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郎君回了清辉阁,陈斯年酒瘾上来,拎了两壶酒就往王元朗那边去。
王元朗房内还亮着烛火,刚走到门口,屋内一个小丫鬟急急退出来,低着头,正撞他胸口上,陈斯年啐了她一口,只道这些下人莽撞。
“急啥?表兄可在?”
“表少爷在房中。”
斯年见这个丫鬟面熟,吩咐道:“你去厨房给我端几碟子羊肉来下酒。”
碧桃应了,里间王元朗听了他的声音,把门开了,请他进去。
陈斯年觉得这个表哥一向温和有办法,便把在海棠居发生的事儿粗略说了一遍。
“这可如何是好,别家姑娘都是急着嫁人。盈姝倒想四处浪荡当去!我和大哥都急坏了!”
王元朗急道:“表妹真如此说?”
“那还有假?我们看她是铁了心了,现下府衙的文书推荐信也拿到了,我和大哥哪里管的住她?”
王元朗见陈斯年只管喝酒,凝眉道:“可知道症结所在?”
陈斯年叹气,“大约是受了盈玥姐那事儿的刺激,日子长了就对感情一事绝了念头。”
王元朗又想起之前府上的事儿,心道怕还不只盈玥的事儿,这府上众人大多苛待姝表妹,久而久之难免失望,也跟着心下难受起来。
“无事,表妹向来有自己的打算。应当不会胡来,你和启年兄也莫担心了。”
“怎能不担心,只这一个妹妹。我心里烦躁,表哥何不陪我一醉解千愁?”
王元朗陪他喝了几杯,见陈斯年已醉,才送他回房,自己想起盈姝这事儿来。
他对盈姝抱的心思不一般,若是盈姝能接受他,那该多好,他定不会像赵云昭负盈玥那般负她,想到此,王元朗心中激动,打定主意。
又想起今日看盈姝跳舞,更加难以自持,心旌神摇起来,刚刚没忍住找了碧桃,谁知陈斯年来了,坏了他的好事。想到此,王元朗有些心痒难耐,恰好碧桃端了肉来房里,两人干脆小酌一番!
“怎么二少爷来了片刻就走了?白费我半夜替他炖肉呢!”
“他为表妹事烦呢,急着给自己找妹夫。”
“二娘子怎么了?”
“你一个下人,管这些干什么?伺候好我便成了。”
说着便去扒碧桃的衣服,让她穿着小衣饮酒起舞,不尽其乐!
夜深寒尽,房内安静下来。
碧桃拢着衣服从房里出来,凭着记忆在陈府里摸黑前进,半晌才敲响了一间小院的门。
里面的人引了她进去,床上卧着一个美妇人,杏眼细腮,见了她,诧异道:“怎么大半夜找来了?”
“我有事想请您给我拿个主意。”
床上人坐起来:“怎么?丑事败露了?”
碧桃抿抿嘴道:“王少爷想向府上二娘子求亲,今日听话头,怕是要和我断个干净了。”
“早前就说断了的好,你偏不听我的,陈家这小姑子可不是好相与的。你就当吃了个亏,罢了吧!”
她们做丫鬟的,对那些少爷来讲,本就是个玩意儿一般的人,兴致来了万般宠爱,平日里是眼神都懒得给一个的。
碧桃心有不甘,犟道:“虽说我命贱,但伺候他也有一月,若是纳了我也就罢了,可听王少爷的话中全没这个意思!只望着二娘子呢!我哪里甘心,姨娘你就帮帮我吧!”
容姨娘在腰后垫了褥子,她怀孕有五月了,若不是这碧桃是她带进来的,她是不会见得,如今听了,想起自己那会儿,又想到长安的大张氏,这王元朗打府上二娘子的主意,那真是白日做梦。
笑道:“你放心,府上二娘子是不会应的。只是,你和王家表少爷也到该断的时候了!”
碧桃迟疑了一阵,才道:“我已经有近一月的孕,哪里能断?”
容姨娘知碧桃有孕,暗道事情复杂起来。王元朗未娶妻,怎能有妾,何况还有陈兰那种刁妇。大张氏还在那会儿,容姨娘就见识过那女人的厉害,碧桃要想绝处逢生,只有另辟蹊径。
“你与府上大少爷和二少爷走得可近?”
碧桃疑惑道,“未多接触,只过年时,二少爷喝多了酒,是我服侍的。还有就是今日,在门口撞见了。”
容姨娘让她细细说来,计上心头。本来陈启年陈斯年算是旧主之子,因着这情分,这么多年可是没找过茬,可初一那日陈斯年仗着醉酒,大言不惭,她可还记得清清楚楚呢!既然如此,可就别怪她了!
“表少爷那儿你趁早绝了这心思!这二少爷这里,倒是有办法。若能骗得过去,倒是绝处逢生!”
