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在侯府门前停稳,茯苓当先跳了下来。
“小姐,慢着点——”
秦莞扶着茯苓的手而下,茯苓又将准备好的礼物盒子拿了下来,二人刚走上侯府台阶,门房便有人进去通报,相熟的侯府侍卫熟稔的行礼,秦莞毫无阻拦的走了进去。
顺着府中主道往内,还没走到多远,岳凝就一身白色劲装的走了过来。
她墨发用白色的丝绦竖起,英姿飒爽的垂在脑后,步履之间衣袂翩飞,明亮的眼底仿佛悬着一轮暖阳,“噫……你带着东西来是什么意思?”
岳凝大步走到了秦莞身边来,语气有几分诧异,“如今又不是什么年节……”
秦莞福了福身,岳凝大咧咧的将她扶了起来,仍是疑惑的看着秦莞,岳凝虽然不如秦莞那般眼力极好,可她今日还是直觉秦莞此来是有什么事情,“出什么事了?”
“郡主不必担心,的确有一件事要告知你和太长公主。”
岳凝眉头一挑,先问,“好事还是坏事……”
秦莞眸色悠扬一瞬,“应该是好事吧,不过也不一定。”
秦莞不知回京路上等着她的是什么,更不知道何时才是最佳时机,硬是不确定,便有了这“不一定”三个字,岳凝听着急道,“别卖关子,到底是什么事。”
“京城侯府来人了,要接我们三姐妹去京城。”
秦莞语声平静,岳凝却脚下猛的一顿,“接你们去京城?”
秦莞点头,“人是昨天到的,我们四日之后就要离开了。”
岳凝眼底闪出两分恍然,“原路如此,怪倒是你还备了礼物,所以你这是来跟我们辞行的……”说着岳凝一叹,面露郁闷,“四日之后就要走,也太急了吧。”
岳凝脚步放慢,秦莞便也走的慢了些,“马上就要入冬了,而此去京城也有小一月,若是路上遇到下雪,还会耽误行程,所以时间定的很急,是想在腊月之前到京城。”
岳凝抿了抿唇,一时不知道说什么,秦莞从前便是在京城长大的,而如今锦州秦府出了事,她们被接回京城也是合情合理,可到底太突然了,想到秦莞要走,岳凝心底还是有几分不痛快,“你这一去,应当不会再回来锦州了吧?”
秦莞垂眸笑笑,“我也不知道……”
岳凝轻哼了一声,“去了京城,再过几年你就要嫁人,哪里还会回来?”
秦莞失笑摇头,“郡主也有可能回京城去啊,到时候你我自然能再见。”
岳凝又哼一声,素来利落飒爽的她倒像是生了闷气的小女儿家似的,秦莞见她如此心中也生出怅然,口中只道,“我也没想到会忽然来接我们走。”
岳凝想着叹了口气,“算了,咱们先去见祖母——”
二人慢走了这片刻,这会儿便加快了步伐,等到了太长公主院中,太长公主和江氏皆在,秦莞上前行礼,又让茯苓将礼物送了上来,江氏和太长公主同岳凝那般微微一讶,秦莞忙说明了来意,一听忠勇候的人要接秦莞走,太长公主和江氏更是一惊。
“怎么忽然就要把你们姐妹接去京城了?”
江氏眉头微皱着,“只是因为秦府出了这档子事?”
秦莞点头,“来的是三哥,就是忠勇候府世子,他是这样说的。”
江氏看着太长公主,太长公主虽然没开口说话,面上却是略有深思,片刻之后道,“秦府如今这个情势,回京城的确更好些。”
微微一顿,太长公主却又担忧道,“只不过你离开京城多年,如今再回去只怕多有不适应,京城的局面也比锦州复杂的多,你的难处只怕也会更多。”
秦莞唇角微弯,“太长公主放心,您知道我的性子,自然会好生看顾自己的。”
太长公主听着点点头,“你的性子我自然放心,只是你离开了锦州,我们便难见面,日常也少有看顾,你父母皆不在了,虽然回去有你大伯和大伯母在,可在我看来,你还是孤身一人回京城的,自然让我挂心。”
秦莞听着心底便是一暖,虽然是她先救了太长公主,可那一次不过是在街边举手之劳,可太公主还是记在了心理,后来她虽然也帮过侯府的忙,可这一切都源于太长公主存着报恩之心邀请她来了岳稼的大婚之礼,若没有那一纸请帖,她的局面远不是这般。
秦莞心底动容,眼底一片湿漉漉的清亮,“我知道太长公主和夫人挂念我,不过京城侯府来了人,也不得不回去,太长公主身体越来越好了,往后可打算回京城?”
