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张氏心想,她的女儿真是可怜,在此之前,她竟一次也没向她提起。
“你遇到这些事情,为何不告诉我?”
盈姝垂下眼,“那南阳郡王有权有势,虢国夫人、裴徽表哥和郡主与他又是那样的亲戚关系,我寄人篱下,身份低微,哪里敢告状!”
“胡说!你是我的女……侄女!怎么不敢!”
大张氏显然怒极,在她眼皮子底下欺负她的人。
“姨母别气,我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也怕给姨母带来麻烦,让你和虢国夫人他们闹僵,所以才隐瞒下来。”
大张氏哪里愿意,她与虢国夫人杨氏,名为妯娌,其实互相看不过眼。那杨氏早年在裴家好逸恶劳,行为放荡,磨死了自己丈夫,那些年他们三房全靠着裴璆在外打拼养活。
后来杨家因着贵妃得势,举家从河东搬到这长安来,她更加放浪形骸,每日与长安那些浪荡子通宵达旦,觥筹交错,把裴家的名声搞臭!
如今,她倒纵容起子女欺负她的女儿来,竟然还想将陈盈姝推进火坑!
众人都怕她,忌惮杨家,她可不怕!
大张氏冷哼一声,当下让婢女给换了身衣服,要往虢国府去!
虽说一笔写不出两个裴,但在这永嘉坊里,裴府和虢国府的裴还是有区别的!
她瞅了一眼还歪在那儿的盈姝,“你且自回院里去,我今日便去把这事了了!”
陈盈姝不知道大张氏行事这般随心,倒不知自己该不该跟去,想到那虢国夫人那般耀武扬威,总说有些担忧大张氏,咽了咽口水。
“姨母,我,我同你一道去吧!”
大张氏看她一眼便知道她的想法,原想着拒绝,可转念一想,她这女儿在陈府被欺负惯了,养得怕五怕六,跟去也好,且知道什么叫“讲道理”!
“你这样子可不成,去把脸擦干净些,换身衣服再来!”
说罢,先带着人去了。盈姝胡乱收拾一通,忙追在了后头。
大张氏走在最前头,衣袖当风,身后跟着几个婆子,这还不够,又让人把裴璆素日留在府上的十来个打手一并叫了。
虢国府内此时歌舞正憨,堂中几名身着金色舞裙,露着一把细腰的舞娘正偏偏起舞,堂内是新邀的长安才子,正嬉笑着吟诗作对。
一侧的裴徽斜靠在凭几上,饮着酒,目光落在那流动交错的曲线上。
大堂上座,虢国夫人杨氏依在一个胡儿身上,眼眸半眯,姿态婀娜,活像她身后婢女怀中抱着的波斯猫。
民间有参加过虢国夫人宴会的人,无不言宴会菜品之精美,舞艺之精湛,恩赏之丰厚。
说的不错,虢国夫人仗着受圣人的宠,出入圣人娘娘的兴庆宫如入无人之境,圣人赏她金币银钱更是不知几何,她素日在虢国府中广邀长安名士才子,不分贵贱贫富。
“虢国夫人峨眉长,酥胸如兔裹衣裳…”,描述的便是虢国夫人的美貌与放浪,一时倒成为长安一景!
裴徽和李铭今日很高兴,李系托虢国夫人向陈盈姝求亲,自然是他们推波助澜的,对裴徽而言,往后这裴家自然愈发水涨船高了。他倒不信,崔家把宝压到广平郡王李豫身上,他裴家如何就不能支持南阳郡王李系,毕竟李系身后还有张良娣的支持,想到此处,不免开怀!
此时,却听见外面传来惊呼声。
“二夫人,虢国夫人眼下正在摆宴,怕是不方便见你!”
婢女一路追着跑进来,很快,大张氏已经站到了大堂内。
场中众人见突然来了不速之客,细瞧一看,竟是个美妇人!
便有那风流的郎君开始调笑,“这位夫人莫不是来与我等同乐?”
大张氏看了看那乌泱泱的一堆,抬了抬手,身后一个婆子冲上去就掀了那桌面,酒盏碗碟摔得叮当作响。
上首的杨氏眯了眯眼,坐起身来,“二嫂嫂你这是做什么?砸场子砸到我这里来了?”
大张氏也不理会她,朝着其余人拘了一礼,“今日裴府有家事要议,无法再招待各位了,还请各位从哪儿来回哪儿去!”
那些人虽是酒桌上逢场作戏之人,但见来者不善,又喝了酒,胆子也飘了,竟无人要走。
大张氏冷笑一声,“各位既然要做个见证!那也成!”
