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凝这话一出,秦莞很是惊讶,难怪岳凝今日失态,原来燕泽的眼疾和她有关系!
“从未听你说过……”
秦莞这般一说,岳凝便苦笑道,“当年我们去了锦州,这么多年和京城虽然有联系,可到底天高路远没有往日那般来往频繁,而怡亲王也是个闲散的性子,也离开京城多年了,何况这事……也不是什么好事,这么多年,便是祖母也有意不提起。”
秦莞便道,“当年发生了何事?怎会是因为你?”
说起此事,岳凝苦笑道,“那是十二年前了,那时候我才六岁多,正是懵懵懂懂不知事的时候,三哥比我大六岁,是几个兄长里面待我最好的,当时小一辈年纪都不大,太子成王这几个,也都是刚十来岁的样子。”
“三哥一早就随了怡亲王的性子,怡亲王妃也是个不爱热闹的,其他人学武的学武,学文的学文,三哥却不在乎这些,于是我终日和他玩耍的最多,他性子温和如玉,也喜欢带着我玩,我还记得那是一年冬日,下了雪,父亲带着两位兄长出城打马看雪,我也想跟着去,母亲却不许,我当下生了气,便一个人从侯府跑了出去,当时也不知道找谁,而怡亲王府是距离侯府最近的,我便去寻了三哥。”
“我骗三哥说母亲已经准许,让他带我出城去找父亲,三哥便信了,三哥叫了侍卫套了马车,带着我出了城,可刚出城就落了风雪,我只记得马儿忽然发狂,一路狂奔的将我们带到了西边的山野中,后来马车翻倒,我和三哥都受了伤。”
“那天雪极大,三哥背着我在山中行走,天还没黑他的眼睛就开始痛了,可那个时候他没有说,他背着我走了好远,却没有找到回家的路,没有法子,三哥只好带着我躲到了一处山坳里面,我当天晚上累计又受了伤,直接睡了过去,等到了第二天早上醒来,便发现三哥已经看不见了,若非随后王府和侯府派来的人找到了我们,只怕我们都会死。”
秦莞忙道,“是雪盲?”
岳凝点头,又摇头,“应该是,不过三哥自小便体弱,有没有别的问题我也不知道,那次回来之后我大病一场,等我好了之后,三哥却已经被怡亲王带着去了药王谷。”
那个时候就开始去药王谷了?
秦莞想了下,那个时候的她也才五六岁,还没去药王谷学医。
岳凝颔首,“去了药王谷,后来再见便是一年之后,三哥眼睛完全看不见了,怡亲王对此事也没有过多追责,可我知道,都是因为我,从那之后,怡亲王带着三哥在外面的时间多,在京城的时间少,说是云游,却也是去求医问药的,而我也很快去锦州了。”
雪盲会让人眼睛受伤,短暂的失明,可如果不及时治疗,又或者治疗不得当,的确会让人眼盲,可听岳凝说的,当天似乎也只耽误了一夜,而他们被找到之后,怡亲王没有立刻给燕泽治疗吗?
疑问落在秦莞心底,可看着岳凝伤心的样子,秦莞也不好多问,便握着她手道,“好了,刚才世子殿下说药王谷的医者说的,说他的眼疾能治好,你先不要伤心,如今他回来了,我们先想法子给他治好不就行了?”
岳凝抿唇道,“可是这么多年,三哥都蹉跎了……”
秦莞便道,“这些都是后话,我知道你心中愧疚,既然如此,咱们给他治病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吗?”
岳凝连忙反握住秦莞的手,“你说得对,秦莞,你一定要治好三哥才是。”
秦莞笑,“我自然要尽心尽力的,我还从没有见你红过眼睛,你如此,世子殿下看了心底也不好受不是?”
