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约莫是吃完了早饭正要洗碗的间隙,棪子慌了慌张地踩上一双草板鞋就跑过来了,使劲儿地喊:
“师父!你救救我!你救救我!他没有死对不对,他好好的不会跑去后山,他怕海水他不会去的对不对!”
他跪地嘶吼着,仿佛天都快被他喊塌了,双手不停地往自己脸上甩巴掌,头也磕破了。也不知道夜子郎怎么请人造的谣,棪子哭得眼睛红得吓人,我正要扶他起来,谁知道凑近一看,棪子嘴里都是血。
“你呕血了!不要吼!”
我真是觉得这下哪怕绣楼愿意下来见他棪子也不会原谅他了,我不能看着他一次又一次地失去至亲。
“棪子,听狐狸的,不要再伤心了,先生命硬,不会有事的。”
我道,这下夜子郎忙也从后坡下来了。
“他没死!棪子,绣楼他没有死啊!”
夜子郎不敢再让他伤心了,怕有个万一便连拖带拽地拉进诊室压住了。棪子哭得没什么力气了,可仍然能抓着他师父的肩穷追不舍:
“那他在哪他在哪啊?!你又骗我!你在骗我!”
他已经没法儿冷静了,想推开夜子郎出去找人却被师父一次又一次地拽了回来。
“棪子阿,他真的没有死啊!不要哭了,他都能听到的,都是你不好,动人家的东西………“
这回夜子郎牢牢地将他抱紧了,棪子反而沉默了许久,我们一直陪着他坐着发呆,他也越发地后悔,不仅后悔自作主张给他搬家,也后悔自作主张了。
“棪子,师父问你,如果他还能活着回来,只是不愿意和你在一起了,你会记恨他吗?”
夜子郎问得很小心,半晌后,棪子竟然只是疯了一样摇头:
“我只要他活着就好,师父,我只要他活着!”
“好!我就知道,我的徒弟比我有出息多了,绣楼,你快下来吧!”
话音未落,棪子就一脸惊愕地从地上爬了起来,连摔带爬地爬到了楼梯上,正巧碰上了面,一见先生还在高兴得站不住脚,硬生生往木板上磕了三个响头。
“九天神明保佑、九天神明保佑、九天神明保佑、”
绣楼被他这一举动吓得不知如何是好,我猜他原本想说分开的,谁知道见了面棪子连碰他都不敢,也不敢和他说话,只是一直在地上跪着。
“保佑保佑,保佑,长命,百岁…”
“绣楼……”
夜子郎唤了一声,他摇了摇头,随后便快步走了。
没有人知道他去哪里了,夜子郎丝毫没有要帮徒弟找人的意思,对着我同样叹气:
“岐儿,不能找,他要是躲起来了就永远也找不到了。”
“那棪子怎么办呢?”
我道,棪子的铺子已经很多天没人打理了,大家都走很远的路来我这儿抓药问诊,他呢?整日躲在楼上不肯见人,我们不是怕多照顾一个人,如果他愿意,他可以一直住下去,只是我们实在看不下去他一副要死要活颓废的模样。药煎了,什么补气血的都熬了,他就是不愿意好起来。溯儿去找他,烦着他去家里找兔子鱼儿,他只是扯着脸笑。
他那一院子牲畜花草菜粮不能没人管啊,夜子郎一天一趟过去,到了家却劝也不劝。时间长了我也不抱什么希望了,还好他愿意吃饭,也愿意换衣裳。
我同夜子郎一样,觉得棪子好不了了,所以做好了准备,白日我去看二铺子和喂牲畜,夜子郎留在家里照顾女儿。连日暴雨如注,打雷下雨的晚上我也没办法回去,有些药材怕发霉了,要拿着碳火放在屋子里把湿气赶走。
这晚,我正拿着一箱黄芩在一边熏着,谁知道那小小的门外竟然出现个人影,拿着把竹伞像是破了的模样,虽然身形狼狈,敲门声却是轻柔有序。
“绣楼,是你吗?!”
