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下午,各年级各班例行开会,班主任们宣布了一件大事——自下周起,整个高中部的阳光体育活动课开始无期限暂停。
阳光体育活动课,即除体育课之外、每周两节的自由活动课。
学校为了响应教育厅“增强全省高中生健康体质”的号召,专门设了这门课。
刚开学那会儿,教育厅三天两头派人检查落实,每每来了人,校长都会勒令各班班主任把留守的学生全都轰到操场去,铁门一关,管你们散步还是跑操,就是不许蹲在教室。
后来校园报、地方报上,该报道的文字和图片都报道了,该看到的群体都看到了,这件事的关注度也就渐渐小了下来。
这不,刚一听说隔壁二中准备把自由活动课停了,咱们一中紧随其后,生怕因为这两节课落后人家。
说到底,学生最值得比的还是成绩,学校也最重视成绩。
于是,这周最后的两节活动课成了有些学生最后的狂欢。
此处无需隐瞒,说的就是王昱恒、时威、姜羽等玩闹积极分子。
王昱恒和姜羽不用说,他俩从小就是吃喝玩乐打架斗殴的好伙伴,倒是时威渐渐跟他们玩到一起去了,是众人怎么都没想到的。
铃声刚一打响,姜羽就以火箭般的速度冲进了一班,手一勾,王昱恒和时威就跟他跑了。
顾景愣了一会儿,转头问庄廷希:“他们这么急着上哪儿?”
“谁知道。”庄廷希有点不开心,面儿上却装得不在意,“王昱恒和姜羽就算了,我特别搞不懂这个时威,原来喜欢跟在我后面,现在是谁咋呼跟谁玩,谁能搞事跟谁混。也好,都走了才好,省得在身边叽叽喳喳个没完。”
顾景听出他的怨气,用提问来结束这个话题:“你等会儿去足球场还是篮球场?”
“你不去吗?”庄廷希说,“沈齐可能要去打篮球,我去二班找他一起。”
“我要先去一趟办公室,班主任找我。”顾景收拾好桌面,站起来说,“你们先玩儿吧,我结束了去找你们。你们喝水还是能量饮料,我去的时候顺便给你们带。”
“都行。走了。”庄廷希喊了班里几个认识的人,跟顾景挥挥手,就去二班找沈齐了。
再说头先溜走的那三人,原本约了人battle,结果路过笃行楼,刚巧撞上几个东聊西扯的学长。
王昱恒听见他们说到“夏矜语”三个字,当即停了下脚步:“你们说谁?”
学长们虽然觉得他一惊一乍,但还是回答了他:“夏矜语,怎么了吗?”
王昱恒呆滞地站着,没说话。
那几个学长转身走了,其中一个叹了声,无奈道:“想待在教室复习,那个韩驰竞又来捣乱,非把我轰出去,这都第几次了。”
“算了,谁让你跟夏矜语是同桌呢。”
“韩驰竞脸皮可真够厚的,人家根本不搭理他,他还觍着脸往上凑。”
“他脸皮厚?我看他脸皮薄着呢,不然能把夏矜语周围的人全轰走?”
“夏矜语这回要是再拒绝,估计这位要发飙,他可不是什么好人。”
学长们渐渐走远,王昱恒的表情也越来越狰狞,像是要杀人不同。
时威拽了拽姜羽,轻声问:“这咋回事啊?”
“我哪知道。”姜羽双手一摊,“还约了在小树林面对面开黑呢,再不去那帮孙子该以为我们怂了。”
姜羽这话也是说给王昱恒听的,谁知王昱恒听完不仅没表示,还一转身拐进了高三楼。
“诶这——”姜羽指着楼梯,“真怂啦?”
“像是要打架,我们去看看吧。”时威拍了拍姜羽的肩膀,“快点跟上,不能让他一个人。”
*
王昱恒经常用各种借口来找夏矜语,自然知道她在哪个班,只是上回挨了夏矜语一句数落,叫他以后少往这里跑,他就消停了几天。
可就是他消停的这几天,有人补上了他的位置,甚至还不如他。他每次都是问完就走,问的过程会保持距离,语气也是绝对的尊重。
他绝对不会像韩驰竞这样,整个人几乎贴到夏矜语身上,以一种二流子的姿态,一边说着威胁的话,一边还想对她上手。
太无耻了,真是太无耻了。
看到这幕,听到这些不堪入耳的话,王昱恒连思考都没思考,直接一拳揍了上去。
韩驰竞没有防备,被这一拳打得不轻,人也摔到了地上。
班里仅剩的几个同学惊呼起来,夏矜语也懵了,转头看向替她出头的人:“……你怎么来了?”