目光在裴徽身上停了停,转身朝着虢国夫人,背着手道:“我原当你今日来给我侄女提亲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良心发现了呢!却原来你包藏祸心,竟是想将她推到那火坑去?”
虢国夫人听了,坐回位置上,理了理衫子,“我当是什么要紧的事儿呢!原是为了这桩,南阳郡王地位尊崇,怎么嫂子你觉得你那侄女要配圣人才够?”sxynkj.ċöm
大张氏气急,指着裴徽李铭两人,“你伙同这两个烂了心肝的,想把我侄女嫁到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去,你当我什么也不知?”
这下虢国夫人也生气了,她闯到自己宴会来,大言不惭的给自己的侄女长威风,好大的能耐。
“你那侄女,自己勾三搭四,引了南阳郡王上了心,怎么如今又不愿了?莫不是嫌侧妃位分低,指望那正妃吧?那我可告诉你,那她得自己使了手段去下功夫了!”
大张氏气急,她这般贬低自己的女儿,把陈盈姝说成勾搭人的娘子,她哪里愿意。杨氏的为人她还不清楚,只是往日没犯到她头上,不与她一般见识,此刻哪里还顾忌,“简直信口胡邹!你当所有人都同你杨玉瑶一样下贱猖狂,没了男人第三日就瞒着小姑爬兄弟的炕?”
杨氏登的从位置上站起来,哆哆嗦嗦指着大张氏,“你在说什么?你少往我头上扣屎帽子!”
大张氏却不怯她,一步步朝着杨氏走过去,“我可半点没诬陷你!怎么要我去寻了人来对峙?”
杨氏知道大张氏性子烈,此刻却不敢激她。
大张氏立在那儿,“你以己度人,以为这世上所有女娘都像你?”
此刻周围的人开始讨论起来,他们自然是听过虢国夫人的风流事的,与他那隔了一房的宰相堂兄杨国忠通奸,最主要的是,杨国忠的妻子裴氏可是出自裴家,本是一门,说起来,真正是肥水不流外人田!
此时连裴徽和李铭也觉得脸上火辣辣的,这些年,还有谁敢提起这些事?
“二婶婶为着裴表妹的婚事不满意,那此事就作罢吧!万万不要因此伤了一家人的感情才是!”
大张氏暼了裴徽一眼,冷笑道:“你如今知道自己姓裴了?你幼时日日找到你二叔父这里来吃饭,因着你母亲对你不管不顾。如今你长大了,有奶便是娘,有钱便是爹,我还当你要改姓杨了呢!”
“二婶婶…你…”
“我就要说你,你年龄不大,心机不小,惯常喜欢拿捏别人,往日也就罢了,盈姝还叫你一声表哥呢,你竟也好意思伙同歹人让外人侮辱她?”
说完瞧了眼一旁的李铭,想要开口,但想着是外人,姓李不姓裴,又收住了。
李铭此刻也战战兢兢,生怕她那张嘴说到自己头上,真真是半点面子也不给!
虢国夫人面色青黑,听着满堂的嬉笑,“再敢笑,我就扒了你们的皮!赶紧给我滚!”
她一发话,堂内当值的小厮婢女便开始赶人,大张氏眼瞅着人走了干净。
“杨玉瑶,你我处了十来年,我自问我同璆郎待你们三房不薄,你发了迹,行事越发出格,我们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维护的是河东裴家的名声!可不是你的!”
杨氏气得胸口起伏,脸色都白了,大张氏却没停下来的意思。
“你如今算计到我头上,我是再也受不了你了,今日我便把话撂这里,裴家有你没我!”
裴徽一听,那还了得,他往日那般自诩,主要仗的还是自己出身世家,若是被削了族籍,长安的人还如何看他。
“二婶婶,今日之事是我欠缺了考虑,没料到表妹不喜欢,一笔写不出两个裴字,岂能说笑呢!”
大张氏自然知道他们是不愿的,说起来贵妃得宠,连带裴崔几门起势,可谁知荣宠这东西大都是锦上添花,若不是裴家崔家本就是世家大族,荣华富贵又岂会来得这么容易!
她眼下摆足了架子,不接裴徽的茬,端看杨氏如何选择!
虢国夫人今日受了此般侮辱,却偏偏没有办法,她嫁入裴家,虽死了夫郎,可一直是依着裴家过活,连着长女早年嫁给宁王,也是因着裴璆的缘故!她如今借着贵妃的势再如何目中无人,也不敢擅自脱离裴家!
眼前这大张氏,仗的无非是丈夫疼爱,在裴家才有发言权!
“张氏,你为着一个侄女与我作对,值得吗?”