一听到这个敲门声我便察觉了,消失了好几天怎么会轻易回来呢?我有些担心是自己认错人影了,谁知道他一听是我便回答了:
“狐狸,是你吗?棪子呢?”
我想也没想便把炉火灭了,抓上钥匙就开门出去了,一边锁紧门一边问道:
“在家里,你去哪里了?他这礼拜快要不成人样了,你自己呢?”
我道,拉上他便往家里赶了,一路上我们都淋了雨,没功夫说什么话了。最主要的还是,先生他根本是个闷罐儿,问了也不愿意说。
他这样沉默不语,回到家见了棪子平安无事才起身对我们说道:
“是我不好,给你们添了麻烦。”
听他这么说夜子郎急得直咬牙:
“走都走了,怎么又回来了?唉,这样不行的,你们要纠缠一辈子的。”
他问得太好,这也是我想问的。
“我…”
他结巴了,夜子郎忙先去拿了俩布来让我们擦头发。眼看棪子见到了他还是一副呆滞,我们急得乱成了一锅粥,我想了想,直把夜子郎的手咬破了,往棪子嘴里塞了几滴狼王血进去,谁知道他像是被吓着一样,忽然就瞪大了眼睛。
“师父…”
棪子能说话了,我们高兴得像是巽风泽成了仙境一样,盼着他能开口唤唤绣楼,可是他没再唤谁了,只是爬起来去找了一张红纸,慢慢将它折成了一只纸鹤。
我们虽不明白其中缘由,却也猜出来了,绣楼死命咬着虎口不敢让自己哭出声来,生怕扰了溯儿休息。我们更担心棪子,他看起来实在很不好,或许是第一次□□,见先生难过他便更难过,一个又一个的巴掌往自己脸上甩,我抓都抓不住,还是夜子郎有法子,去拧了把毛巾给先生,示意他去劝说。www.sxynkj.ċöm
棪子的心是真的,一把毛巾怎么擦得走他颊上的血红?只是看着绣楼忍红了泪的眼,他也忍不住落泪了。
“你要他吧,哪怕只是拴在身边当条狗使唤,要是不听话了就往死里揍。”
夜子郎说道,没再待下去了,牵着我要下楼去。我有些担心溯儿,忙也下楼了。
因为连日操劳。我累得一沾到枕头就想睡了,夜子郎拍哒着我的背,可我睡了不到十分钟就做了噩梦。毕竟是在山野,狐狸一醒来就听到鸡鸣,山猫叫声和邻里崽子的夜哭声,原来我才是最脆弱的那个,一醒来就被复杂而又诡谲的声音包围,这让我十分恐惧。
“哥…哥!”
没有光亮的夜晚,夜子郎只离我一只手的距离都能叫我十分恐慌。不知道是小时候习惯了的称呼还是阿爹阿娘之间影响了我,我默默地将他当做了兄长,一个哥字,不比臭狼难听。
“岐儿,怎么了?我这刚要睡下…”
他道,虽然语气有些不耐烦了双手还是将我牵住。我不知道是不是像玉儿说的那样,鬼月出生的人都很敏感。我只知道,夜子郎一显露出无奈或是不耐烦的神色我便不高兴了,一个劲儿地把他推到了床边,没曾想他声色更乱,直道:
“坏了…坏了坏了,狐狸丢魂了!?”