碧桃大喜,忙问,容姨娘便与她细说,两人商量至丑时,才退出来。
第二日陈府发生了件大事。
盈姝起床用了早膳,绮罗急急跑进来。
“清辉阁那边出事儿了!”
“谁出事儿了?”
“说是有个不要脸子的东西爬了少主子的床。现在,西院那边正闹着呢!”
“可知道是谁?”
“好像说是府上二郎呢!”
盈姝听了,急急往西院赶,迈进院子,已经听得里面的训斥声了。
盈姝进了屋,地上一个十七八岁的丫鬟正被两个婆子拿住跪在地上,脸上已经有几个巴掌印,头发乱着,显然已受了折磨。
陈老夫人细瞧了瞧地上坐着的人,“你是谁房里的?眼生的很!”
碧桃喏喏道:“奴婢是清辉阁王家表少爷房里的伺墨丫鬟。”
陈兰听了,急道:“好个不要脸的东西,下贱坯子,看我把你买到窑子里去!”
沈氏喝道:“小姑这么急干什么,事情还没问清楚呢!”
“这还有什么好问的,无论是勾搭了哪位小爷,都该发卖了出去!”
“你既是表少爷的丫鬟,怎么今早从二少爷房里出来?”陈老夫人道。
碧桃望了望房中众人,低下头,喏喏道:“晚间遇见二郎,二郎让我端肉去他房里,谁知喝多了酒。所以…”
后面的话不说,众人也明白了,酒醉误事。
沈氏看了一眼小张氏,笑道:“要我说二哥儿年龄也大了,有这些想头也不为怪。大嫂早该替两位哥儿留意着。”
小张氏冷笑道:“启年斯年学业未完,婚事自然耽搁了,不过,我也没料到府上还有这种没脸色的东西。”
沈氏笑道:“这没眼色的可不是我们二房的。”
陈老夫人问道,“你是先前是谁房里的?”
碧桃道:“奴婢是容姨娘房里的,因着表少爷来府中,差人伺候,才拨到清辉阁。”
“真是有什么样子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沈氏笑道。
这容姨娘,当年在大张氏眼皮子底下都能勾人,她手下的丫鬟,能好到哪儿去。可笑这次竟是二哥儿,大水冲了龙王庙,追根究底都是自己人!
一旁陈兰今日倒是安静,她心中有鬼,这丫鬟她在王元朗房里见过几次,不知内里是否有什么隐情,不敢再多说。
陈老夫人也想到大张氏,当年的事儿不提也罢,这容姨娘多年一直安分。如今有了孩子,老大也宠着,不好拿人来问。
但事情已经发了,捅到她这儿来了,这个恶人她便当了。
“丫鬟碧桃勾引主子,拖住去,杖责五十。”
一旁洪嬷嬷上前,使了颜色,抓着碧桃的两个婆子手下一使劲,就把人往外拖。m.sxynkj.ċöm
“老夫人饶命啊,我已经身怀有孕!”碧桃叫道。
这话一出,房里安静下来,只有碧桃的哭声。
“你已有孕?是谁的?”老夫人怒道。
“是,是二少爷的!”碧桃哭道。
“你胡说,你昨日才和我二哥,今日怎么就有孕了?”盈姝怒道,她不是没听过这些府上丫鬟与主子的风流事,往日都只当玩笑听,今日这事儿发生在面前,还跟陈斯年扯上了关系,难免失态。
碧桃一双泪眼望向盈姝,哀戚道:“奴婢不敢诓骗夫人娘子,正月初一那日,二少爷醉酒,大少爷让我前去照料,谁知…”
话没说完又开始哭,很是委屈可怜。
“后来奴婢便觉身体不适,打算自己喝副药算了。谁知昨日…二少爷又…”
这话说来,便是陈斯年的过错,几次三番的,这次又被人抓住了,这碧桃想自己解决都没机会。
“奴婢虽然命贱,但也不想这样被打死。恳请老夫人为奴婢做主!奴婢不求能生下这孩子,只求能饶我一名。”
碧桃趴在地上,向着陈老夫人磕头,很快额头便出了血,众人都不忍再看。
陈老夫人犹豫片刻,便让洪嬷嬷带碧桃去隔壁查验,又去请大夫。
房中一时安静下来,若碧桃所说是真,有孕之人,可不能这样草草处理了,老夫人犯了难。
“去请容姨娘过来!”
迟疑一会儿又道:“把清辉阁的二哥儿也请过来他做的事情,他最清楚不过!”
“祖母,二哥平日里虽是随意了些。可万万不会做出这等事来,况且二哥才回来二十几日不到,几次三番都是这个碧桃,哪儿会有这么巧呢!”
