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日楚某有幸,偶得一份秘方,据说能使修为突飞猛进,如此宝物,楚某以为不该自私独享,而应与诸位共享。”楚寒月清亮平静的声音回荡在偌大的星宿台上。
楚慕执杯指尖一用力,既然有此等好物,却不交由他这个家主审核,而毫无预兆地在聚会上公开,太不懂事,但事已至此,此时此刻,他不便有任何表示,只能仍旧摆出一派稳重威严的姿态,静观其变。
“真有如此宝贝?”
“楚公子真是识大体啊!”
几家长老旁系纷纷赞赏,嫡系们与钧天山一行大多反应不大,似是认为楚寒月夸大其词。
禹长生一直暗暗注视着楚寒月,难得与他思路同步,想到了济世宗试药之事,虽不知后续细节,多少猜出幕后黑手可能与神庭界有关。
“宝物从何而来,可有试用,是否可靠?”禹峥嵘平静地问。
“十分可靠。”厅中已然静下,楚寒月收束了灵力,声音亦不弱,清晰地回响在偌大星宿台中,“有试用者在短短一月间,便从毫无修为,进益至金丹期。”
“竟有如此神效!”
“那修士可在场?”
聚会中人震惊了,就连方才不为所动几人,眼神也亮了亮,有人以为楚寒月说的是自己,毕竟修为进益比他更快的,修真界再找不出第二人,但仔细一想,自入钧天山至此刻,也已过大半年,绝不是一月。
楚寒月未提那名“修士”,而是直接取出了一份玉简:“此乃丹药配方,楼家深谙此道,楼家主可鉴别一二,定能有结论。”
身为后辈,他却并未走下主席高台,仍岿然而立,仿佛等家主亲自来拿。楼家虽说不强大,家主的面子却也不能这样被拂,家主身边的长公子楼成挥了挥手,一名旁系后辈在他的命令下踏上高台。
这后辈第一次参加神庭界聚会,也是第一次亲眼见到神庭界第一美人,若流传画像中的阴柔之貌是十分,那眼前这谪仙般的人,十五分都不足为过,越靠近楚寒月,他的视线便越无法移开,险些在玉阶上绊倒,踉跄了一下,好不狼狈地站在楚寒月案前,心跳无法平静,兴奋得双手颤抖,恭恭敬敬接过玉简。
幸而不是宣告婚讯,可那又如何呢,身为旁系子弟,修为也不出众,论相貌身材气质更是和穆凌云差了一大截,方才交接玉简时指尖的距离,怕就是他与楚寒月此生最近的距离了。
如此想着,他偷偷在楚寒月手握过之处,留恋摩挲半晌,才恋恋不舍将玉简交给家主楼宇。
楼宇一看玉简,淡然神色霎时一僵,随即恢复镇定:“确实是好丹方,楚公子,请私谈。”
楚寒月捕捉到他刹那失态,立时确定家主与此事脱不了干系,不等他开口拒绝,已有不少长老旁系传来非议,指责楼家欲独享丹方。
“既然是好丹,不如楼家主不吝炼一炉,也好让大家品味一番,神庭界同乐嘛。”穆凌云响亮的声音穿透所有杂音,众人静了片刻,深觉有理,附和起来。
“楚某近日亦在修习丹道,不过尚不能判断此丹方优劣及副作用,只是仿照着炼制了一枚,既然楼家主不吝解惑,那这枚好丹,便全做谢礼,赠予家主。”楚寒月取出一方小盒子,叩一声放在案上。
穆凌云不嫌事大地长手一探,在众目睽睽下捞走了盒子,啪嗒掀开盖子,深深嗅了一口:“灵气充裕,灵草香清新扑鼻,确实是好丹。楼家主,接着。”
木盒稳稳当当落到楼宇案上,盒底触到桌面的瞬间,刚关上的盒盖再次掀开,一枚圆润的褐色丹药泛着幽幽灵光,躺在正中。
“楚公子有心。”
楼家主正要合上盖子收起来,穆凌云又道:“欸,好东西别藏着呀,赶紧服下试试效果,也好让大家都见证一番。”
“对啊,楼家主,丹都给你了,独藏可不妥。”
“快快服下,让我们瞧瞧真伪。”
楼家主手按在盖上,一时合也不是,关也不是:“此丹灵气如此浓郁,服用后必须入定,才能融会贯通,不宜在此速服。”