显然,我不能再让他胡思乱想,忙得一个鲤鱼打挺起来将他推到了墙边。
“梦魇而已,你好好睡吧。”
我道,一时半会儿也睡不着,走去倒了壶梅子酒。
“岐儿…”
他轻声唤道,许是也口渴了,想要起身却怕扰了一边熟睡的溯儿,只能伸手向我要了一杯。
“我说,不如用玻璃瓶装起来扔井里吧,这样儿喝着解暑。”
“哦,那我去装两罐。”
我道,很快就出来了。玉儿之前还往井里放了叫作便利水的东西,塑料瓶的,捞出来的时候滑滑的,好在密封住了,水还是冰凉凉的,我往里头扔了些薄荷叶,又倒了点梅子酒,装完酒后就端进去了。
大概有十五两,一人一碗就没了。梅子酒是很厚的,夜子郎烧得太厚了,整得人兑水喝起来后劲太大,我们像疯了一样跪在地上,夜子郎一个劲儿地朝我磕头,我在地上放了垫子,还算清醒。
“岐儿,你拜啊,拜三个头…就礼成了!”
他笑道,傻呵呵地朝我磕头,我只能俯下身子和他对拜。他比我精神多了,拜完了就出门去了,去拜天地了。他说:爹娘没了,爹娘就在天上,一起拜了好。
我原本好好地依着门框坐在门槛上,因为头晕便整个人滑了下来,险些砸了脑袋。过了没多久我听到有人在叫我,之后就不记得了。
“是啊,人看着不重,一喝醉酒拖起来比什么都重,扶都扶不住。”
睁开眼已经是白天了,我竟然躺在小榻上而不是床上。夜子郎不知道去了哪里,只有先生和棪子在外头说话,溯儿又去灶房拿勺子敲碗了,哐哐当当地吵的人没法儿静下来。
太丢人了,棪子和先生就在厅上,我该怎么装作一副昨晚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一个家里酿了好几坛酒的人喝醉了,还发酒疯…这不是笑话吗?
“溯儿?那我可不知道了,要不等她长大了你再问问她?真去学堂了他们可舍不得。”
“狼玉不在,狐狸和你师父就这么一只小狐狸了,你往后少添给他们麻烦。”
“如果你早些告诉我那桌子里有个很重要的什么帖子,我也不会去搬了。以后什么都不碰了。给,你家的钥匙。”
“那我也还给你了,再要见上一面只能碰运气了。”
我在墙后听着,怎么这两个人像是要断了,钥匙也不要了,那还有什么可说的?
“你得寸进尺,小心眼儿!”
棪子很不服气,说不过人家就把溯儿带进屋里来了,见我已经醒来脸上顿时两团绯红。
“那个,狐狸,我和绣楼先回去了,打扰你和师父这么些日子…”
看棪子那个差点儿没抓耳挠腮的样子,我都替他尴尬,可是我是长辈,我忙得打圆场:
“别说这话了,你师父呢?溯儿喂了吗?”
“吃了,我师父在磨绿豆粉,惦记着你爱吃啊。”
棪子笑道,我想了想,抱上溯儿去灶房了。我甚至没想起来自己还没洗漱,还没换一身干净衣服,而是下意识地想见他,我乐意见他为我洗手作羹汤,我一见到夜子郎抬起胳膊擦汗,我心里就乐开了花,满怀欣喜地坐在四方桌边看他推着磨。
“先去擦脸,锅里留了豆奶的,怎么这也要人说呢?我到底是在这个家作什么?”
刚入夏,夜子郎也有些燥热,不耐烦地往我背后推了一把,我忙松开溯儿去擦脸了。家里的洗牙粉快用完了,我刷了刷,将壳子洗净晾干,准备再去买一些回来,谁知道一走开又被夜子郎叫住。
“狐岐!你不吃饭了,要当神仙是不是?”
他怒道,溯儿都有些被吓着了,跑着来抓紧了我的衣角,我也不知道哪里招惹了他,忙回去把留的豆奶和花生馕吃了。
“夜子郎!”
我压低了声音怒道,可是溯儿还是察觉到了,盯着饭桌就大声哭了起来。我们都怕她被吓丢了魂儿,忙都闭嘴了。我总觉得,自己再也受不住夜子郎的唠叨了。
“臭狼,放我走吧,不要再蹉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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