韩驰竞一看是王昱恒,发出一声嗤笑,从地上爬起来。
王昱恒对夏矜语说了句“你让开”,说完又想朝韩驰竞挥拳,被后来追上的姜羽和时威拉住。
韩驰竞原本要躲的,这下忽然笑了起来:“王昱恒,你来这儿发什么疯?沈齐没拴好你吗?”
听到沈齐的名字,姜羽一愣神,手松了力。时威一个人没拉住,被王昱恒挣脱了,他出手时韩驰竞已经有了防备,这一下反倒自己挨了打。
看见他嘴角的血,夏矜语赶忙过去拉住了他:“别打了王昱恒,你受伤了。”
“嚯,”韩驰竞嘲讽道,“怪不得拒绝我,原来你喜欢这条狗。”sxynkj.ċöm
“你说谁是狗?嘴巴放干净一点!”时威气得上去搡了他一把。
韩驰竞这才注意到时威,看了他几秒,露出恍然的表情:“原来是你啊,你妈才死多久,这就从香港跑回来争家产,这年头小三的孩子都这么嚣张吗?换了我是时睿滔,你连时家的门都别想进。”
时威是不认得韩驰竞的,但韩驰竞知道时威,不仅知道,他还从时睿滔那里了解到不少有关时家的这桩“丑闻”。
本不想说,好歹认识一场,给时睿滔留点面子也行,但时威这小子偏偏要往他枪口上撞。
既然他们叫他当众丢了面子,那大家的面子就都别要了,时睿滔要怪就怪自己这个便宜弟弟吧。
“怎么?丑事被揭穿,没脸说话了?”韩驰竞说完哈哈大笑。
时威攥紧了拳头,王昱恒见他要动手,一把将人拦下:“你别动手,我替你教训他,省得我们两个都进教导处。”
平时可能算了,但妈妈是时威的逆鳞,他不能容忍有人这样诋毁。
姜羽倒不是故意看戏,从刚才起,他兜里的手机就震动个不停。
接了,是江屿,问他在哪儿。
他说了,对方就挂了,他放下手机,就听见韩驰竞说的那些话,惊得嘴都没合上。
突然,时威一个暴起,举起拳头朝韩驰竞砸去。
姜羽第一反应就是拉架,拉到一半,他才想起韩驰竞说了什么话,又不想拉了,觉得韩驰竞该打。
几人推推搡搡,有人想动手,有人在拉架,就这样从室内挤到了走廊。
教室里的吃瓜群众怕被误伤,都缩在里面不敢出来,更不敢去喊老师。
韩驰竞看对方是三个人,觉得他们以多欺少,很是无耻。
其中两个都被他骂过了,第三个也不管了,拉扯之间趁机踢开了姜羽。
他知道姜羽是沈齐的弟弟,看姜羽就更不爽了,指着那双浅色眼睛,张口就骂:“又来了个多事的混血杂种。”
姜羽被骂懵了,小学之后再没人敢这么骂他了,没想到上了高中又听见这四个字。
还没等姜羽动手,时威就捎带着替他打出一拳。
韩驰竞被打得撞在了墙上,扶着墙面堪堪站稳,正要还击,旁边楼梯忽然上来一个人,直直朝他走过去,泼了他一脸奶茶。
还没结束,又是一拳打在他脸上。
“我操!你他妈又是谁?!”韩驰竞这一下挨得不轻,心想,王昱恒别是喊了人过来。
事实还真是,不过不是王昱恒喊的,而是那会儿有人下楼,在楼梯撞见他们打架,怕出事就去找了老师。另外几个认识的,直接跑去找沈齐。sxynkj.ċöm
至于现在打他的这个,是姜羽一通电话引来的。
*
篮球场上,庄廷希和几个同班男生已经换好球服了,回头看见坐在台阶上的沈齐,催促道:“快去更衣室呀,我们都准备好了。”
庄廷希收起了转球的手指,将球抛给沈齐:“快点,就差你了。”
“就来。”沈齐一只手抱着球,一只手还在倒腾手机。
“谁啊,这会儿找你?”庄廷希凑近一看,原来不是聊天,那界面是某购物平台。
“还有两天秋分,姜羽生日。他这次没主动要礼物,我倒是犯了愁,不知道给他挑些什么。”沈齐关上手机,“要不你给提供个想法?”