太长公主叹了口气,“当初离开那里的时候,我是说再也不回去的,往后如何我也不知道,所以我才担心啊,你这一走,也不知还能不能再见。”
秦莞听着心底便涌上一股子悲愁来,和岳凝的金兰之谊不同,太长公主和江氏的关心,是长辈的关心,很多时候都让她想起自己的父母来,太长公主的身体虽然见好,可是她到底年事已高,这个年纪,少不了多病,若是有个万一,或许就真的见不到了。
“自然会再见的。”秦莞说不了那许多好听的话,只转身从茯苓手中拿过来一个盒子,“这是我给太长公主准备的方子,皆是利于太长公主身体的,按照这些方子,定然能将太长公主身体之中的邪风慢慢祛了,平日里,太长公主要多走动走动,饮食上面进补得宜便可,一些禁忌我也都写在里面了,最重要的是,太长公主要保持心情畅快,轻易不要受了寒气,过两日天气凉了,就早一些将屋子里的地龙燃起来……”
秦莞说着心中一酸,她买的这些礼物无非是玉器礼器等物,侯府自然都不缺,想来想去,她还是照着给姚心兰留方子的法子,将能想到的都写了下来,这盒子里面甚至还有从药王谷学来的秘方,她不好照搬,只换了极为相似的药材,皆是调养老人身体的良方。
她做这些打算,只担心自己离开了锦州之后太长公主便是有个头疼脑热的也得请别的大夫,倒不是她信不过别个,只是这么长时间来为太长公主调理身子,她几乎快要将太长公主的身体康健当做了自己的责任,她这些方子至少能用半年,半年之后太长公主的身体有了更多的变化,那时候便必须得换方子了。
然而她这样的打算一说,就越好像她们往后真的难见到了,在做绝别的交代一般,不光是秦莞,一旁的江氏也微微酸了鼻头,秦莞好似在交代往后所有的事,且是极其用心的交代,江氏便有些心疼秦莞来,她虽然没有明说,心底却是明白,当年京城忠勇候府能将她送到锦州,便一定不是当她当做亲侄女那般疼爱的。
而当年日日相处都没有生出多重的感情来,如今隔了三年要将她接回去,早先的菲薄感情也早已消淡了,便是有表面上的客气妥帖,也绝非能像一家人那般相处。
而江氏也是出身京城的名门望族,见惯了京城那些贵女圈子里的明争暗斗,也知道深宅大院之内的勾心斗角,只担心秦莞回了京城受欺负……
“莞儿这份心,便是凝儿也难比了,只是你这样说,倒是让我觉得往后再难见了,你回了京城,过不了两年就要婚嫁,到时候自然再难回锦州来。”
江氏语声微哑,岳凝忙走过去将江氏的胳膊抱了住。
岳凝都能想到的,江氏自然能想到,秦莞听着江氏的话心中一堵,忙道,“到时候我也会回来看太长公主和夫人的,也没有婚嫁之后就不能出门的道理。”
秦莞话虽这么说,却知道这是极难的,这锦州城里面的富户也不少,可大多数人一辈子都不会走到京城那样远的地方去,秦莞这不过是宽慰自己宽慰大家的话,江氏明白,太长公主也明白,太长公主听着又叹了口气,“说起婚嫁,还不知怎么给你安排。”
这么一说,秦莞心底便又是一沉。
过了年她就十七岁了,在大周,十四五岁便可议亲,寻常姑娘家,从十五岁开始陆陆续续嫁人,最晚也不过十九岁,倘若到了双十之龄还未出嫁,便得受人指摘。sxynkj.ċöm