“无妨,我楚家凝思所可借楼家主一用。”楚寒月抬手示意。
楼宇查阅玉简的瞬间便知有异,此刻在一众人的催促下,骑虎难下,惶恐之中心生一计,将丹药递给身旁一名最高品的外姓弟子,这人显然也知晓此事,又不如家主有经验,脸霎时发白,迟迟不敢接过丹药。
“修为若能进益,你父母妻儿定也会欣喜。”楼宇镇定又温和地说。
这便是不吃就杀你全家的意思了。
那弟子显然是个重情义的,不过只重自家情义,却不顾他人性命,参与此等滥杀虐杀之事,楚寒月毫不同情,冷眼看着他服下丹药。
那人眼珠一翻,干呕几声,扑通倒在了地上。
楼宇顿时大惊,惊得货真价实,因这丹药虽会导致修士暴毙,但才刚服下,药效都未起,怎么可能这么快。“你在丹里下毒!”他还是按照算计好的台词说道。
想不到话音刚落,那人眼皮又颤颤巍巍翻开,五官抽搐,吐出一句让众人都不知该如何回应的话:“太他妈难吃了……”死到临头,谁还顾得上修士气质,就凭这最后一口是此种人鬼皆惊的味道,就值得他问候一句家人。
楚寒月:“……”
“堂堂修士,竟连丹药之苦都承受不了。”禹家一名长老厉声指责。
楼家弟子扶着桌案起身:“这丹放眼天下,绝对是最难吃的。”
穆凌云暗笑一声,楚公子出品,没有最难吃,只有更难吃。
花掌学也尝过他的丹药,心里应和了一句“说得对”。
在场其他人并未品尝过楚寒月亲制丹药,对那弟子满眼嫌厌,不再与他探讨丹药滋味,迫不及待地问起关心的药效。
“如何?修为可有晋升之感?”
“此丹是否真有效?”
那楼家弟子以实际行动证明了“晋升感”,药效入灵根,过灵流,磅礴的灵气涌向四肢百骸,其中的药物毒性自然也一同涌了开去,丹修单薄的身躯猛然如被充气般涨起,撑得碧色家袍几欲破裂,衣袍外的皮肤青筋如藤蔓般凸起,双眼暴突出眼眶,似乎下一刻眼珠子就要炸出来。
明眼人都看出这状态不对,尚来不及质疑丹药,只见那弟子躯壳承受到了极限,嘭一声响,血肉在灵气的冲击下炸开,飞射向四面八方,一截残肢被气流甩到房梁上,整座星宿台血如雨下。
“楚寒月,这丹药有问题,你意欲戕害本尊,居心何在!”楼宇恶人先告状,拍案而起。
“此丹楚某皆按配方所制,方才可是楼家主说,是好丹方,难道精通丹道的楼家家主,闻丹识方的水平如此之差?”楚寒月气定神闲,走下主席高台。
另一侧楚辰星幸灾乐祸,等着他闹出事情好让家主制裁。楚慕眼界自然比不成器的小儿子高得多,事情发展至此,当然看出楚寒月另有目的,且此举多半是打压楼家的,不由内心赞许。
踩着满地残血,方才施加了护咒的月白衣袍在满室狼藉中出尘不染,楚寒月踱至楼家主面前,波澜不惊道:“楼家主,不如出示方才的丹方,各大家皆有懂丹之人,钧天山花掌学亦是丹道高手,就由大伙儿辨一辨,究竟有无问题。”
方才的玉简已被楼家主收入囊中,他自芥子袋中取出一方,将玉简中的内容展示在了半空中,灵光幽幽,楚寒月随意一扫便看出,内容是有所改良的极品补灵丹,不是方才的玉简。
“此方确实不错,但只能补充灵气,并不能使人修为进益。”花掌学看了片刻后,给出了判断,除却楼家人,她的丹道修为在此已是顶尖,虽是楚寒月所在一峰的掌学,但钧天山向来不参与四大世家纷争,倒也能证明她立场中立。
楚寒月冷笑一声,一言点破:“想不到堂堂楼家家主,竟连一份丹方都识不清。这并非方才我给你的丹方。”
楼家主正要指责他信口开河,只见楚寒月又取出一份玉简:“方才我予你的,乃是誊抄的玉简,这份才是我所得原玉简。”
他将玉简内容全数展示在半空中,并干脆利落地将那玉简啪的一声砸在了地上,玉简侧面赫然印着一道楼家家纹。m.sxynkj.ċöm
众人一时都迷糊了。
“这不是楼家的玉简?”
