岐山没有幼崽抓阄的习惯,或者说岐山的狐族更偏向原身一些,而狼族却会在婴孩(成了形四肢完好)半岁时为它准备抓阄。臭狼纠结什么我心知肚明,可我也因为这点不忍心而更看不清他。
他的这点偏执藏得太深,早早地哄女儿睡着后遍牵着我去了小卧。那样温热的掌心,那样不同往常的淡漠,我同他好似是水面上的两片青竹,不知道风会不会把我们吹在一起,而后又汇集去哪里。
我们盘腿对坐,两眼交接时他渴求,我却心虚。知道他开口说出那句要为了女儿的将来做打算时我的泪终是止不住了。狼王的一轮一回皆无法猜测时候,等到女儿会跑会跳的时候他也必须回去一趟。我到底是有血有泪的,吞吞唾沫直扑了过去。
臭狼这回什么安慰的话也没有,只兀自抚着我肚脐上那两条厚厚的、不完全重合的长疤叹气。
“臭狼,我已经不疼了。”我安慰道。
摸着他长至肩头的一尾辫子,想安慰他别再为我难过却开不了口。我同样也为他难过。臭狼心地软,总是担着这个那个不需要他来承担的事儿。看着他时不时皱起的眉头总让我想到玉儿,太相似,所以玉儿才不喜欢他,臭狼大概也不喜欢他自己。他不爱照镜子,也总是十天半月才洗一次澡。与他相处近一个轮回,我明白他,却又不完全明白。当我反应过来时才知道,他所拥有的远远比我想象的更多。
可一个狼王能为我近一个轮回洗衣炊饭,不让我碰一点冷水,为了女儿操劳…我知道这样过命的至交好友此生难再寻到,也知道自己的这点好对他来说不算什么,于是愈来愈不愿意见他。我能做的只有在这雪天里让他停留在自己的身体里,半个时辰,一个时辰…直到女儿醒来,直到我们都无法承受身体带来的疼痛。
臭狼说,只有这种方式他才能感受到我的青睐,只有这样他才不会害怕我的抛弃。他后悔自己不该教我这些,可他还敢抬头眼睁睁地对我说这些话。我又狼狈又生气,于是嘴快:
“好,我知道,臭狼不许再说了,否则往后不让女儿叫你狼爹了!”
这话他听了不过是徒增我的疼痛。半年前回回骂他死臭狼,彼时女儿尚在体内…这一次皮肉都痊愈了却不敢再骂他,怕他真的去死,怕他真的不能再像现在这样一边发脾气一边给掖被子。这年怕也是我下厨最多的一年,算是犒劳他照顾女儿的辛苦,给不了什么,只能做他爱吃的。今后也一样,他喜欢,我一定尽我所能给他。
对臭狼没有纯粹的爱慕,只有满心的想回报他的好。我不能体会他如何,只能在他一遍遍地问我会不会离开他时骗他:‘我喜欢’。
无法感知到什么是真正的情感的我让他到了如今仍是一厢情愿,这是我的遗憾,带着那一点对臭狼不明不白的感情,让我意欲寻死。可惜我与自己的赌注不出三日便了结了,我看着自己的崽子从胃前脱出,看着她一天天地长,看她从几筒浊液变成一只崽子…我犹豫了,至少不能让她还这么小就和臭狼背负着流言,臭狼也绝不应当承受这些。
问题又回到当初为什么要她了,还有那天真的赌注。
那时想着玉儿有臭狼照顾已是万全,我再牵挂也无济于事,遂一心寻死,也将遗体留在岐山。这是一条,另一条则是在岐山为自己强行注入…那些污秽。若是还能有自己的肉胎崽子便活下来,无则退身岐山。
女儿就这样来了,留胎里久了便每夜踢我的肚皮内脏。她活泼非常,像我。玉儿仅是长得像我,她却性子也像我。
此刻我也明了臭狼的憾,玉儿不亲近他,女儿又与他毫无相似之处,到底是上了年岁,臭狼的执着只增不减。清理完后还是让他睡了会儿,我心虚,背上女儿就下山买了吃食,回来就给他烙了饼子。很香的,葱肉馅儿。
也是他睡着了,否则见我将女儿放在雪地里玩一定要着急。他不在一边我也就和女儿一起在雪地里,我捏雪球,女儿抓起雪要塞进嘴里,我实在拦不住才将她抱着。不知道万物哺育后代是为了什么,是不是也和我一样既想要她又怕让她在这世上活得不自在,只能在她笑的时候拼命记着什么让她笑了。
我的溯意,她是难得的天性活泼爱说话,每日听她叫人的次数是越来越多,不止叫人,见着兔子鸭子花草树木也会叫它们,臭狼常常被她突然的一声叫唤给惊着,只因她叫人时会拍人一下。女儿算是乖巧的,不拍我的脸,只拍胳膊,她的不开心也常常甩给我,不爱吃的东西推开就哭,无聊的时候看看我的身影更不高兴了,看她满脸写着:“爹爹,你是在忙什么呀?怎么不陪小狐狸。”sxynkj.ċöm
是她吵闹,也是她最让我静心,我抱一抱她就能稍微减轻对玉儿的担忧。臭狼醒后又听他说起玉儿做了什么手术,说是囊袋与前方间有细小漏洞,这次回来前已经因为这个不慎失了他自己的肉胎崽子,我竟浑然不知他在体内动了刀子,也气得不想去看他。可是我想,他若是不做手术,那些漏洞一定会让他常常揣上肉胎崽子。
我生气何止是因为他的隐瞒?我是没想到,这样大的事情万重山竟然也替他瞒着,臭狼知道了竟然也只是骂了两句?