十七岁的她,京城侯府多半会开始想这个问题,而这一次将秦霜和秦湘一起接去了京城,秦莞怀疑,多半有侯府自己的考量,毕竟侯府只有一个女儿。
太长公主毕竟见过的多经的多,这话从她口中道出,便越发印证了秦莞的猜想,她扯了扯唇角,“太长公主不必担心,各人有各人的缘法……”
太长公主摇头,“话也不是如此,你父母都不在了,本来你们族中便是忠勇候做主,你的婚事更是如此,若他安排起来,只怕不太会管你的心思。”
秦莞垂眸,太长公主总是能一针见血。
江氏仿佛看出来太长公主所言让秦莞心中发沉了,不由在旁劝道,“不过那也是一两年之后的事了,到时候我们在旁帮着便是了。”
江氏这么说,太长公主却没应和,只在眼底露出了一抹深思。
“太长公主和夫人真的不必担心,这件事我倒是不强求。”
秦莞于婚嫁之事,是真的不强求,她父母皆亡,无依无靠,在身世上便落了下成,她没想过自己的婚嫁,也没想到要嫁给什么样的人,她想回去京城不过是为了给父亲伸冤报仇而已,而她往后的大半辈子,可能心中只有这一件事。
江氏欲言又止,太长公主却道,“女儿家嫁人极其重要,虽然得看缘分,可却不能全然应了‘随缘’二字,有时候老天爷就是不公平的,你得争一争才行。”
秦莞弯了弯唇,只不想太长公主为自己的事太过担心,“好,您放心,将来这事我会自己好好思量思量,凭我的性子,旁的人也不能随便将我逼了去。”
这么一说太长公主倒是露出几分笑意来,“这话说的好,你这性子,外面看着温温柔柔的,可心底的韧劲却是极强的,这一点委实像我,你且记着,往后不论遇到了什么乱子,只管叫人送信给我,怎么样我都会叫人帮你。”
秦莞闻言忙点头,“是,多谢太长公主殿下。”
太长公主摆摆手略有嗔怪,许是也觉得这话题太过沉重了,便转而道,“四日之后走?马车行仪那些可准备好了?是秦家那小世子和你们一起?”
秦莞忙点头,“正在准备,行仪您不必担心,此番一同回去的是我们三姐妹,有女儿家同行,自然是安排周全的,三哥和我们一起,听闻带了侯府的护卫,是极安全的。”
太长公主微微松了口气,“这就好这就好——”
秦莞本是来辞别,可不想闹得众人心情沉重为她担心,见外面天气清朗起来便道,“太长公主可要出去走走?今日我陪您多走一会儿。”
太长公主便微笑起身,“那我得赶紧的,过几天你可陪不了我了。”
秦莞忙将太长公主扶起,岳凝又扶了太长公主另外一边,一起朝外走去,江氏瞧着心中高兴,也跟着走了出去,在外面花圃之中走了片刻,江氏便去了厨房准备午饭,没多时,岳清忽然一副着急模样的从东边方向走了过来——
“祖母——九姑娘——”
岳清老远喊了一声,秦莞几人脚步一顿,刚停下步子岳清便走到了跟前,岳清关切的看着秦莞,“九姑娘,你要回京城了?”
秦莞福了福身,随即微讶道,“二公子怎么知道?”
岳清急的双拳微攥着,“刚才看到绿云,绿云说的。”
绿云是江氏身边的侍奴,适才是侍候在内室的,自然知道秦莞要走。
秦莞恍然,点头道,“是,京城大伯派了三哥来接,不仅我,还有两个姐姐都要一起回京城去——”
岳清抿着唇,眉头亦微微皱着,似乎有几分着急的样子。
秦莞看着岳清如此只弯唇道,“殿下怎么了?”
“你这一走,是不是就不回来锦州了?”