岳凝忙擦了擦湿润的眼角,“是,我知道,三哥虽然不像其他人那般野心勃勃,却也是极不喜欢别人同情怜悯他的。”
深吸口气,岳凝收拾好了心情,“走,我们去正殿。”
秦莞颔首,这才跟着岳凝往外走,岳凝性情素来坚毅,一旦定了心,很快便看不出什么来,等到了正殿,便看到太长公主的眼睛也是微红,她也坐在主位上,燕泽笑眯眯的站在太长公主身边,正在听太长公主说话。
怡亲王多年未归,这会儿俨然是一副亲人团聚的和乐场面,虽然叫秦莞进宫是为了看病,然而谁也不会着急这一时片刻。
太后娘娘见这么多人都在,便道,“让太子和成王也过来,还有几个小的,一并叫来,待会儿设宴,这么多年没有这么多人一起用膳了,若是老大和燕迟他父亲也回来才好。”
皇上自然会顺着太后的意思,立刻命人去传燕彻和燕麒。
太长公主又道,“你们是知道太子要大婚了所以才回来的吧?”
怡亲王便笑呵呵的道,“是啊,太子和成王相继大婚,这样的大事,我们如何能不到场?何况这几年在京城待的日子也少,不曾在太后面前尽孝,是我的不对。”
太后闻言眼眶微红,“你还知道呢!哀家这身子骨越发不好了,也不知道还有多久好活,就想看着小辈们一个个的成家立业呢。”
一听太后说着话,太长公主先不乐意了,众人也忙劝了几句,太后便道,“若非莞儿,哀家早就作古了,你们也别只会说好听的,一个个都得让哀家放心才是。”
太长公主便道,“这次去药王谷,那边派了人随你们入京了?”
怡亲王点了点头,“是,派了个大夫跟着我们的,本来想求药王看看,结果药王年后又开始闭关,没有见到人,只见到了一位长老,那位长老知道燕泽他母亲当年也曾拜入药王谷名下,便大开了方便之门。”
秦莞听得一讶,怡亲王没回来的时候,京城之中好似没有这号人物,今日一回来,秦莞一下子却知道了不少事,怡亲王妃曾也入过药王谷门下?
可刚才岳凝说了那么许多,却是没提到怡亲王妃啊……
秦莞心底的疑窦越来越多,可这样的场景,却是没法子直接问的。
很快,太子燕彻和成王燕麒都到了寿康宫。
寿康宫许久没有这样热闹,太后让陈嬷嬷吩咐了御膳房,就在花厅之中设宴,如今入了盛夏,暑气熏人,宫奴们早早在花厅准备好了冰盆,等太后和太长公主带着众人入了花厅之时,便觉阵阵凉意沁人心脾。
宴上,岳凝主动要求坐在燕泽身边,燕泽但凡有个不便,都是岳凝照顾,太后看的直笑,“凝儿这丫头,寻常看着直来直去的,如今倒是有了几分女儿家的娇态,竟然会照顾人了,哀家还记得,小时候,她可是最喜欢跟着燕泽玩的。”
太长公主也笑,看着不远处坐着的燕泽和岳凝,仿佛想到了自己还年轻时候的事,“打小啊,也就燕泽会惯着她了,便是岳稼两个,都拿她没法子,偏生到了燕泽这里,就听话的很……”
岳凝想到以前的事也笑,“三哥可没有大哥和二哥凶!”
岳稼沉稳岳清明朗,可小时候,却都是顽劣好武的主儿,多自家妹妹虽然疼爱,到底不够贴心,相比之下燕泽才像个称职的大哥哥。
众人都说笑起来,太长公主目光一转,“怎么不见蓁儿?”
太子和成王来了,其他几位皇子也在,就差了一位公主,皇后闻言赶忙道,“蓁儿有些不适,想来在景宁宫歇着的。”
众人皆知燕蓁不来是因为什么,太长公主也十分明白的没多问。
宴席末位上,燕绥和秦莞坐在一起说着悄悄话。
“我能出宫去看看那雀儿吗?”
