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盈姝第二日醒来,已经快到晌午,房中的窗开着,春日的暖风正拂着帘子,隐约听到外间细碎的谈话声,盈姝有一种梦回钱塘的错觉。
她张了张嘴,先是觉得嘴角有撕裂般的疼痛,想唤林氏才发现喉咙也疼,她不知是怎么了!
她昨日做了什么?她不是去找盈倩了吗?去的时候盈倩正同人吵架,然后……然后她就回了…不对,昨日崔乾陵还邀她去平康坊玩…
盈姝只觉得头一晃就疼,她细细回忆昨天的每一件事,对了,她去了平康坊挹翠院,还见到了赵谨言,然后行诗酒令,她一路披荆斩棘,似乎很不错,貌似只被罚了一杯酒,想到这儿,她放下心来,应当是没出什么问题!
她挣扎着起身唤琦红绮罗,大约是她起身的动静较大,外间的声音停了,脚步声向内屋来!
“小娘子可算醒了,大娘子已经请人来问了好几趟了!”琦红扶她起身,顺手拿水来给她饮了。
盈姝这才好受些,喝了水便问:“我这嘴角是怎么了,我怎么说话都扯着疼…”
琦红便道:“崔郎君说你吃醉了酒,想来是在哪里磕碰了!”
吃醉了酒?她何曾吃醉酒,她不是只吃了一杯酒吗?
对了,一杯酒之后她干了什么?盈姝仔细回想起来,好像是跳舞来着?
跳舞?盈姝不免一阵恶寒,她跳的什么舞?莫非嘴上这伤真是跳舞不小心跌伤的?
盈姝迫切想记起自己跳舞的片段,却脑中空空,想来当是丢脸至极,昨日那里还有那么多人在那儿,最主要的是赵谨言也在……
说起赵谨言,她脑海里恍惚记起似乎他拉着不让她跳……果然!!酒醉误事,名声更糟了,她还怎么嫁出去?壹趣妏敩
琦红只当她家娘子醉了酒身体不适,想到如今已经是晌午,忙给她梳妆,可盈姝如今哪还在乎这个,她只想窝在这院里,哪儿也不去,什么人也不想见。
可事不遂愿,盈姝用了大半碗粥,便去院里消消酒气,绮红见芍药开的好,剪了一朵芍药正往盈姝的发里插,裴知节就这般进来了。
“陈表妹人比花娇,这芍药都被你给比了下去。”
两月没见,他倒是一如既往的温和从容,但盈姝已然窥见了他同李铭的丑事,又见识了盈倩对他的死心塌地,早已将他划分到了工于谄媚那类人了!
“我看裴表哥倒是变化极大。”
盈姝也不起身,也不看他,扶了头上的花,自去打量圃中春日繁花的盛景,可不比看一个表里不一的人强!
裴知节自是感觉到了她前后态度的差别,想来已经是知道他同盈倩的事了。
“表妹说我变化极大,算来已经是两月未见,我确实沧桑了些。”他倒是会自嘲。
盈姝这才把目光移到他脸上,又重新从头到脚,再从脚到头的打量着,倒让裴知节不自在起来。
盈姝随即摇摇头道:“不是。我上次见表哥只觉得表哥君子如玉,品行高洁;这次我再看,只看到了表里不一,十分龌蹉!”
她这话可是一点也不客气,裴知节再是从容也不免愣了片刻,笑着的脸僵在那儿。
盈姝想着他该自觉离去,免得再受辱,没想到他只是失神片刻就笑道:“我从来就没有变过,或许,有变化的是表妹你呢。”
看盈姝不理解,他倒也不急,就近的摘了一朵芍药,一边把玩一边补充道:“在钱塘时,表妹一心有我,自然觉得我好;如今,表妹到了长安觅得如意郎君,再瞧不上我,自然也觉得我可恶了。”
他倒是很会掰扯,可惜盈姝再不会被他三言两语欺骗。
“我只问你,你对舍妹盈倩究竟是何企图?”
裴知节见她如此直接,也直接道:“你也看到了,她纠缠我,我实在无可奈何。”
盈姝知道从一开始盈倩就纠缠他,此事在钱塘被传为笑谈。
“但是你欺骗了她,你说你要娶她,给了她希望。”
裴知节笑道:“你不能说我欺骗,只是娶她需要条件,只要条件合适我自然愿意娶。”
他把拐带幼女描述成被人纠缠,用娶亲来换取条件,真是恬不知耻!
盈姝问他:“所以你的条件是什么?”
裴知节故作思索道:“陈表妹,你不要将我想象成那么冷血的人。我只是需要一点机会和帮助,好让你的妹妹过上好日子,好让……”
“你直接说你的条件!”盈姝打断他。
裴知节愣了片刻,笑道:“我需要银钱,以让我在长安安家乐业。”
他终于说出了他的打算,虽然早在盈姝预料之中。
她沉吟道:“我可以同家人商量,只是不可能多,但是你要保证说到做到。”
裴知节却没有停下的意思,继续道:“你别急,我如今没了差事,所以还需要一份差事…”
盈姝反驳:“那不可能,你知道陈家…”
“先不要拒绝,或许你可以同家人商量一下。”
盈姝从未见过这般厚颜无耻之人,简直把一个男人的卑鄙、恶劣、贪婪、好色、好逸恶劳囊括一体。
直到裴知节离开,盈姝都没能从刚刚的信息中回过神,她只觉得心力交瘁,不知道陈老夫人和陈鹏以及沈氏他们得知,要如何抉择。
说着,她又写了封信补充了裴知节刚刚所说的条件,让人交给张氏兄妹,他们有信使,可以快马加鞭送到洛阳,想来最晚明日他们也能收到了,这事情不能再拖了!