庄廷希挑眉:“送礼讲究投其所好,你是他哥,最该知道他喜欢什么。”
“他喜欢车,我能给他买车?”沈齐扫了一眼庄廷希。
庄廷希明白他的警告,立刻举手投降:“记得记得,不能纵容姜羽。你的警告我都记得,不劳烦提醒,我肯定做到。”
沈齐把篮球还给庄廷希,拎起装着运动服的包,准备去更衣室换上。
却在这时,从前广播站的学长跑了过来,停在他面前气喘吁吁地说话:“沈、沈齐,四楼,王昱恒在四楼打架,你、你快去看看吧。”
“打架?”庄廷希问,“为什么打架?”
学长吞了口口水,说话还在喘:“刚开始是为了一个女同学,后来……”
沈齐打断道:“哪个四楼?”
“高三,”学长说,“笃行楼。”
沈齐失笑:“笃行?王昱恒可真行。”他吸了口气,丢开手上的包,快步走出篮球场,“一个人就敢去打架,这是生怕别人揍不死他。”
庄廷希早已跟了上来,但他没敢告诉沈齐,王昱恒是跟姜羽和时威一起离开的教室,没准儿打架也是三个人一起。
他们除了不懂事的时候动过手,后来哪一次不是能打嘴仗就打嘴仗?动手打架太难看,在外面把事儿闹大了,回家挨打受骂是其次,最怕的是给父母丢人,连累被骂没有家教。
王昱恒还好,他不看重这些,沈齐和庄廷希却是敏感得很。
此时虽无关他们,但王昱恒于他们是朋友,肯定不能让他在别人面前吃亏。
而且王昱恒那人,要不是被惹急了,怎么可能动手打架?
等他们到那儿,场面已经被控制住了,在场的除了几个参与者、无数围观者,还有教导主任郭绍鸿。
“通知他们班主任了吗?”郭绍鸿刚叫人去喊了韩驰竞的班主任,现下正找人去明德楼找这几个高二学生的班主任,“说说你们都是哪个班……得,也不用说了,都是老熟人。”
“高二一班的王昱恒,时威。”指完他俩,郭绍鸿又走到那俩“亲兄弟”面前,“还有三班的两个,这才转来几天啊,你俩犯的事儿倒不少。”
姜羽张口就为自己辩驳:“是那孙子先骂的我!”又指了指旁边的江屿,“他是为我打抱不平,什么叫我俩犯的事儿?”
郭绍鸿不跟姜羽说了,对着不太会顶嘴的江屿问:“打抱不平?你打抱什么不平?你打抱不平的方式就是泼同学一身奶茶?你是没腿还是没嘴,不能跑到办公室喊老师过来解决?”
江屿懒得顶嘴,他知道动了手就撇不清。该罚就罚,他不后悔,更不想为了解释,把那句侮辱人的话再说一遍。
“先动手的是我,你逮着他们问什么问,这事儿跟他们没关系。”王昱恒想一个人把事全揽下来,指了指自己的嘴角,“还有啊郭主任,你看清楚,我也被打了,这事儿他韩驰竞脱不了干系吧?该怎么罚怎么罚,我打的我认,我几个朋友是拉架没拉住,你别瞎给他们安罪名。”
确实,王昱恒脸上也有伤,但跟韩驰竞比,真算不了什么。
也因着这点,韩驰竞一脸有恃无恐地倚在墙边:“郭主任,他们四个打我一个,我现在脸上身上都是伤,这是拉架拉出来的?骗鬼呢。你再瞧瞧他们,除了王昱恒嘴角破了点皮,其他谁少了根头发?”