秦莞心虚的很,想了想道,“殿下想去看当然好啊,那我就找个笼子把雀儿拘起来,免得它什么时候飞走了,我看他这几日飞的可高。”
燕绥一听,立刻道,“不,不拘……那算了,我不去了……”m.sxynkj.ċöm
秦莞便试探的道,“那有朝一日,那雀儿飞走了呢?”
燕绥面上生出几分和他年纪不符的落寞,“若是飞走了,倒也好,说明他好了,我也欢喜……”燕绥看着窗外高高的宫墙,眼神仿佛在说,他要是也能飞就好了。
那金雀儿已经被墨意捏死,秦莞却不忍告诉燕绥实情,还不如让他以为雀儿长好了翅膀飞走了,如此对他而言,也是个好的念想。
坐在怡亲王对面的燕彻正好能将目光落在秦莞和燕绥的身上,光看口型,他便知道秦莞在说什么,心知那雀儿养得好,燕彻心底也是一暖,只可惜秦莞到现在也不知道雀儿是他的,略一犹豫,燕彻收回了目光。
怡亲王归来,这一次宴上所言大半都是从前的旧事,秦莞听着便也知道怡亲王一家人果然都是淡泊的性子,等宴会完毕,秦莞和怡亲王约好明日上府中看病。
说了一会儿话,见天色不早众人纷纷告辞,于是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出了宫,出了宫门,都是各走各路,怡亲王的王府和安阳侯府不远,于是就燕离和燕迟跟着秦莞走。
秦莞在马车上,燕离和燕迟都骑马而行。
燕离道,“七哥,你有没有觉得,三哥这么多年都没什么变化?”
燕迟点了点头,“的确如此。”
燕离又道,“明日你可一定要去接秦莞来怡亲王府,我一早就过去。”
燕迟应了,燕离又辞了秦莞便当先一步离开。
燕迟便策马跟着秦莞的马车,秦莞掀开帘子道,“当年燕泽世子的眼睛当真是因为岳凝受伤?”
“她都告诉你了?”燕迟点头,“的确是,三哥带着她出城,结果出了意外。”说着燕迟又道,“因为这个,这么多年大家对这件事都是深如莫讳的,岳凝心底只怕也十分愧疚,不过怡亲王叔和三哥都是豁达之人,并不怨怪她。”
想到岳凝红红的眼眶秦莞便有些心疼,“是,从前没听她说过,今日才知道这件事埋在她心底,对了,怡亲王妃如今在何处呢?适才一直没听到大家提起。”
燕迟闻言眸色稍稍一沉,“怡亲王妃已经故去多年了,在我母亲去世前一年就病故了,怡亲王妃是楚州贺氏的女儿,早年间去药王谷学过医术,算是药王谷的外门弟子,当年病逝,似乎也和生三哥时落下的病根有关系。”
说着燕迟目光轻渺一瞬,“老一辈的事,我记得不太清,不过听别人说过,说怡亲王妃也是位仙姝一般的人物,当年在京城,也有许多人求她治病。”
这般说着,秦莞倒是生出了几分亲近之感,这位怡亲王妃,算起来或许是她的师叔辈,只不过她是药王的亲传弟子,而怡亲王妃并未真正入门。
药王谷多年来一直十分避世,对权贵之族算是避之不及的,贵族子弟便是有真心学医的,也大都只是跟在长老身边修习,为的便是不想牵扯入世俗的纷争之中,因为这一点,药王谷传世几百年,的确未生出什么大乱子来。
难怪这一次药王谷派了人跟着燕泽入京了,这份待遇,药王谷对一般人不会如此。
心中这般想着,秦莞便越发想知道来人是谁。
于是和燕迟约好了第二天的时间,燕迟又将她送到侯府方才离开。
……
……
第二日,秦莞一大早就起身,等到了约好的时间,燕迟已在侯府之外候着。
秦述知道燕迟来了,本来还想招待,可燕迟乘着马车,却无入府的打算,等秦莞要出门,秦述才知道她是去给怡亲王世子看病的。
秦述显然知道当年的事,便也不意外,忙让秦莞尽心尽力。
上了马车,燕迟的面色有几分疲累。
秦莞忙问,“昨夜未曾睡好?”
