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生院三楼,一天前还人来人往的走廊寂静下来,瘦弱的胡一衣躺在空荡荡的病房里,显得更加孤寂。
她仰面盯着天花板,舌头顶着上颚,目光呆滞,错愕的神情一直挂在脸上。
“哒哒哒”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地响起,“咕吱”一声,门被推开了,胡一衣麻木地转头看门口,留着山羊胡的男人操着略带口音的普通话对她说:“小福呐,已经办好出院手续了,没收拾好?”
男人说“胡”一直是说“福”。
“他们真的全都走了?”胡一衣咬牙切齿地再次确认。
“走啦,嘴巴硬得很呐。”
胡一衣知道他在说卫生院的医生护士们不肯说尺有度他们是什么时候离开的。胡一衣揉着太阳穴,伸手示意他把自己扶起来。
“要做哪样?”男人慌张地用衣服包住自己的手,握住胡一衣,胡一衣借力坐起来,冷笑着看他一眼,没说话。
男人心如擂鼓,生怕自己步入闵飞的后尘,因此更加小心了。
“手机给我。”胡一衣伸手。
男人拿出一个全新的手机递给她:“啥子都搞巴适了,卡是用你的身份证申请的。”
在心底默念十遍现在没人用,胡一衣才压住自己想杀人的欲望。她先拨打了吴运的电话,不在服务区,又打叶结的电话,第一遍没人接,她不信邪,连打了三遍那边才接起来,叶结的声音响起。m.sxynkj.ċöm
胡一衣带着哭腔,隐忍地问道:“是叶结道友吗?”话尾带了颤音,眼泪真的顺着脸颊滚落下来。
“你怎么了?”
“叶结道友,我......我能向你借三千块钱吗?我没钱,我没钱坐车回来了。”她哭着说道,“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我师父,我师父......”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又坚强地说道:“要是你不方便,就算了,我没关系的!”整个过程叶结就听她哭了。
胡一衣知道叶结一直对她有成见,但是能和那群人扯上关系的,目前只有叶结最好笼络。
山羊胡子第一次看见这种样子的胡一衣,半举着手,嘴巴张得能塞下两个鸡蛋,想离开又不敢离开,站在床头煎熬着。
胡一衣听见有人在和叶结说话。
“叶结师叔,厚子师伯喊你过去。”云奼跑到叶结旁边小声说道。
叶结点点头,扭头对大师兄比了个手势,厚子点头后,他才接着对胡一衣说:“没有不可以,你把你的银行卡号发过来,我给你转钱。”
胡一衣在电话那头抽抽噎噎地说她没有银行卡,钱都放在师父那里,她从来没有自己有钱过。
叶结扶额,喊她等一等,把电话挂断后走到厚子身边。
他大师兄正忙着,叶结只好站在那个巨大的沙盘前看他们模拟封印阵法。
厚子看他像个锯嘴葫芦一样站在旁边,把阵旗放在一旁,示意叶结出去说。
“大师兄,我记得你有那个卫生院院长的联系方式?”师兄弟二人离开房间,来到走廊尽头的窗户那里说话。
“闵飞的徒弟打电话给你了?”厚子立马猜到刚刚和他通话的人是谁。
叶结沉默,厚子就望着他不说话。
看小师弟低着头,神情中带着不忍,厚子苦口婆心地劝他:“我建议你不必管她的事情了,民务部那边已经着手查闵飞,他的徒弟,叫胡一衣是吧,由他从小带到大,怎么可能无辜呢?”
叶结如何不知道这个道理,自从胡一衣一身鲜血被要争从雪地里救回来,他们就开始调查闵飞,也确实查到了一些东西。
“你要院长的联系方式做什么?”厚子骂骂咧咧地说道,“真的是欠你了,你爱做什么做什么,总之有我们几个给你捡底。”
叶结笑了,像小时候那样子趴在厚子背上,轻声说道:“胡一衣打电话过来哭诉,不过我很好奇她为什么会有我的电话号码,我只给了她微信才对啊。”
“你也觉得她有问题?”
叶结失笑,“怎么,她那个样子回来,居然还有人怀疑她?”
