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就这么握着手走出了别墅区。
陶然随手拦下一辆出租车,豪气地让师傅往市中心开,她现在出了一口恶气,心情大好,中午要请张狩叶吃顿好的。
张狩叶的掌心传来陶然的温度,除了温暖以外,张狩叶更是感受到陶然身上有一股力量正在传递到他这里。
“你……不怕吗?”张狩叶突然开口问道。
陶然转过头,看着张狩叶不解地问道:“怕?怕什么?被骂还是被打?”
听着陶然这么轻松说出“打”和“骂”这两个字在,张狩叶倒是知道她是真的天不怕地不怕了。
明明平时遇到麻烦都是往自己身后躲的人,现在却是这么的自由潇洒。
张狩叶无奈地笑了笑,这不就是他喜欢陶然的原因吗?
到了市中心,随便找到一家餐厅,陶然跟个大爷一样坐下,招手就是要服务员把菜单拿上来。也不管吃不吃得下,什么特色菜推荐菜都来一道。她现在只觉得自己是正义的化身,拯救张狩叶于水火之中的那种。
不过陶然还是有自知之明,看得出张狩叶心情不好,也不多问,就是低头吃着自己的。有什么好吃的就往张狩叶碗里夹,也不管他不动筷子。
从他们离开张家开始,张狩叶的手机就一直不停地响起。前几次陶然还没管,只是到了后来把他们俩都吵得心烦,张狩叶拿起手机摁下接听,也不管电话那头说什么,强势地回答道:“张狩叶死了,有事你招魂。”
说完,将手机关机,往桌上随意一扔,世界安静了,心里也舒坦了。
等陶然吃得半饱,张狩叶终于回过神来了。
“让你看笑话了。第一次见到我这个样子吧?”他冲着陶然惨淡一笑。
最真实的张狩叶就这么在家庭的压力下被抓出来与陶然见面了。这个时候,张狩叶不是那个在奈瑞公司可以横着走的螃蟹,更不是怼天怼地还可以逆天的客户经理,还不是可以帮陶然处理好家庭矛盾的小王吧。
他只是张狩叶。
“有什么问题吗?情侣之间本来不就应该坦诚相见?”陶然继续吃着自己的饭,也不多话。“你爸妈都把你贬低成那样了,你一个字也不说,这……算了,谁家都自己的麻烦,我自己的家庭都乱成一锅粥,哪儿来的自信说你呢?”
听着这话,张狩叶艰难地笑了笑。
坦诚相见吗?是啊,陶然一直都做到了这一点,好像没做的,是他张狩叶。
从一开始不想带陶然回家开始,他就一直在逃避。直到现在他以为自己是真的有能力可以面对这些事,只是一碰见对手,他原形毕露,什么都不剩。就连逃跑,还是陶然带着他跑的。
“他们从小就是那样,习惯了。”张狩叶开口道。“从小就是要求我必须事事做到最优秀,如果做不到,先是骂后是打。就家里那扇花园的铁门,以前他常用皮带把我绑在上面打。周围的邻居来来去去都认识,就看着我被打,也不劝。大家都说,这是为了你好。”
听到这话,陶然是吃不下一口饭了。
张狩叶低垂着眼眸,像是深深陷入到了回忆之中,无法自拔。
“的确,在这种三线小城市,我的家庭的确算不错了。父亲是医疗系统里的人,母亲是教育系统里的,有车有房,生活过得去,唯一剩下的那就是一个不成器的儿子。能有什么好的教育方式呢?除了打和骂还能有什么方式?没有,那就重复这两样,直到我离开这座城市。他们用他们的思想禁锢着你,直到你完全成为他们想象中的人。他们逼迫你必须什么事都做到最好,第一次没做到,就是骂,第二次还没做到,那就上皮带,第三次如果还没有,那就打得更狠,如此循环……有些时候看着他们,我觉得我浑身上下都在疼。”张狩叶的语气低沉,回忆起这些事的时候,更是不敢可能陶然那双眼睛。
他闭着眼,眼前一片漆黑,倒是能让自己好受一些。