燕迟淡笑摇头,“倒也没有,只是军粮的事未解决,难免挂心。”
秦莞便道,“把药囊给我——”
燕迟挑眉,从自己怀中一掏就掏出了那墨色的药囊。
这个药囊是秦莞在豫州给他做的,从那以后燕迟便贴身带着,可时间过了许久,里面的药材最好换一换,秦莞掏出自己的药囊,将两个药囊里放着的药材调换了过来,换好了递给燕迟,“戴在身上,会好一些。”
燕迟便笑了,接过药囊,十分宝贝的放在了衣襟之中。
到了怡亲王府之时,王府的门房十分恭敬,一边请燕迟和秦莞往府中去,一边派人去通禀,怡亲王府的确距离安阳侯府不远,两处宅子只隔了一条大街,便是步行,大门到大门一炷香的时间也就到了,怡亲王府虽然也不常有人住,却有家仆照料,因此哪怕怡亲王刚回来,这宅子也能立刻住人。
既然是亲王府邸,自然是格局宏大气象不凡,如今正是盛夏,王府之中百花齐放,秦莞和燕迟一路往里走,便能看到许多曼妙的景致,没多时,奴仆将她二人带到了花厅之中,花厅里,岳凝和燕离早就来了——
“秦莞!你们来了!”
岳凝高兴的迎出来,秦莞极少看到她有这般开心的时候。
秦莞看了一圈,却见外面不见燕泽,“世子殿下呢?”
岳凝便道,“三哥在里面,马上出来,是新来的那个大夫,你一定想不到来的人是谁……”
秦莞眉头微扬,转而看向燕迟,燕迟也是一脸的不解,很显然,燕迟也不知道这次来的人是谁,秦莞正纳闷,花厅左侧通往内室的月洞门处走出来两个人。
走在前的是一袭白衫的燕泽,走在燕泽左后方的人同样是一袭白衫,待秦莞看到来人的脸,不由面色微变,怎么会——
“永慈郡主到了?”
燕泽先茫然的问了一句,秦莞还没回答,孙慕卿便笑呵呵的望着秦莞,“秦姑娘!”
燕迟看着孙慕卿,也没想到跟着燕泽来的人竟然是孙慕卿。
孙慕卿在锦州的时候和他们打过照面,后来云雾山又再遇,如今他却来了京城!
且还是给燕泽看病的!
燕迟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秦莞这才道,“是,世子殿下,我到了。”说着看向孙慕卿,“原来跟着世子殿下一起入京的竟然是孙公子——”
孙慕卿上前一步,“是啊秦姑娘,啊不,现在我应该叫你郡主了,昨天晚上殿下说今日郡主要来府上,和我一起给殿下指不定的时候我就很高兴了,过年之前我本来就想入京的,却被那件事耽误了,入京真的到了京城,能见到秦姑娘真是太好了。”
说完这话,孙慕卿才对着燕迟行了一礼,“拜见世子殿下。”
岳凝笑道,“他把和你们认识的事都告诉我们了,没想到还有这样的缘分在,别的医者,大都不喜欢和其他人一起治病,可如今你们既然认识,那就十分容易合作了。”
秦莞见到孙慕卿自然高兴,点头道,“孙公子是药王谷的嫡系传人,我只怕是只能给孙公子打打下手了,不过只要能治好殿下的眼疾就行。”
燕离笑道,“刚才孙神医就在给三哥诊脉呢?要不你也给三哥看看?”