“当时真该给你们拍个照的,李卫那个臭美的疯丫头都成乞丐了!”说到李卫,两人都安静下来,良久后,厚子叹气,“也不知道那丫头现在怎么样了。郑师兄的外孙可不是一个靠谱的人啊,运气那么差,到时候别带着小卫跟着吃苦头。”
叶结懊恼地在胸口上捶几下,“都怪我,要不是我逞能让她去帮吴运,我替她完成她那一份强制性任务,她也不会失踪。”
“话也不是这样说的,你知道吴运意味着什么,有小卫跟在他身边,至少能多活一些时间吧。我们现在就争取尽快找到他们两个。”
厚子摸摸上衣口袋,没找到烟,叶结从裤兜里掏出烟抽一根给他,并警告道:“只能抽这一根了。”
“哈哈哈。”厚子嘲讽地大笑道,“想不到我一个修行之人,也怕肺出毛病。”
“灵气消散,不能修炼,你怎么净化吸进去的毒气?”
厚子吐出一个烟圈,并不回答。那支烟抽完后,他才又开口:“院长的微信推你了,按着你的想法来吧,也是该经些事情了。”
办公室里急匆匆跑出一个人,厚子招呼住他,那人惊喜地说道:“厚子先生,我正要去找你。秦先生推测出大概方位了,喊你过去看看。”
“料到是来找我的,你先去,我就来。”
“好的,青鱼先生刚刚还问起叶结先生了。”叶结也说马上就去。
传话的人才步履匆忙地下楼,叶结问厚子:“师兄,是余老先生到了吗?”
“不清楚,不是说先去彩云省那边吗?郑师兄还没过来,他这次的任务怕是要失败了。”
民务部为众人诟病地一点,凡是进入民务部申请成立的宗教学院学习的人,必须进入民务部工作半年才能真正毕业,进入民务部后,则必须遵守一系列工作守则,包括但不限于接强制任务,有灾害来临必须挡在人民前面等等。
这些守则,哪怕脱离民务部后,都必须遵守。
由于宗教学院收分过高,且不够自由,因此这些年收到的学生越来越少。
“我先去了。”厚子啧了一声,“你任务也完成了,去洗个澡,好好睡一觉。”
“大师兄,我想去彩云省。”厚子转身时听见他这样说。
“去吧去吧,我去给师父说。”
叶结下楼的时候,遇见云奼和刚刚传话的那个小伙子带着余不多往楼上走。叶结停下来向余不多问好。
“跑哪里去?”余不多问他。
叶结望着他笑,没回答。
余不多笑起来:“哈哈哈哈,我又不是吃人的怪物,怎么那么怕我啊小七?”
和青鱼同辈的人喊他们师兄弟都是按排行来的,叶结尴尬地说道:“您说笑了,师父他们在楼上呢,晚辈有别的事情,就先走了。”
等余不多上楼后,叶结才接着往下走。
他把钱转给院长,拜托院长交给胡一衣。
挂电话之前,院长提了一嘴有人来看胡一衣,还给她办理出院的事。
叶结没细想胡一衣到底要做什么,他只想从她嘴里问出康良的下落。他们组织了搜救队伍,在雪山里寻找康良和闵飞的踪影,直到今天,搜救队都还没有撤离。
和卫生院院长挂了电话不久,叶结又接到胡一衣的电话,她问叶结在哪里,现在她没有地方可去了,民务部还在查师父的事情,她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
叶结顺着她的话说下去,喊她去彩云省等自己,他们一起去帮吴运找妈妈。
胡一衣把电话丢在被子上,嘴巴里喃喃道:“呵,找妈妈,当他是小蝌蚪啊。”
山羊胡子已经走了,胡一衣在院长把钱交到自己手上时就清楚叶结肯定知道有人来找自己的事,但是在电话里他什么都没问。
“呼,不好办啊,师父你可给我留了好大一个难题!”胡一衣把玩着一个玉色的竹节瓶,瓶中簌簌作响,她拔开瓶塞,里面是一只小小的红色虫子,“居然能忍受住剔肉断骨之痛,我还是小瞧了你们!”
她收拾好衣服,洗漱时不小心牵扯到自己弄出来的伤口,痛得倒抽冷气。
她吐出一口泡沫,对着镜子里的自己说道:“吴运,吃了我的仙草,就要把骨血还我啊。”
胡一衣离开医院的时候,用蛊虫召唤青眼狐。但是她等了很久,都没闻到青眼狐的气息,她低声骂道:“死畜生跑哪里去了!”