秦莞看了岳凝一眼,迟疑的道,“不确定,不过——”
见秦莞语气迟疑,岳清便知道了秦莞的意思,他看着秦莞欲言又止的,可似乎又不知道该怎么说,一旁岳凝眉头微皱,太长公主也眸子微眯,“你从何处来的?小七和知府大人呢?”
秦莞听着心中微动,到侯府这么久,她还没有见到燕迟,而那件案子还未查完,秦莞只以为燕迟出府去了,难道没有出府?
这么想着,岳清已经道,“在书房议事呢——”
太长公主便道,“那好,你过去说,快用饭了,让他们到后面来。”
岳清眉头仍然皱着,闻言没立刻动,可她看着秦莞却又委实开不了口,只得气恼的点点头朝书房的方向去,岳凝眨眨眼,“二哥这是怎么了?”
秦莞也偏头想了下,却没接话,太长公主则好似没事人一般的指了指不远处的花厅,“走,我们过去坐一坐,待会儿也要一起用饭了。”
……
……
“这件案子目前就这么多人被查出来的,目前巡理院的人手全都动用起来了,起草卷宗,核查案情,等所有都弄清楚就可以往朝廷报了。”
霍怀信喝了一口茶,面上虽然见疲惫之色,可双眸却是锃亮。
到了年尾,锦州闹出了这么一件案子,这件案子若是办不好,或者勉强办好,都是他的过错,然而只要他般的漂亮,那这件案子便会在他的政绩考评之上增添亮丽的一抹,至少能让他提前一年升任至从四品之衔。
说着,霍怀信又看向燕迟,“此番多亏了世子殿下帮忙,若非如此,下官只怕要为这件案子废大心思,哦,还有九姑娘——”
霍怀信看着燕迟,他这“九姑娘”三字一出,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发觉燕迟眼底亮了一亮,燕迟面上不动声色的,“霍知府是主力,我不过从旁协助。”
霍怀信面上笑意更甚,“下官不敢,此案的确是殿下为首功。”
见他二人争来争去,岳琼失笑道,“你们二人也不必争了,这一次将锦州这片这么大一个毒瘤揭出来,是你二人一起的功劳。”
霍怀信朝岳琼拱手,“侯爷谬赞了——”
说完这话,霍怀信又转身看向燕迟,“这件案子快完了,世子殿下何时回京?”
燕迟闻言眸露沉思,霍怀信一见燕迟这样面色当即心头一跳,只怕自己问错了话,这边厢岳琼笑意一收道,“只怕得快些回去,总不能真的坐实了这提刑按察使的名头。”
霍怀信眼珠儿一转,虽然并非京官,可他到底在朝中故旧许多,朝中的动向他知道的不必岳琼少,他明白岳琼这话的深意是什么,当下不再插言。
燕迟抬起眉头来,摇了摇头,“不着急,我倒是觉得,这提刑按察使也不错。”
岳琼微讶,“这是什么意思,眼下到了年末,正是朝中变动最大的时候,这按察使到底只是个闲差,等一过年,若是圣上将这闲差给你坐实了怎办?”
燕迟弯了弯唇,神色倒是从容起来,“朔西军那边有父亲,且如今战事也不吃紧了,若真是让我留在刑部,倒是正好。”微微一顿,燕迟又道,“何况这个时候回去京城,只怕有诸多麻烦在等着我,雍王坐上了太子之位,心思就更多了。”
岳琼听的明白,“是,朝中近来变动颇大。”
岳琼是公侯,燕迟更是正经的皇亲,他们说起朝堂来,便是连当今圣上也可品论一二,可霍怀信却不行,他的身份在锦州的确是头一把交椅,可放在岳琼和燕迟面前,却还是低了些,因此一听二人说起了朝堂和立储之事,霍怀信立刻不说话了。
“所以,先等这个案子彻底清除之后我再决定何时回京。”
燕迟一言做了决定,霍怀信便在旁道,“是,这案子在巡理院那边只怕还要留半月才能清楚。”
话音刚落,杨席在门外道,“侯爷,二少爷来了。”
岳琼三人所言多是朝堂之事,而岳清几乎从未涉足政党之争,因此杨席在外提醒,话音落下,三人便是一默,很快,脚步声到了门前。
门一开,岳清大步而入,先对燕迟和霍怀信点了点头,岳清这才看向岳琼,“父亲,祖母让您和迟殿下还有霍大人一起往内院用饭。”
岳清是来传话的,然而他因为秦莞的事心烦意乱,神色早已显露出来。
岳琼看着他直接问道,“内院出了何事?”