秦莞今日可是来做正事的,闻言立刻点了头。
岳凝便走过去一把抓住燕泽的手,“三哥,你先过来坐下。”
燕泽便被岳凝牵着落座,孙慕卿抬手请道,“郡主请吧,郡主莫要谦虚,你的名头我再路上都知道,可想而知了,当日我便说日后有机会你我要切磋切磋。”
秦莞坐下给燕泽问脉,孙慕卿的目光便不加掩饰的落在秦莞身上。
燕迟打量着孙慕卿,眼神有些晦暗不明的深沉。
见秦莞问脉,众人都安静了下来,很快秦莞收了手,又道,“可否请殿下将眼上的白巾取下来,我想看看殿下的眼睛。”
岳凝连忙上前将燕泽眼睛的白巾解了下来,燕泽双眸习惯性的微闭着。
秦莞道,“请殿下睁大眼睛。”
燕泽便睁大了眼睛,他果然有一双燕氏一族的凤眸,一双眸子十分明澈,然而他双目无神,秦莞的手在她眼前晃了晃,他的眼瞳也没有任何的变化。
秦莞仔细的看了看燕泽的眼睛,还上手检查了一番,然后才对岳凝点了点头。
岳凝便又将白巾给燕泽绑了上,那白巾上面有股子药味,应该是此前的疗治之法。
果然孙慕卿道,“殿下眼上的白巾,是我给他开的方子,如今殿下除了每日的汤药之外,眼睛上也要敷用这浸了药汁的白巾。”
秦莞略一沉吟,“孙公子诊治出来,殿下是因何失明?”
孙慕卿便道,“我早前也检查过殿下的眼睛,殿下眼睛早年间因雪盲而失明,后来用了一些不当的方子,导致殿下的病情延误了,不过我看了,这么多年殿下一直在治,外障已经除了,只剩下疳积入目气滞血瘀,看殿下的脉象,还有些肝肾阴虚,痰热郁结之象。”
说着孙慕卿道,“郡主可要看看我开的方子?”
秦莞颔首,孙慕卿便抬步入内,很快拿了一张方子走了出来。
秦莞接在手缓缓看过来,心中已经了然,“我和孙公子的看法差不多,既然无大异,便继续按照孙公子的方子让殿下喝药好了,不过我刚才还发现了一点,殿下眼周血脉不通,颇有淤塞之象,所以我想问,孙公子可擅长针灸之术?”
孙慕卿一听眼底一亮,“不瞒郡主说,我也曾想过这个法子,只不过我在针灸一道并不算擅长,所以没有贸然下针罢了,用不得针灸,我才让殿下日日戴着这白巾。”
秦莞沉吟一瞬,“既然如此,那开药就交给孙公子,给殿下针灸交给我。”
孙慕卿知道秦莞的医术是从她父亲那里学来的,而秦莞的父亲,可不是什么名满天下的神医,她有那厉害的医术已经十分奇怪了,如今还会针灸?要知道眼睛是人身上最为脆弱的地方之一,特别燕泽的眼睛已经有了沉珂,若下针不当,只会起反作用。
孙慕卿犹豫着,却见秦莞神色笃定,分明是成竹在胸。
孙慕卿便点头,“也好,用针灸,必定事半功倍!”
如此二人便算商定妥当了,秦莞不由微微一笑,从前孙慕卿就十分重药理,而她虽然也在修药理,却还对针经十分感兴趣,所以如今这般分工最合适不过,她相信,孙慕卿开的方子一定是最妥当的——
岳凝听着忙道,“那你觉得,多久能治好三哥的眼睛呢?”
秦莞便道,“这个还无法确定,不过我看殿下的眼睛并非无救,要等针灸两次我才能有个大概的推断——”
虽然没有确定的答案,岳凝还是十分欣喜,“好,我信你,如今还有孙神医,一定能尽快治好三哥的眼睛!”
