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夜子郎喝醉了吧?
语言很神奇,我听到他讲述家乡曾经的苦难时仿佛能听到那些牧民们的哀悼,我看到苦难在我脑海里具象化了。漫天黄沙里,没有一滴雨水,只有牧民的眼泪。
他说:
“我的故乡只适合旅游。”
我们这代人对乡土有很浓厚的情结,每天一抬眼看到的就是田地,看到菜苗和水稻。要赶野鸭,喷药,忙忙碌碌一天,没有人有功夫去追问这样生活的意义是什么。我只知道,一个人不劳作就会和土地一样荒废,所以还是忙起来吧,趁下雨的时候,趁巽风泽还是块肥沃土地的时候。
第二天一早我就拉上板车把一些蔬菜和鸡鸭送去学堂了。我觉得还是有点远的,没有带上溯儿,我就自己拉着一车鸡鸭肉菜往另一座山头走。出门前夜子郎还贴心的用油纸给我包了两个葱油肉馅的烧饼,装了一壶茶水和少许花生糖,他怕我在路上饿又不舍得买吃的,嘱咐我要在学堂吃,不要一送到就拖着车回来。
我以前干过这样的事,路上把干粮吃光了,本来是半天的脚程我赶着正午就到家了,结果到家时不饿了,就是吐酸水,把夜子郎吓得够呛。他怕我过劳脱水,结果我吃不下东西,倒头就睡,他担惊受怕的在一边守了一下午,从那以后我要是去学堂里都会停下来歇歇,只是夜子郎还余惊未定吧,每次都要唠叨好久。www.sxynkj.ċöm
不过也无可厚非,我觉得无所谓也只不过是没人能让我牵挂罢了。
今天我就十分听话,在学堂里留下来吃饭了。卸完鸡鸭我和绣楼都流了一身汗。
学堂前年简单整修过,食堂是两层平房,三百来个学生们都坐在长桌吃,几个老师们坐在门口的方木桌边吃,绣楼怕我认生就给我打了饭菜,陪我到门外的树坛吃。
“吃得惯吗?”
他问道,笑着看看了我,我摇了摇头,夹起一块土豆给他看,夸赞道:
“我喜欢吃这个。”
“那你等我一下。”
他说着,不一会儿就给我打来了一大勺烧土豆。其实我以前真的不怎么喜欢吃,因为我不会做。土豆在我这里是个很难煮熟的东西,我煮的土豆永远都夹生,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嗯嗯,好吃,你什么时候能回来,我们都等着你来喝酒。”
我一边说话一边往嘴里塞饭,这个土豆焖得软烂,实在太下饭了,绣楼就被我吓到了,直呼道:
“你倒是慢点吃啊,你平时吃饭喝酒不挺斯文的么?”
他道,我把嘴里的两块土豆快速嚼了嚼咽下,有些尴尬地解释起来:
“我饿,对了,我的问题你还没回答。”
“端午,孩子们放了假我就回去。对了,你帮我和狼王说一声,端午我要一笼粽子,给学生的。”
“没问题,嗯,我吃饱了,在哪儿洗碗?”
我问道,他吃饭比我慢,我就等了他一会儿,吃完我们也和孩子们一起排队洗碗。
离开食堂后孩子们都乌泱泱地冲回宿舍了,有的回教室整理卫生,也有三两个在操场上打闹的,绣楼笑着去和他们说话,和他们玩了会儿老鹰捉小鸡,不一会儿也被劝回宿舍休息了。
绣楼的宿舍小小的一间,其他老师离家近就回去了,只有他留在学堂里。他看起来也很累了,很需要休息,他也是这样地感觉我,但我拒绝了,他就给我拿了一些数字字帖,要给溯儿的。我让他不要送我下楼,珍惜午休时间,简单道别后我也出来了,拉上了板车。
不知道是不是年纪大了还是刚吃饱饭的原因,回家路上我拉起板车跑了不到一百米就累了。跑不动,我就走快了一点。我真想去地街要一匹马来,但没有夜子郎允许,谁也不准去借马。我要是做了出头鸟,日后有人从马背上摔下来便是我的罪过,再说,那马儿也是巡卫养的,都有正经用处。
我边走边想,最终在烈日的照映下打消了这个念头。
没什么华贵的辞藻来形容这种感觉,我只是慢慢拉着板车往家的方向走,日头慢慢地由艳阳变成夕阳,昏黄的让人觉得很安心。
古道,西风,板车。断肠人不知在何处。
我当下便在想,世上还是不要有断肠人了,都像我和夜子郎一样,老了就一起在夕阳的余辉里慢慢地走,看着孩子们跑跑跳跳。可能会有一个人先离开,不过没关系,彼此已经到了看透生死的年纪了,迟早会相逢的。
我是这样想的,事实上我并不是多么坦然的一个人。溯儿的出生让我发觉自己还十分年轻,因为夜子郎的关系,我也沾了光,至今与初出茅庐时一般无二。声音,样貌,脾性,我觉得变化不大,变化最大的是心态。
我安慰自己这很正常,毕竟过了这么多年,心智愈发成熟,心态会放宽,会不自觉地放掉一些原本无法释然的恨也好,爱也罢,终究都会消逝。
走了一路,胡思乱想了一路。想到夜子郎嘴角就不知不觉地上扬了,连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到了家门口我才理了理思绪,将板车收到了楼梯间。
“溯儿,你爹爹回来了,岐儿,饿吗?我给你留了姜肉汤。”
夜子郎很忙,把溯儿牵给我后就去灶房热汤菜了。有时候我真的觉得他在使劲儿做我心中的妻子,可惜我很明白女人很辛苦,她们几乎操持着家里大小事务,维持生计的同时还要兼顾孩子。
我之前有过一个十分之可恨的想法,我要为溯儿寻一位母亲。从来没得到过娘亲疼爱的我认为家中不能没有一位靠谱的女人,这是动物,也是人类追寻的一种原始庇护。在巽风泽,有时候女人是比神明有用的。她们会耕耘,会缝制衣衫,即勤劳又善良。
和夜子郎的母亲很像,他身上的某些特质和她母亲的教育也很有关系。她母亲要他顶天立地,也要他刚柔并济。父亲要他学好医术,也要他学会缝补。他看似是被整个家族和神山安排好了人生,但我们谁也不知道他对自己这样无法选择的人生是不是感到喜悦或悲切。
但我知道,目前夜子郎的想法和我一样。溯儿毕竟是女儿,如果他能放大自己身上的这些特质日后一定能和溯儿更好的沟通。传统里,父爱如山,是无言的爱。夜子郎抛弃了这些,他像做水,就像他母亲一样,他希望溯儿能得到这样的爱,我也一样。不过我的角色似乎比他轻松许多,我要做一个松弛有度又纨绔的爹爹。
一句话形容,我和溯儿在前面跑,夜子郎在后面追。之前捏泥巴也是,我好像真闯了不少祸。
可是夜子郎把什么都给我了,他的世界里,只有巽风泽了。巽风泽里有他的家,有岐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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