昆仑深处,终年积雪的山上,青眼狐吱吱吱地乱叫,蜷缩着身体,尾巴重重地拍打着身下的雪,浑身漆黑的乌鸦站在它旁边,扑扇着翅膀干着急。
万虫噬心地痛苦过后,青眼狐蔫哒哒地躺在地上,嘴角渗出鲜血,毛发散落一地。
乌鸦蹦跳到它身边,用嘴轻轻梳理它的皮毛。青眼狐抬起头,用鼻子摩挲乌鸦的喙。
两只动物在雪地中停留好久,青眼狐才恢复过来,它蹲着等乌鸦跳到自己的背上,在雪地上奔跑起来。
乌鸦的翅膀耷拉着,一只脚完好的,另一只脚没有爪子。细看的话,还能看到乌鸦的羽毛也不是完整的,右边的翅膀主羽都不见了。
这只乌鸦就是被胡一衣夺取了灵与气运的康良了。要不是青眼狐及时救他,只怕早已溃散成怨气了。
现在他的意识不够清醒,记忆也不完整,依靠着狐狸才没有死去,只能任由狐狸带着自己满雪山跑。
待到叶结回到彩云省时,背着乌鸦的狐狸跑到一个低矮的洞穴之中。
这个洞不大,也不黑,洞顶有大大小小发光的石头,乌鸦抬起头就能用鸟喙碰到。sxynkj.ċöm
康良完全不能控制自己的天性,看见亮闪闪的石头就想收集起来,狐狸驮着它在洞穴里行走,它就用鸟喙叼洞顶好看的石头。
越走山洞越高大,等完全感觉不到寒冷时,山洞已经能够容纳四人并排走了。
纤细的青眼狐驮着乌鸦,一直走到洞穴尽头,白色幽光从裂缝中透出来。乌鸦抖抖羽毛,从狐狸背上跳下去,摔了个倒栽葱后立马扑腾着立起来,好奇地打量闻起来很香的裂缝。
青眼狐用嘴含住鸟头,站在裂缝上,洁白的光芒包裹着两只,光芒消失时,一狐一鸟已经不见踪影。
裂缝中的光闪烁几下,暗淡了许多,终究还是没有完全熄灭。
同在雪山上的搜救队找到了疑似闵飞的衣物,埋在茫茫白雪中,要不是一个队员看稀奇滑了一跤把衣服露出来,他们可能还发现不了。
“你们没看见吗!!”摔倒的是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在雪山里游荡了几天,脸上冒出了浅浅的胡茬,他有些懊恼地压低声音吼道。“绝不骗你们,那只乌鸦抓到了一只狐狸。”
“好好好,赶紧走吧,直升机快要到了。”领队是个小个子男人,四十多岁的样子,皮帽上的毛被风吹得乱糟糟的,脸冻得通红,时不时吸一吸鼻涕,鼻尖也是红的。
“走了。”队友看他还在往后看,推着他跟上众人。
青年不满,和推他的人低声嘀咕:“连你也不信我吗?!”
“不说乌鸦是食腐的,就算真的找吃的,也不会找到冰天雪地的山上来吧,山下林子里的肉都有毒呗?”
气哼哼甩开队友,青年还在絮叨:“居然忘记拍下来了,可恶啊。”青年想着,有些兴奋的搓手,准备在接下来的搜寻任务里,看看能不能再看见那只乌鸦。
不过他没机会了。
青鱼等人拿到衣物后拍照给叶结,喊他让胡一衣认一下是不是闵飞的衣服,得到确定答案后,他们放弃在大雪里捞针了。
到了晚上,厚子给青鱼泡脚,他放好草药,扶青鱼坐下。
脚伸进水里,温度合适,青鱼舒服得长叹气,厚子不经意地问道:“师父,怎么不找康先生了?”
“就说你一直憋着事情呢,怎么可能不找。”青鱼斜躺在藤椅上,在游戏里激情聊天。
厚子等半天不见青鱼说下去,忍不住问道:“那你们还让搜救队撤了?”
“普通人能发现什么?都是做给别人看的,真正去找人的队伍,早就进入雪山了。”青鱼板着脸,言语中多有悲伤,“我起了几挂,都不大好。不过昨日收到他门人传来的讯息,说是康良的命灯熄灭了三个小时,然后又燃起来了。”
厚子试探地问道:“莫不是康先生是一只凤凰。”
青鱼大笑道:“哈哈哈,你可真会想,他要是只凤凰,我们得把他供起来,哪里还需要四处接任务,养门人呢。”
“那他的命灯是怎么回事?”
“可能是有奇遇吧。”老人眼里的光暗淡了,他自语道,“希望那两人也能有奇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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