燕泽也微笑着,却十分平静,他的眼睛治了这么多年,曾经有无数的大夫信誓旦旦的说能治好他,可最终都失败了,所以燕泽也不愿现在就报太大希望。
秦莞看他如此倒也能理解,她前世见过许多病患,越是病的久,越是不会轻信医者说能治好的话,若真能这么容易治好,又怎么会病那么久呢?
燕迟便道,“那你想何时施针?”
秦莞便道,“要等三日之后,我看孙公子这个药巾是舒活经络血脉的,等再敷三日之后,再施针,效果会更好一些,这几日,殿下便服用汤药便可。”
见秦莞说话语声从容镇定,又看孙慕卿也并非苦大仇深之象,众人便知道燕泽的眼疾对二人来说还不算不治之症,当下也就心安了。
这么一说,秦莞忽然道,“当年殿下的眼疾用错了药方吗?”
这问题刚落定,秦莞身后却响起了怡亲王的声音。
“当年是我的过错。”
秦莞几个顿时回身,果然,怡亲王过来了。
秦莞连忙行礼,怡亲王挥了挥手道,“他当时被救回来之后,我心急,便用了他母亲留下的治雪盲的方子,满以为那药敷上便好,却没想到那药和燕泽当时正在用的药竟然是相克的,这一下不仅没有治好燕泽的眼睛,还让那药成了毒,生生加重了燕泽的病情,当时找了太医来看,太医束手无策,我立刻启程带他去药王谷,可已经迟了。”
说着怡亲王眸色沉沉的看了一眼燕泽,“这都怪我。”
这事岳凝却是没说,且秦莞看她此刻神色,只怕她也没想到当时会这样。
岳凝忙道,“不,不怪您,都怪我,当时太贪玩了不说,还骗了三哥,这才让三哥带着我出去了,若不是我,也没有后来的事……”
燕泽一笑,“好了,父王和凝儿都不必自责,别说我的眼睛如今治好有望,便是瞎一辈子,又有何妨?”
燕泽语声温润如青玉,听了叫人莫名的安心,然而他越是说的轻描淡写,岳凝心底就越是苦楚,只是不好说出来罢了。
怡亲王道,“孙神医和郡主一起帮燕泽,想来他的眼睛不日就能恢复光明。”
“王爷放心,我一定尽力而为。”sxynkj.ċöm
一旁孙慕卿也道,“是,王爷放心。”
怡亲王十分亲切的笑着点头,“我只是过来看看,你们都是年轻人,你们说话吧,我已让厨房备了午饭,稍后你们就在此用午饭。”
怡亲王今日换了一身衣裳,没再着昨日的道袍了,整个人越发显得儒雅了许多。
秦莞看着这样的怡亲王,再看看燕泽,心中有些可惜,也越发下了决心治好燕泽。
秦莞和燕泽还不算十分熟悉,几人子啊花厅落座,侍奴上了茶,燕离和孙慕卿当先聊了起来,燕离惯会说话,孙慕卿生在药王谷,心思纯净,燕离但凡递了话头,他总是能接上,一来二去,燕离倒也喜欢和孙慕卿说话,秦莞时不时说两句,岳凝偶尔插一言,只有燕迟和燕泽不怎么开口。
燕迟本不是多话之人,而燕泽在唇边保持着笑意,只安静的听着。
岳凝拉起燕泽的手将茶杯放在他手上,“三哥,喝茶。”
那边厢燕离在问孙慕卿药王谷的事,燕泽便语声放低了些道,“凝儿,你不必如此照顾我,这几年来,这些事即便看不见,我也能自己做了。”
岳凝喉头阵阵发苦,她坎布尔迪燕泽喝个茶也要摸索半天的样子,“三哥,我知道你自己会做,可是我想帮你,这样不好吗?咱们这么多年没见了,早前我还以为你要去锦州呢,结果你也没去锦州,这么多年你到了哪些地方,和我讲讲好嘛?”