倘若说她如今还能再做什么,似乎只有等待消息,最大的可能是陈家会来人到长安,商议谈判,说来可笑,一桩亲事居然要谈判条件。
林氏也是今日才知原来那裴知节同陈盈姝是这样的关系,之前大张氏探话,她以为盈姝是喜欢裴知节才闹了这些事,如今得知两人竟是毫无关系。那裴知节竟然勾搭了陈盈倩,还找陈家要好处才肯成婚,她一时接收了太多消息,难以消化!
“你同那裴知节原来没有情意,这下我倒是松了口气。”
盈姝笑问:“乳娘为何会认为我心悦裴知节呢?”
林氏想起钱塘时那场大病,又想到刚来长安时她的异常。
“我是看你对他比较上心,以为你……幸好,他竟是那般人,幸好你没中招。”
她一连说了两个幸好,看来确实是有些庆幸的。
想到盈倩这事,盈姝当即决定要在长安租赁一座宅子,无论是陈家来人,还是盈倩成婚,不可能在洛阳,自然也不能从宣阳坊出嫁,想到这些只觉得宿醉后的头更疼了。sxynkj.ċöm
或许,她还应该找崔乾陵了解一下昨日在挹翠院发生的事。
林氏得知她要在长安租赁房子,也是惊讶。
“莫非你要搬出去住?”
盈姝一边听着院里的小厮说长安租赁房屋的情况,一边应着林氏。
“倒不是我,是陈家恐要来人处理盈倩的婚事了,早做打算吧!”
林氏停下手中的事,怒道:“偌大一个陈家是没人了吗?别说那老太还活着,大老爷和二老爷总还管着事,再不济府上还有两位大娘子呢,如何就轮到你来操心这些事了!况且三娘子自甘下贱,整出这些事来,怎么要你去替她善后?”
林氏说的在理,只是盈姝当前是唯一最先知道盈倩的糊涂官司的,并且想到盈玥正在开心的准备着六月大婚,想来陈家上下都弥漫在愉悦中,倘若此事处理不好,婚事告吹,她难以想象盈玥会有多难过,她不像自己已经破罐子破摔了,倘若不出意外,她的以后当是再美好不过了。
“就当是为长姐吧,她现在忙着婚事,就别再为此事焦头烂额了。”
林氏听了更加生气起来,只觉得她养大的这个小娘子真真是蠢透了。
平日里看着灵光聪慧,半分亏都吃不得,可是真到了做事的时候,比谁都拿得起,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情也敢担着!
“你同她是什么关系?不过堂姊妹,她有亲亲的阿姐阿耶阿娘……”
“乳娘!”盈姝何尝不知道她说的这些事实,可她不是为了盈倩。
“我幼时在钱塘,一个玩伴也没有,每次去西院,祖母怀里抱着的不是长姐就是盈倩!我便跑去同她们挤着抢着要争那个位置,每次盈倩都同我吵起来,只有长姐每次什么也不说的让给我。”
林氏愣在那儿,盈姝反而笑道:“后来我大了点便不去挤了,因为我逐渐发现祖母从来没有一次主动抱过我,那样抢占来的位置原来不是疼爱。但长姐,是唯一一个疼过我的人……”
盈姝回忆起幼时,和陈盈玥有关的时光总是美好些,虽然后来再大些,她知道盈玥对每个人都是那样,那大约是她的性格和处事方法,她也同她没幼时那般亲近,特别是入了书院后,相处的时间更加少,但她至今想来都觉得感激。
盈倩的事,倘若陈家知道了,盈玥定然是不可能不管不顾的,依着沈氏和陈家老夫人的性格,甚至又会逼着她找赵云昭解决这件事,她那么倔强,盈姝不知她会怎样,是放弃婚事,还是放弃自己的妹妹?
想也能知道结果,她总是愿意委屈自己!
而盈姝想做的,是成全两桩婚事,她要看盈玥如期大婚,也要看盈倩得偿所愿,至于盈倩什么时候悔恨,她才不在乎!
林氏听了这些哪里再敢有话,去匣子里清点银钱,想着在长安租赁一栋房屋需要多少。
因着再过两日便要去鸿胪寺,事情便耽搁不得,下午就召了牙行的人,很快选了几处。
位置不能太偏僻,最好离永嘉坊近一些,只是这样一来就贵了,盈姝琢磨着这几处房屋,一时定不下来,想着明日去寻张氏兄妹,想来他们熟悉的多。
“你要租房屋?”张昂很惊诧,他知道盈姝住在裴府,再不济,他们张家在长安也有宅子,何至于去租。
盈姝只得把内情说了,因着张氏兄妹之前就帮着寻找盈倩,眼下倒是无需隐瞒。
张婷惊诧道:“那裴家郎君竟如此不要脸面,能提出这些要求来,他们裴家家大业大,怎么可能娶不起亲?”
盈姝倒不好意思说她那日还听了裴知节同李铭的墙角,若说裴知节真心悦李铭,那她也是不信的,倘若是为了钱,那裴知节在裴家的身份着实是可疑,说起来还得找大张氏问清楚,知己知彼。
“我如何得知他的打算,如今盈倩被他哄的死死地,非他不嫁,也不家去,我能有什么办法!”
张婷和张昂虽是气愤,眼下也只能顺着盈姝暂时替陈家租赁一个宅子。
几人选来选去,觉得有两处无论价格和位置都比较适宜,一处紧挨着辅兴坊,倒是热闹,另一处临近东市的长乐坊,两处离永嘉坊都还不远。
盈姝明日便要去鸿胪寺,只能今日定下来,打算下午去亲眼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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