岳清下意识的想说没事,可又一想干脆道,“九姑娘来了——”
燕迟眉峰一动,霍怀信下意识的瞄了一眼燕迟,而岳琼则唇角微弯,“九姑娘来了是好事,你怎么这幅表情,不知道的还以为出了什么坏事。”
岳清抿了抿唇,“京城忠勇候府派了人来,一是为了帮着处理眼下秦府的危局,二,却是要接秦府的三姐妹去京城,九姑娘今日是来辞别的,四日之后她就要走了。”
这话一出,岳琼和霍怀信皆是微讶的挑了眉头。
而燕迟眉峰微微一簇,随即眼底亮出一星明光来——
此前还担心他回了京城之后他们便相隔千里之遥,可眼下……她也要回京城了!
燕迟心头涌起一阵欣然,难道老天都在帮他?
“这么突然?四日之后就要走?”
岳琼问了一句,岳清也跟着有些挫败的点头,“可不是,忠勇候府的人是昨天到的,到的人是忠勇候世子,因为害怕之后下雪路上不安全,所以要赶在腊月初到京城,且秦府眼下的处境,只怕人家也不愿在锦州多留。”
岳琼点点头,“倒是这个道理,早点到京城还能好好过年,且北边下起雪来,时常封山断路,几个姑娘家同路,实在是危险。”
这么说着,岳琼又有些担忧道,“忠勇候府一下子把三个姑娘都接回京城去?”
他说这话时扫了一眼燕迟和霍怀信,他们都是在权力场上游走的男人,自然第一时间想到和权力相关的东西,三个人几乎同时想到了以女子为筹码联姻的事上。
霍怀信眉头微皱,“秦府那两位小姐还好,至少还有母亲和哥哥,九姑娘却是父母都不在了,只怕回了京城的处境也不会太好。”
霍怀信想顺着岳琼的话说,也是实打实的为秦莞担忧,秦莞三番五次帮了他的忙,他心底还是有感激之心的。
“可不是。”岳琼一叹,“到时候离得远了,便是鞭长莫及。”
岳清一听岳琼和霍怀信这话只觉自己来对了地方,“是啊父亲,孩儿也是这么想的,九姑娘一个人回京城,若是遇到点麻烦,我们连帮都帮不了。”
岳琼叹口气,“可忠勇候府必定是打定了主意的,人都来了,我们到底是外人不好插手。”说着,岳琼又道,“先准备些她能用的上的,回头我和你母亲商量商量。”
岳清欲言又止,他的担心不止这些,他亦担心秦莞这一走,他们再也见不到不说,过一两年,秦莞很可能要被许了人家,而他的心思她还不知道。
岳琼时常在外院,只觉自家儿子很是关心秦莞,却是没想到别处去,反正要去后面吃饭了,他见见秦莞,然后和自家母亲及夫人商量商量才好。
这般想着,岳琼站起了身来,“好了,咱们先去吃饭。”
岳琼招呼了霍怀信和延迟一句,霍怀信忙抬手一请,“侯爷不必客气,都是自己人了,您先请——”
燕迟是晚辈,亦让岳琼先走,岳琼便揽了一把岳清的肩膀,当先走了出去,岳清跟了岳琼两步,又忍不住和岳琼说道起来,“父亲,九姑娘当真只能离开吗?”
岳琼叹了口气,“这到底是秦府自家的事,人家人都来了,我们如何干涉?”