“楼家主,究竟是什么回事?”
“究竟哪份才是方才的丹方?”
花掌学正研究那丹方,越看秀眉颦得越紧,久久才下了定论:“这丹方全是强效补灵灵材,片面看确实能增长修为,但几乎大半有无法消除的毒性,修为越高,灵根越强,服用后副作用越大,暴毙并不奇怪。”
厅中已是喧嚣一片,除了身侧几人,并没有人在意花掌学不高的话音,舒掌学啧了一声,灵气携着话音而出,险些震飞了星宿台屋顶:“丹方有毒,暴毙正常!”
这声震天吼顿时让场中静了,许久后,禹家一名长老道:“可有证据?”
毒性较强副作用较大的药材,大多数低等丹修所习的丹道书籍中会剔除,不能判别也很正常。花掌学取出一卷随身携带的三界最全药材典,让灵力磅礴的舒掌学将内容映到半空中——这药典内容实在太多,是钧天山藏书阁中当之无愧的容量最大的玉简。
花掌学报了几个页码,舒掌学灵流一动,铺天盖地的字唰唰在空中划过,停在第一处,这一页有两种药物和丹方对应,造成灵流不可控的副作用赫然在目,一连又翻阅了十来页,所有药材的特性在众目睽睽下一一对比,楼宇再无任何辩解之言。
“楼家主,此丹方危害非常,你作何解释!”楚慕威严的嗓音在场中回荡。
家纹不可仿造,证据太过充分。
不等楼家主开口,楚寒月又甩出一打玉简,噼里啪啦落在地上,玉简撞在白玉地砖上,噼噼啪啪一阵乱响,仿佛逝去的一百余人,宣泄着怨怒。
“这些玉简中,书明了因丹药而丧生的凡人,足有一百七十六人!”楚寒月眼刀射向楼宇,“神庭界规矩,修者不可滥杀凡人,违者死。”
“单凭几方玉简,没有任何印记,如何证明不是伪造。”楼宇又找到了新的措辞,“这丹方有我楼家印记,我虽不知情,应是其他弟子研究所得,这不容有辩,但丹方在外也可能是被外姓盗走,单凭这些随意可伪造的证据,要定滥杀之罪,本尊绝不认同。”
“穆某有幸,与寒月一同参与此事。”穆凌云不紧不慢地踱过来,“此事发生在济世宗地下室,这些玉简和配方是我与寒月一道搜寻所得。”
“穆公子,恕我直言。”这次开口的是楼家长公子楼成,“你与楚公子虽未正式公开,但姻缘已定是有目共睹的。你的证词不足以为信。”
楚寒月:“……”你瞎。
禹家一直未有人发言表态,这时一道讨债鬼般的声音响起,禹长生坐在禹家近尾端席位上,大声道:“此次任务发布在仙盟会,是我身为助教,带众人前往,济世宗地下室中确有这一百七十六具尸身。”他并未亲眼所见,但隔着那间房门感受到的死气货真价值,这些小漏洞没有其他人在场,不可能被识破。
禹峥嵘放在案上的手食指忽然一叩,以一副不示弱于楚家家主的姿态道:“既然人证物证俱全,楼家主,你与其辩解,不如尽快确认是家中哪位弟子所为,惩处了给众家一个交代便是。”
“禹公子说得是,本尊必定好好清查。”楼宇已想好后续方案,随便找个不重要外姓弟子顶罪便是。
楚寒月连方案的第一步都没让他实施:“无需如此麻烦,我能立刻验出凶手。”
楼宇心中一凛,转念便知定是楚寒月的诱真凶之计,只是这计谋多半只能在口舌间骗骗人,毕竟他们并无留下任何彰明确切身份的证据,即使济世宗宗主亲自供出凶手,只要不是监视灵器全程记录下宗主和楼成的联络画面,便绝无可能有实证,而他们早派人确认并明令禁止过,地下室不得有任何监视类灵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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