大张氏心想,她自然不愿同杨氏作对,无论早年她过的有多不如意,人大都不愿别人拿自己贫困时的经历说嘴,可今日是他们三房逼她的!
“你倒是贯会颠倒黑白。我是寻理来的,不是作对来的,若说作对也是你们先欺负我!我也不怕告诉你,你们与那南阳郡王的勾当我是知道了的,也不怕他寻上门来,事情既然是你们揽的,还是自行解决了的好,那样下作龌蹉的郎君,还想拿我的姝儿去堵窟篓,没门!”
“你!他好歹是郡王,你这般侮辱,也不怕给裴家带来灾秧?”
“再是郡王,也没有强抢良家女子的道理!纵然是捅破天去,我也不怕!他没本事,算计到你这里来,有本事,说动圣人和娘娘来同我说罢!”
大张氏气势很足,全然不将那南阳郡王放在眼里的样子,一旁的李铭心中怨愤,实在是想不到一个这样的身份怎么就在裴家称王称霸起来?
她哪里知道,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何况大张氏身后的裴璆和裴家,总说是根深叶茂!往日不管不顾不来往,只是没招惹到她身上去而已!
杨氏被气得胸口起伏,窝进了躺椅里面去,“你这般能耐,我们哪里还敢打你侄女的主意!给我出去!”
“你既然赶我走,我就把话放这儿。趁早歇了这门心思,再有下次,我可要回族里把族长拉来京断这门官司了!”
说罢,扫视了这堂内一眼,“就这腌臜地方?全长安都找不出比这还脏的地儿了,我还不想待了呢!”
说罢,摔着袖子就往外走,身后一大拉的人跟了上去,还真是来去自如!
“你们听听,那泼皮说的什么?裴璆娶进来的是什么货色!”
杨氏见人走了,气不打一出来,坐也坐不住了,想她前半生虽然过的憋屈,自从来了长安哪里还受过这样的气,她如今放浪跋扈惯了,突然冒出个隐藏在旁已久的刺头,那口气是如何也出不来!
“摆驾,我要进宫去!”
裴徽见她今日是被下极了脸面,此刻也满心愤恨,是要进宫去找贵妃和圣人诉苦。
“母亲,罢了吧!这点已经这么晚了,何况这是家事,不好让外人得知啊!”
杨氏瞪他一眼,心想还不是她丈夫和儿子都不争气,老的那个死得早,小的这个一无是处,若不是她张罗着给他取了个郡主,这裴家三房还有什么出息!
她此刻静下来,只觉得命苦,外头看见再风光,也平息不了她内心的孤苦……宫里的那个虽是她的堂妹,却也防着她,罢了,靠谁靠得住呢,总还是要为自己那两个不争气的子女留点颜面和底子!
“罢了,你们回吧!我今日也乏,你同你大姨母说一声,明日曲江池我就不去了!”
裴徽和李铭应了,前后脚出了去,杨氏看着那两人的背影,长叹了口气!
那幔子后的胡儿不知何时出来,从身后搂住她,强壮的臂膀和前/胸贴在她后背上,熨帖着她内心的空虚。
她埋怨着拿肩膀拱他,“你刚才是没听见吗?说我腌臜呢,你竟还来害我?”
那胡儿虽生得五大三粗,可能被选来伺候她,自然脑袋清明,手臂一把探过去,大掌卖力的揉/搓起来。
“夫人这般美貌又心善,哪有不觊觎的,还望夫人赏赏脸面,让我好好伺候你。”
杨氏虽浑身酥/软,但想到那些话,又坐起身来。sxynkj.ċöm
那胡儿倒好性,一面安抚,一面卖弄。
“夫人何必同那他人一般见识呢,不过是嫉妒夫人美貌,惹人喜欢而已。”
杨氏讥笑,“我都这把年纪了,哪里还遭人喜欢…”
“夫人年华正盛,魅力难挡…”
杨氏眉眼逐渐盈起笑意,手掌顺着那硬朗的脸抚到头顶上,坚硬的胡茬刺着她的手,异样酥/麻。
“既如此,那你今日可要好好卖力,让我瞧瞧你的本事!”
早年安禄山为了搭上贵妃这条线,好让圣人打消对他的顾虑,寻到她这里来,这些年那姓安的胡儿不来了,每年倒要寻上十个八个送到长安,说给她解馋,倒确实是知心,怪不得能当她的好干侄儿呢!
这次这个,倒是个极品,想来那安胡儿又有事要求她了,她闭上眼,舒展了身体……
而此刻的裴府侧门,陈盈姝已经装好了东西,只带了必要的银子,另两张银票及一些小衣,她要赶在宵禁之前离开长安城,去河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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