盈姝是不信碧桃的话的,陈斯年是怎样的为人,她再清楚不过,平日里虽不靠谱,但大事上是识得清的,对男女一事也没多热衷,怎么玷污一个丫鬟。
“二姐儿这话就说的不对了,这碧桃今早从二哥儿房里出来是真。二哥儿初一那日醉酒也是真,若不是二哥儿,还能有谁把一个姑娘家的肚子搞大呢!”沈氏幸灾乐祸道。
“伯母说话未免太片面了。二哥往年也醉酒,没见出个碧桃来!况且我们府上,能让碧桃有孕的可不止二哥一个!”
陈兰心里有鬼,听了盈姝的话,总觉得盈姝是在说王元朗,也插嘴道:“姝姐儿与二哥儿兄妹情深不错,但也不能维护自己哥哥随意攀咬别人啊!”
陈老夫人听了只觉头痛,训斥道:“你一个未出嫁的娘子张嘴闭嘴有孕无孕的,你的诗书礼仪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不成?”
又四望了一下房里,“你看你的两个妹妹,知道是这种丑事,都避忌着,就你往房里凑!可见,这书全是白念了!”
沈氏笑道:“毕竟姝儿姐年长一些,无可厚非!”
盈姝气急,她的亲哥哥就要被人盖上这么大一顶帽子了,能不急嘛!盈倩和王媛媛来干什么,来了也只会看戏!
过了一会儿,洪嬷嬷带着碧桃进来,走到老夫人耳边说了几句,老夫人皱了皱眉,看向碧桃的肚子。
显然,那碧桃是真的有孕了。
陈斯年被人带进来的时候,显然路上已经听人说了,一进来就跪在老夫人面前。
“二哥儿,你可识得这丫鬟?”
陈斯年摇摇头:“孙儿只见过这丫鬟几次,实在记不得发生了何事!”
陈兰笑道:“二哥儿喝多了酒,自然不记得。你初一那日醉酒,可是碧桃服侍的你?今早醒来,可见过碧桃?”
陈斯年看了看碧桃,闭了闭眼道:“是!”sxynkj.ċöm
“二哥!”
盈姝听了陈斯年应了叫道,一旁小张氏按住了她,轻声道:“这事儿你插不了手,你二哥有没有做,他自己最清楚。你且看着便是!”
陈兰道:“眼下,这碧桃姑娘已经有孕了。”
陈老夫人严厉道:“你再想想,与这碧桃是否有苟且之事?”
陈斯年摇摇头。
碧桃泣道:“二少爷,那日是碧桃服侍的您啊!不认我就罢了,只是我不想带着我们的孩子去死,求你救救碧桃吧!”
陈斯年回忆片刻,初一那日醉酒冲撞了容姨娘,后来大哥带他回了清辉阁,后面就不记得了,醒来时确实是这个丫鬟在身边。昨夜宿醉,今早醒来这丫鬟躺在自己床上,自己果真干了这等禽兽不如的事情?
陈老夫人见陈斯年不答话,冷脸道:“二哥儿根本不记得你,可见你说的是假的!好个狗奴才,还不老实交代你肚子里的野种是谁的?”
“碧桃虽是个奴才,可是一向注重清白,只跟过二少爷一人。苍天怜见,我肚中真是二少爷的孩子啊!”碧桃只顾哭,嚷着自己冤枉。
碧桃哭的肝肠寸断,但陈斯年委实是不记得,一时僵下来。
这时,容姨娘和陈颐进来了,看来这府上人都说陈颐宠容姨娘是真的了。
陈颐见了陈斯年,上前狠狠踢了一脚,只把人踢打地上。
“你个孽种!竟干出这等龌龊事!”陈颐怒道。
“老大,事情还未问清楚。容姨娘来了正好,这碧桃可是你房里的?”
容姨娘道:“回老夫人,这碧桃是妾的同乡。早年家中困难,她母亲才送了进来伺候我,上月清辉阁缺人,也是见她办事利落,才拨了她去。”
又叹口气道:“她老子娘原说今年拿钱来赎人出府去嫁人的,谁知竟发生这种事情。说到底,还是我的错呢!”
碧桃听了,哭的更大声了。
陈老夫人望向陈斯年道:“二哥儿既是想不起,那这人没法留了,不如让屋里人领回去罢!”
陈兰笑道:“碧桃姑娘,人家不愿意认你,你就回家去吧!”
容姨娘看向碧桃,一脸痛惜。
“我清清白白来,遭人埋汰,哪能这样回家去,回去也是活不了了。二少爷既然不认我,我活着也没什么意思了!”说着,望了一眼陈斯年,起身就往桌角上撞。
一旁的婆子急忙拉着,还是没拉住,碧桃瞌破了头,血流如注。
那血淌到地上,陈斯年离的近,有几滴溅到陈斯年身上,碧桃那张脸就离陈斯年只有几尺远。
婆子忙去追刚走不远的大夫,把碧桃抬到隔间去医治,屋里一团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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