沈齐看出来了,韩驰竞抓着“王昱恒先动的手”“他还带了三个帮手”这两点,想把事情闹大。
现在的形势很明显,王昱恒他们输定了,更别提他们打架的起因是争风吃醋。
王昱恒八成真喜欢那个夏矜语,为了保全她,他不会为自己辩解什么,不然也不会从开始就咬定了是他先动的手。
这时候挣扎已经没什么意思了,及时止损才是最明智的。
趁着郭主任还在问他们话,沈齐拨开人群,走到韩驰竞身边,想叫他开个条件,别咬王昱恒咬得那么死。
岂料刚过去,姜羽就偏头看见了他,瞬间爆哭:“哥,就是他!他骂我是混血杂种。”
沈齐把要说的话咽了下去,转头瞪着韩驰竞:“你骂我弟弟什么?”
事情都已经这样了,韩驰竞还怕什么,他勾了勾唇,一字一顿地回道:“混、血、杂——”
“啪——”
沈齐一个耳光甩了过去。
这一声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郭主任转身看到沈齐,又是一记暴击:“不得了了你们,当着我的面还敢动手!”
沈齐轻蔑道:“动手又怎么了?他是什么东西敢满嘴喷粪,再多说一句我还要打他。”
新来的两个班主任刚巧凑上这点热闹,当时顾景正在谭必群的办公室,于是也跟着一起来了。
得到消息来看热闹的学生越来越多,郭主任挥手驱散:“该干嘛干嘛去,要不回教室自习,不然就下去上活动课,别在这儿凑热闹。”
“真是被气昏头了,在这儿站半天。”他点了点人,该来的都来了,便领着一群人往教导处去,抬脚绕开地上的一片污垢,“来个人扫扫,脏成这样,这地还走不走了。”
王昱恒和韩驰竞走在前面,时威和姜羽被各自的班主任揪着,说了句:“真能惹事。”
剩下个江屿,临走时不忘捡起放在窗台上的空奶茶杯,被郭主任看见了,指着他骂:“要不是要去教导处,这地本来该你扫干净的。带着奶茶来打架,还加这么多小料!你自己看看,这一地,全是!”
江屿淡淡地回了句:“本来是买来喝的。”
“你——”郭主任被气得断了句,光秃秃的脑袋摇来摇去,不小心就看到了藏在角落说话的两人,“沈齐,还有你!你还好意思跟顾景聊天?你以为这就没你的事了?前头走着,我办公室给你腾地儿了!”
顾景想要跟上,被郭主任呵止:“你回教室。”
“我没事。”沈齐抚了抚顾景的肩膀,又对他身后的庄廷希招手,这才跟着郭主任离开。
庄廷希走到顾景身边,叹了口气说:“沈齐不会有事,其他人估计事儿也不大,主要是王昱恒,他可能要挨处分。”
顾景刚来,什么都不清楚:“到底是为了什么打架?”
“听说是为了……”
庄廷希忽然发现不对劲,搞了半天,王昱恒为的那个学姐连面都没露。
他这是被人家扔了?还是人家根本不想掺和这事儿?
顺着庄廷希的视线,顾景看到了坐在教室里的夏矜语,隔着窗户,夏矜语也正在看着他们。
其实她一直都关注着这边,只是事情闹大后,教导主任来了,她被王昱恒强行摁回了班里,王昱恒还拜托几个同学拦着不让她出来。
夏矜语的眼里充满了自责和担忧,顾景在与她对视的第三十秒后,径直走进了那间教室,在她身边停下,缓了缓才说:“学姐,你有什么难处可以告诉我们,我们会帮你的。”
夏矜语嘴唇紧抿着,她慢慢低下头,脑子里全是王昱恒为保全她、揽下全责的场景。
可是王昱恒不知道,她怕的根本不是他们为她打架,而是……
“你跟她废话那么多干嘛?”庄廷希进来想把顾景拉走,“王昱恒为了她都搭进去了,她还坐在这里跟个没事人似的,你就多余跟她——”
“我跟你们去。”夏矜语抬起头看向他们,深吸了一口气,哽咽道,“我跟你们去教导处说明一切。”
“不是,不是这样的。”顾景的初衷并不是逼她,如今看见她眼含泪光,更确定她是有苦难言,“学姐,你——”
“出去说吧。”夏矜语推开椅子,起身时摸了摸口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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