燕泽喝了一口茶,准确的放在了手边桌案上,这才笑道,“当然好呀,你想听我就给你讲,只不过都是些寻常事罢了。”
岳凝忙道,“寻常事我也要听,你去了那般多地方,你可以告诉我你都见过……”
“什么”二字没出,岳凝自己脸色先是微变,她说错话了!
她本意想说让燕泽告诉她那些风景名胜之地的趣味,可她一时又忘记燕泽的眼睛是看不见的,就算风景再好,他看不见又能如何?
“三哥……我……”
燕泽忽然就笑了,他的唇十分削薄,唇线尤其优雅好看,再加上不点而朱的唇色,这一笑,岳凝的心便跟着一动,燕泽道,“凝儿,你不必如此小心翼翼,我就是个瞎子,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若要你如此顾忌的说话,那还有什么意思?”
岳凝心底又暖又动容,当年的事出了燕泽不仅没有怪她,对她还是像对从前一样,他不喜欢官场,却最喜欢看游记杂记,她还记得他以前很早的时候说过,他将来的愿望是走遍大周的名山大川,这些年他的确走了不少地方,可他的眼睛却瞎了,他看不见了。
岳凝一边动容,一边又心疼,人不可能凭白就看淡这样大的变故,这些年,燕泽一定吃了很多苦才能修炼到这幅境地,岳凝语声低弱下去,“好,三哥,我知道了,那你说说,你觉得你去过的最有意思的地方是什么?”
燕泽想了想,“最有意思的地方,应该是东海边的涠洲岛了……”
燕泽和岳凝说着话,秦莞的目光便落在了岳凝身上,她觉得现在的岳凝有些不一样,别说岳凝面上的情绪更多了,她还极少见岳凝这样专注,专注到眼底好似只能看到燕泽一个人了,不知怎么,秦莞想到了魏綦之。
……
……
怡亲王府距离安阳侯府极近,因此从怡亲王府出来的时候,秦莞便跟着岳凝去安阳侯府看太长公主,燕迟则去了刑部衙门。
上了马车,岳凝拉着秦莞的手便道,“你说,三哥的眼睛真的能治好吗?”
秦莞一笑,“你就安心吧,肯定能治好的,刚才我看了,我还在纳闷为何这么多年都没治好,可怡亲王来了我方才知道了,用错了药,便等于用了毒,这么多年,想来是一直在清余毒,所以才耽误了许久,如今世子殿下的眼睛并未出现物损真睛等状,也没见眼瞳有任何病变,足以说明这些年来养护的很好,你放心。”
岳凝闻言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得了你这话我就放心了,你不知道,当年三哥成了这样子,祖母和父亲、母亲找了不知道多少大夫都没有效果,那时候我只知道三哥眼睛瞎了,还没觉得是个天塌了的事,可后来我越大越知道,是我把三哥这辈子毁了,我去了锦州,这事极少有人再提,这几年,我就像个缩头乌龟似的……”
岳凝说着,眼眶又是微红,秦莞看着岳凝,实在是不知她心中也藏着事情。
岳凝寻常冷傲少言,行事更是雷厉风行,气概不输男儿,这样的女子飒爽英姿,秦莞只觉她心底一定坦荡辽阔,亦不存半点悲痛,何况岳凝的身份在那里,自小锦衣玉食,上有祖母宠爱,下有父亲母亲和两个兄长,又能有什么悲痛呢?
如今看来,却是她想的太简单了。
她性子里面的孤冷,只怕也和心底藏着的这件事有些关系。
秦莞拉住岳凝的手,“当年的事乃是意外,非你能掌控的,你若是觉得愧疚,便做些力所能及的事帮助殿下,我看你这两日对他十分照顾——”
岳凝道,“我还想一整日都留在王府呢,可想到如今不比从前了,这才离开了,不过往后我每一日都要去看他的,直到他的眼睛好起来。”
说着拉拉秦莞的手,“秦莞,这次可真是要拜托你了。”
还没有什么事能让岳凝如此撒娇求她,秦莞拍拍她手背,“你就放心吧,寻常人我都会尽心,更何况是世子殿下,一定竭尽全力!”