岳清着急的一张脸都皱了起来,“可是……可是……”
前面岳清压低了声音和岳琼说话,霍怀信和燕迟看见,便微微落后了一步,走在后面的霍怀信眼风瞟了燕迟一眼,见燕迟似乎心情不错,他心中便也肯定了猜测,燕迟是定然要回去京城的,若是秦莞一直留在锦州往后自然难常相见,眼下秦莞也要回京城了,他二人之间便也十分便宜了,霍怀信唇角微弯,幸好他及时洞悉了燕迟的心思没让霍甯胡来。
“没想到九姑娘要被接回去了,虽然九姑娘眼下在锦州可受侯府照拂,可眼下锦州秦府委实恶名昭著,九姑娘留在这里,也难免的被影响。”
霍怀信知道燕迟的心思,说迎合燕迟心思的话便容易的多了,果然,这话一出燕迟也微微点了下头,霍怀信便接着道,“说起来,九姑娘这一次帮了我们许多,殿下想必也知道九姑娘的性情为人,往后殿下回了京城,还请照拂九姑娘一二。”
燕迟唇角微松,面上似乎有浅薄笑意,“知府大人放心,这是应该的。”
霍怀信便呵呵笑起来,“说来九姑娘要走了,还真是有些舍不得她离开,她多番帮忙,下官还说要宴请她,可她还有几日便要走了,只怕没时间再赴宴,稍后下官回去便让贱内准备些吃的用的给九姑娘带上,这一路北上,天寒地冻的委实叫人担心。”
这话一出,燕迟的面色更好看了几分,然而他淡淡的目光一直落在前面岳清的背脊之上,从他的方向看过去,岳清一直在和岳琼说着什么,不用猜燕迟也知道,岳清一定也是在担心秦莞,而他的担心他更是明白,燕迟忽然眯了眸子。
岳清年纪轻,仗义豪烈,也颇有几分年少意气,燕迟看着他那浑身都着急的样子,只怕他忽然鼓足了勇气跟太长公主求情,一旦太长公主先开口,他就失了先机。
这么想着,燕迟忽然道,“九姑娘良善仁厚,不仅得了知府大人关心,还让侯爷一家当做了自己人一般看待,你看,二公子都这样着急,还不知太长公主如何担心。”
霍怀信看过去,的确看到了岳琼父子一直在说,他知道秦莞在岳家人心中的地位,倒也十分理解,忙附和道,“正是,太长公主极喜爱九姑娘,夫人也对九姑娘疼爱有加,如今九姑娘要这么没着没落的去京城,她们定然担心急了,不过忠勇候府的人都来了,像侯爷说的,再如何关心,侯府到底也是外姓人,委实不好插手。”
燕迟双眸微眯一瞬,“其实,也不是没有法子。”
一听这话,霍怀信双眸顿时一亮,“殿下有法子?”
燕迟抬了抬下颌,语气虽然仍然淡然和气,看着岳清背脊的目光却带了几分凉意,默了默,他淡声道,“九姑娘回京城是早晚的事,她让人担心的地方就在于她没有任何倚仗。”
霍怀信急急道,“那……殿下的意思是?”
燕迟唇角微抿,“太长公主和夫人那般喜欢九姑娘,郡主也和九姑娘情同姐妹,既是如此何不将这层关系更近一些,往后侯府便也有了过问九姑娘之事的权力。”
霍怀信怔愣一瞬的看着燕迟,“殿下的意思是说……是说让侯爷和夫人收九姑娘……”
燕迟点了点头,又看着霍怀信,“不过这件事需要一个见证之人,我到底年轻,辈分之上和侯爷夫人差了一辈,依我看,只有知府大人适合。”
霍怀信眼底明芒一闪,“下……下官合适?”
燕迟朗然笑开,“霍知府是锦州的父母官,也和侯爷夫人相识多年,也深知秦府的境况,可说是再合适不过的了,若这件事成了,霍知府功不可没。”
霍怀信呼吸顿时紧了一分,他知道,他知道燕迟的意思,若是燕迟所言真的成了真,那他在侯府和秦莞心中的分量便又重了一截!