但事实证明我又一次生错了气,臭狼回岐山也是为了摘药。我想想,玉儿回来那几日力气精神也算足了,想来这事儿也有些时日了,臭狼能给他做的也只有进补调养。所以天黑前我们去了山顶,同臭狼一块儿找药。
山顶不是岐山的山顶,可说是分支,毕竟只是小山包。我们找的药就藏在石壁下,让我们好找。也不知这山莲是几年一生,这一回只见了一簇。我们摘了两支全花,其余露出的根不敢碰坏了,小心用土盖住了,也在土上铺了层麻布再盖上薄雪,这般便不容易烂根,来年还能再见着。
一路颠簸,风雪中行至家门女儿也满头霜雪,好在出门前给她裹了三层毯子一件虎头披,将她放在茶几上再打开时她睡得香甜,苦了她,脸蛋子都红了,是烫的。
臭狼也没她能抗冷,放下药就去烧了热水。待他捂热回屋后我们商量了会儿,决定将山莲晾干了带回去。臭狼说这山莲和雪莲一样的,只不过雪莲太寒,玉儿用了恐怕又会腹痛不止。我看着怀里酣睡的女儿,烦乱不堪。臭狼也没说什么,默默地处理着药,但我想他这般从容一定是先前说了玉儿什么,又或是骂了他。况且,我的药理还是他教的,自然他不会糟蹋药。
所以我们打算再住两天,让药在这里干了。玉儿虽是让我们烦心但也不能愁眉苦脸的一直这么下去。臭狼闲不起来,早早地给女儿包了一层又一层便抱起她连带着捏我的鼻子吵着要去哪里走走看看,说是家里闷得慌。我也不知何时被他惯得没了脾气,坐起便张开胳膊让他帮我穿衣,其实也是鲜少见他这般贪玩,觉得可爱。我抱着女儿,他就端粥来喂我。是从泽里带来的豆子,他做了甜豆粥,香糯爽口。
饭后我带着他们去了后山,听过路的送涂人说老狐狸病得很厉害,几只崽子还在娘亲手边嘤嘤待哺。我心惊,他是何时与人有的崽子?从前不是说了只要肉胎崽子?想想只觉得晦气,绕路带着臭狼和女儿去了小荡山湖。
此处地气较为暖和,地面冰雪覆盖不厚。臭狼很喜欢这里,摘了支甜草给我:
“岐儿,我喜欢这里,咱们以后常来吧,你要是累了我就背你”我点头,拉着他坐下了。
坐了会儿后我们一块去湖边走了一圈,找找嫩一些的雪果子来吃。短丛里没有红花绿叶,只是黄黄绿绿的一圈。倒是湖面结了层冰,臭狼去踢了一腿,我们才看到那里面有鱼。
嗯,臭狼平日肉食多一些,真用布篓子去捞了三条大鱼。因为是淡水鱼鱼刺多,他打算一条拿来熬汤,一条剔了肉炖着吃。这样女儿能喝汤,我也不怕噎着。
“那另一条呢?”我问他。
臭狼笑得好奇怪,也问我:
“另一条呢?岐儿要怎么吃?”
“和地瓜一块儿烤了!”我毫不犹豫。谁知他听了只来拎我的耳朵:
“狐狸怎么吃?烤了吃,吃岐儿啊?一会儿就逮着狐狸吃了,吃狐狸尾巴…”
我们就这样打闹起来,我背着女儿在前面他拎着三条鱼在后面追,因为不熟悉路还跟得不见人影,好不容易到了家门还和我叫委屈,说我只知道欺负他。我大笑:
“谁让臭狼说烤狐狸尾巴!”
女儿闻见鱼腥味儿也不让他抱了,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硬生生踢了臭狼一脚。臭狼也较真,放下鱼又去烧热水洗澡,回房的时候冻得直往被窝里爬。我也心疼了,将女儿抱到一边给他拿干净衣服过来。女儿离他近,一爬起来就咬了胳膊。
于是晚饭吃鱼汤的时候臭狼就舀一勺逗她,给她馋得流口水又不给她吃。我看女儿在他怀里打滚忙抱过来喂了半口,真不知臭狼是几岁了,逮着小崽子欺负。
“真记仇!”我道,臭狼也不闹了,小心给她挑肉吃。夜里也不知道怎么过去了,三个非人非妖就在饭桌边…到底还是不能真正放心玉儿,看着女儿吃了热汤,总想着玉儿此刻在做什么。他能活下来都是托了善。人狐注定不能相通,我已经做不到什么,只能将原本该做的做得更好,算是还替他情。几番思量,是唏嘘的。
剩下的鱼汤凉了,臭狼也饱了。女儿枕在怀里睡着,小狐尾越来越短,爪毛也脱落了九分,其实这些都能割下来,可我怕她疼。我总觉得她太瘦了,却不敢同臭狼提起,生怕他给崽子喂多了。她的手心脚心红彤彤,入了冬有时也不太爱说话,至多叫一声爹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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