光的纸盒子,打开后才发现里面是一朵笼罩在玻璃里的红玫瑰。
我想还给她,这东西可能是万重山花大钱买给她的,我不敢收。谁知才要递过去宝儿便朝我抬了抬眉毛,像在想什么似地,好一会儿才靠过来,趴在我腿上笑道:
“阿爷,我爸比每天晚上给我讲故事,他说小王子很喜欢玫瑰花,去商场看到的时候,大山爸爸就买给我了,阿爷…我很久没看到阿爷,宝儿想给阿爷花花,给你花花,你就不会不见了”。宝儿的两条小辫儿有些松散了,小脑袋热乎乎地往外冒汗似地。我看她那么害怕我回去忙说了别的话转移她的注意力。
“宝儿还记得吗?你三岁的时候给阿爷戴过花花,这儿”。
话落我忙指了指耳后。想起那年种种,免不了一番泪。宝儿转而翻过身看我,抓着我的长发玩儿,点了点头回道:
“嗯!可是这里没有能择的花花,大山爸爸说花花择了会哭,我就不敢摘了,等暑假宝儿给你择好多花花,狼爷爷高兴了就教我写字”。地上很冷,我看她穿得薄便将她抱进了怀里,笑着叮嘱她:
“是啊,宝儿不要摘花儿,等到春天就有蝴蝶来了,好宝儿,你狼爷爷也盼着你回去…”
她很听话,也很明白大人说的是什么意思,知道我伤心便点头将那盒玫瑰递给了我,要我藏起来。我说小偷白藏东西,我才不是小偷呢。于是将玫瑰盒子放到了桌上,怕它绊倒宝儿,也怕它不见。
宝儿的玩具样式繁多,新旧都有。几年前万重山买给她的早教机也还在,遥控汽车也还在。玉儿爱干净,这些个玩物常常擦拭才得以亮丽如新。
前两年宝儿的玩具大多是万重山自己挑。重山是男娃儿,买的都是小汽车、变形金刚、机械玩具这一类,但自从宝儿上幼儿园后玩具堆里粉色蓝色的玩具便多了些。有毛茸茸的会走动的小狗,也有几套的过家家的玩具,还有万重山让人从外国带的两座小城堡。
宝儿一直在拼着那座塑料城堡,我靠近看了才发现这孩子把两套积木混在一起了,正想帮她挑出来却被她笑:
“阿爷,宝儿要盖大房子,这儿有图纸,可以看编号的”。我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宝儿是要将这两套玩具拼在一起。
我忙也帮着她盖房子,可这玩具太费眼睛和脑子,我们合作着盖到了饭点也才盖出个空壳。不过是有两大平层的,吃饭前我们争取给二楼放了个小桌子进去。因拼着小桌子玉儿多叫了我们两声,我忙将崽子抱去了餐厅。
餐厅有客厅的一半儿,墙上不是酒就是孩子要吃的奶粉保健品和一些家庭用药。厨房在最里头,宽阔亮堂。
玉儿吵了四个菜,宝儿的西红柿炒蛋,一道老少皆宜的清炒莴菜,万重山爱吃的拌鸡丝儿,还有一道就是椒盐虾。我家玉儿的厨艺比我们几个都好,菜香都能飘进心里。
吃饭的时候玉儿怕我不好意思,只好坐到我身边帮我盛汤夹菜,对坐的万重山也忙着给宝儿剥虾。炸过的虾容易上火不说虾壳还容易割伤嘴巴。她年纪小不能吃太多这东西,万重山只给她剥了两只便去洗手了。她一看大山爸爸不给剥便抓了两只到碗里,笑着往我们这边推了推:壹趣妏敩
“爸比,两个…再吃两个好不好?”
这丫头说着话呢眼尾都拢拉下去了,像只可怜的小狗似地,玉儿怎么看得下去?接过碗便给她剥了起来。
“爸爸给你剥好了,你把饭饭吃了好不好?”玉儿的话语中透露出一点不耐烦,宝儿也不怕他,只知道伸手要把玉儿剥好的虾拿回去吃,谁知玉儿看了直将装着虾的小碗拿了回来,默默地什么话也不说。他也给我剥了两只,崽子在教训崽子,我这个做长辈的也不好劝,只得埋头吃着玉儿给我剥的虾?
我心说大人吃这个剥什么壳儿?后来想了想才明白许是玉儿怕我吃伤了喉咙,回去臭狼会不高兴。
低着头,我能见到宝儿坐在儿童椅上满脸不快。这崽子撰着小勺舀西红柿鸡蛋吃,不一会儿就把小半碗饭都吃了下去。
“爸比…”
她喃喃开口,玉儿听了却还是置之不理。
“爸比…我吃完啦…对不起…”宝儿呜咽着,好像快要哭出来了那般。
玉儿也心疼地放下筷子,抬眼问她:
“你错哪儿了?”
玉儿的凝视是很平静的,温和的,可话语却不大温柔,宝儿看了他一眼便趴下脑袋闷道:
“不想吃饭…”这时万重山正洗好手回来,看着女儿哭得不敢出声忙朝玉儿笑笑问了,
“怎么了?宝儿又惹你生气了?”
语罢,他也不敢去安慰女儿,只任玉儿训她。谁知玉儿不训宝儿反而来指责他了,玉儿极小声地怨道:
“都是你惯的,你给她买那么多糖吃干什么?都不爱不吃饭了!”
我见万重山也埋着脑袋吃饭忽觉有些头疼,吃饱了后忙将碗拿去洗了。
再回来时玉儿已经坐在了宝儿旁边,原来的两只虾已经有些凉了,玉儿只得重新抓了两只剥起来。
宝儿这孩子…真是和万重山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看玉儿不怎么生气了便抬着个小脑袋泪眼汪汪地傻望着他,玉儿哪里还舍得教训她,只柔声告诉她:
“宝儿,以后睡前不要偷吃糖了。一周只能吃一个,白天吃,吃完要刷牙的。你答不答应爸比?”
玉儿嗳了声气儿,有些疲倦。宝儿忙点头回他:
“嗯!不吃了,都是大山爸爸给我的,他让我早点睡觉才不会吵到你们的…”此话一出万重山便黑了脸,三两口后便将碗端进去了,玉儿想说他几句都来不及,我在一旁笑得合不起嘴。
“宝儿,以后吃东西想吃什么就说。你不能直接把碗拿走,知道吗?”
玉儿没再理会万重山,只默默地给女儿剥虾吃,顺道也教训她。宝儿许是怕他不要自己,玉儿说什么她都点点头回好。他这般悉心教导确是有成效的,洗碗的时候宝儿也跟着要帮他。壹趣妏敩
万重山在厨房里也待了一会儿,不过像是躲着玉儿似地,生怕下一秒玉儿就不给他好脸色。可玉儿自从有了崽子后便没什么心思同他赌气说话了,面色倒也无什么令人生畏之处。我坐在餐椅上看他们两个默默地,看宝儿的小手抓着洁白的抹布。
看得有些失神了,直到宝儿来拉我的手时才精神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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