“好,那下官下午……下官稍后便和侯爷说——”
霍怀信想通了燕迟的意思,心绪立刻激动起来,本想说等下午再找个时间和岳琼提,可他又想到了秦莞即将离开,自然就不打算再耽误时间。
说完话,霍怀信抬眸朝岳琼看去,说了这么久,岳琼和岳清似乎也说完了,他步伐一快,便朝着岳琼和岳清走去,霍怀信深知这件事需要太长公主和江氏一起商量,再没有确定之前,只能和岳琼一人进言,于是,他专门等到了和岳琼独处之时方才开了口。
旁人只见他二人站在用膳的偏厅之外低声说着什么,具体说了什么却无人知道,而就在这时,不远处秦莞扶着太长公主慢慢走了过来——
等太长公主站定,秦莞立刻上前给岳琼等人行礼,岳琼神色复杂的看了秦莞几瞬,见饭还未摆好,便忽然走过去扶住了太长公主,“母亲,儿子再陪您走走。”
太长公主何等心思,一听这话便知道岳琼有话要说,当下点了点头,“凝儿,你带莞丫头进去歇歇,小七和清儿陪陪霍知府。”
霍怀信连连赔笑,岳琼扶着太长公主朝东边的廊道而去。
岳清和岳凝见状还以为岳琼去和太长公主商量怎么安排秦莞进京的事,便都未在意,岳凝看了看一边的燕迟,拉着秦莞的手入了一旁的小厅。
这边厢,江氏带着厨房的下人端着午饭的菜品走了过来,远远的,却见岳琼和太长公主在一起说着什么,江氏眼底露出疑惑,便也抬步走了过去,“母亲,侯爷,怎么了?”
岳琼见江氏忽然出现当即招手,“你过来,有事要和你商议。”
江氏微讶,连忙走了过去,“出什么事了?”
岳琼思忖一瞬,将适才和太长公主说的话又同江氏说了一遍,江氏先是一怔,随即面上一喜,“啊,我怎么没有想到,侯爷真是英明——”
岳琼失笑,“是霍兄提起我才想起这一茬的,咱们家从前没有这样行事过我便没有想起来,霍兄提起,我便觉得十分有理,不说别的,只说九姑娘救了母亲的性命咱们破了规矩也值得,何况你们喜欢九姑娘的性情,凝儿也第一次和别的姑娘这样要好。”
江氏点头,“自然是这个理,我瞧着凝儿和莞儿这姐妹做的极好,凝儿近来性情都活泼温柔许多,总算让我松了口气,侯爷,这件事要办就得快些,莞儿可要走了!”
岳琼也点头,“我和母亲正在说——”
江氏闻言喜上眉梢,太长公主却眸色略有幽沉的看向偏厅的方向,她看了看霍怀信,又看了看燕迟,最终目光落在了岳清身上,“只是害怕苦了清儿。”
这么一说,江氏的笑意也一滞,“是啊,清儿他似乎对莞儿——”
岳琼微讶,“竟是这样?那到时候……”
太长公主忽然眼神一肃,似下定了决心,“清儿和莞儿不适合,早点断了他的念头也好,免得误了他自己,这件事就这样定了吧。”
江氏想到岳清还有两分犹豫,岳琼道,“可是母亲,九姑娘会不会不同意……”
太长公主轻轻的哼了一声,眼底满是志在必得,“小丫头心劲儿坚韧,可我也是瞧明白了,谁对她好她便拿谁没法子的,这事啊,我说了算!”
说着,太长公主下颌一扬,“走,坐下说。”
话音落,太长公主当先往偏厅而去,到了厅前,只见桌案之上已经摆满,太长公主走去主位落座,岳凝忙也拉着秦莞走了过来,江氏叹息的看了岳清两眼,招呼其他人落座,秦莞照样坐在太长公主左手边上。
众人一落座,太长公主语声微肃的道,“有一件事,是我和琼儿、静姝刚才才决定的。”
这话一出,除了燕迟和霍怀信,其他人皆有两分好奇。
太长公主便看向秦莞道,“我欲要琼儿和静姝收莞丫头为义女,从今往后,她便是我的亲孙女,是凝儿三兄妹的亲妹妹,荣辱祸福皆与我们侯府同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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