说了几句话,便到了安阳侯府门口,马车刚停下,秦莞便听到外面有人说话。
“啊,我们郡主回来了,魏公子,您看!”
秦莞眉头一皱,连忙掀帘去看,这一看,果然看到外面魏綦之和侯府的家奴一起站着,看到秦莞和岳凝一起出现,魏綦之脸上笑意越来越大,“咦,两位郡主都在。”
秦莞下了马车,“魏公子今日又是来送礼的?”
魏綦之摆了摆手,“倒也不算送礼,是来送那小马驹的草料的,上次它得了病,这些草料都是加了药的,够它吃几天的。”
魏綦之马车后面帮着几大袋子草料,岳凝看着便有些无奈,“日头这么大,这些东西你不知道让下人送来吗?快进去歇一下吧。”
这会儿时辰不早了,日头西斜好一会儿,正是下午最热的时候,魏綦之站在府门前,额头上都是汗意,岳凝和秦莞快步入了府门,魏綦之便也跟了进来。
一进门走到树荫之下,魏綦之长长的呼出了口气。
岳凝见他热的不行,带着他先去了花厅,又让侍奴上了两盏冰碗,魏綦之就着喝了,这才活过来似的,“还是郡主体恤,这天气可真是毒辣的很。”
岳凝摇了摇头,“下次这些东西,你就不要亲自送了,和门房上说一声,难道会不让送进来吗?你倒是不怕中了暑气——”
秦莞在旁喝茶,听到这话就有些同情魏綦之,魏綦之却笑道,“我自己来送肯定不一样,别人来送,郡主怎么知道这些草料来之不易?”
岳凝挑了挑眉头,不知道魏綦之这话在说什么,“你最近是不是特别闲?”
魏綦之眼珠儿一转,“还行吧,事情有底下人做。”
岳凝便摇了摇头,“既然做了皇商,便用点心思,这草料你派个人说一声,让侯府的人去置办不也可以?”
这话说出来,道理虽有,可莫名叫人听的不舒服。
魏綦之人都来了,这话便是在心底,也不好说出来,不然显得魏綦之吃力不讨好了。
然而魏綦之面上笑意不减,转了话题,“两位郡主刚才从何处来?”
岳凝便道,“怡亲王叔回来了,刚才我们去怡亲王府上了。”
魏綦之消息灵通,这件事他也听说了,便点头道,“原来如此,太子殿下即将大婚,怡亲王也回来了,怡亲王世子可也回来了?”
岳凝便下颌一扬,“你怎么问起三哥了?”
魏綦之眼珠儿一转,看了秦莞一眼,“没什么,我只是一问罢了,从前和怡亲王世子也有过两面之缘——”
岳凝点了点头,“三哥自然也回来了。”
秦莞叹气,魏綦之一定知道怡亲王世子得了眼疾,而如今看到她也去了怡亲王府,自然知道她是去看病的,所以才这般问罢了。
魏綦之坐了这片刻,便起身道,“那好,反正东西送到了,我就先走了。”
魏綦之告辞,岳凝点了点头也没有留,外面日头正毒,魏綦之转身便离开了。
看到魏綦之朝外走去,岳凝又欲言又止一瞬,似乎觉得魏綦之不必这么早走,却到底没说出来什么挽留的话,只转身看秦莞,“你说他奇不奇怪,一点草料也要自己送,这么热的天不难受么?”
秦莞道,“或许,他觉得送给郡主的东西,要他亲自来送才郑重呢?”
岳凝摇了摇头,“也不知是什么毛病,算了,让他走吧,一个大男人,也不会怎么样,走,我们去见祖母去,得把你诊出来的告诉祖母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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