陶然能感受到张狩叶对这个家庭的恐惧,更是能感受到他的绝望。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抚摸着张狩叶手背。
触碰到张狩叶的那一瞬间,仿佛张狩叶的每一寸皮肤都能让陶然感同身受到他的痛苦和恐惧。
“初中的时候,我的衬衫因为和他们的衣服一起洗,被染成了粉红色。没办法,只有穿着去上学。回到家的时候,他们见着了,说我不是个男人,不懂道理,偷女孩的衣服穿。把我的衬衫扒下来,打得我满院子跑。我要解释,可是没人听。到了后来,整个小区都知道我张狩叶喜欢穿粉红色的衬衫,闹到后头,连医院和学校的人都知道了。他们气不过,觉得我扫了他们的面子,回来又揍了我一顿。每次打我都说是为了我好,可是他们从来都没想过原因,更没想过他们自己有没有做错什么。大学四年,我从来没回过家,以为在外面我就可以逃避他们。可是我想错了……”sxynkj.ċöm
这是张狩叶第一次如此认真和陶然说心里话,也是这一次,陶然觉得自己的距离离张狩叶更近了。
“本来我是学文科的,不可能学医。他知道这件事,从我高二学文科开始就骂骂咧咧的,说世代为医到了我这儿就断了,原因是因为我不争气。我不服,第一次反抗他,说是因为我自己喜欢文科。那一次,我爸拿着手术刀对着我,我总觉得只要我再说一句话,他就会上来杀了我。是我妈拦住了……她说,当老师挺好,也是体制内,以后好娶媳妇。你说,可笑不?”
“我大学去了奈瑞公司实习,我笨,不聪明。和我差不多时间进来的疯子不管什么麻烦都可以摆平,我羡慕,也自卑。觉得自己站在疯子身边完全不够格……为了出单,为了证明自己,我去抢了另外一名顾问的客户,被顾问摁在地上打,我尽然不知道怎么还手,还闹到了警察局。因为那个时候我还是大学生,警察要给父母说这事,我不敢让他们知道,就把可盈的电话给了警方,说那是我姐。可盈接我回去,告诉我奈瑞决定开除我,让我第二天就去办手续离职。我不想离职,就求可盈再给我一次机会。那天我们聊了很多,我把家庭情况一五一十告诉了她。可盈沉默了大半天,告诉我她再想想办法,让我别着急。过了两天,可盈让我回去上班。那名顾问也在,看着我就想冲上来继续揍我,被疯子一个眼神给瞪回去了。我还真以为是自己的努力得到了认可,后来才知道是疯子和可盈劝说戚言去给我担保,说我以后一定会有大作为,这样才留了下来。那个时候我就想,不管如何,不是为了我,而是为了这个团队里的人,我都得努力。那个时候我觉得,她们好像是这个世界上第一次掏心掏肺对我好的人……家里介绍的老师工作我没要,就这么留在了魔都,一颗心扑在了奈瑞。后来,可盈要回雾市创办分公司,我毫不犹豫就要跟着去,疯子也跟着一起。一穷二白三个人,硬着头皮上,还真闯下来了半变天,你说这生活是不是太戏剧化了?”
张狩叶看着陶然苦涩地笑,却是看得陶然心酸心痛。
在别人眼中,张狩叶是典型只会考虑利益的顾问。这个客户能带来钱,那他就接触;那个客户能给他名声,那他合作。这么下来,好像是这个人唯利是图,只要是给他足够的利益,他什么都想干。sxynkj.ċöm
可知道这背后的事,陶然发现张狩叶不过就是一个想要被别人认可的小男孩罢了。
这个小男孩一直做着他认为对的事情,给公司带来利益,在团队濒临危机的时候不离不弃。哪怕自己父母把他背都骂肿了,他都没有放手。家庭和工作的压力一起朝着他袭来,而张狩叶想的不是自己该怎么办,却是发现陶然需要别人帮忙,就硬着头皮往前冲了。
他的焦虑症,便是在担心自己边优秀的速度跟不上世界的变化中硬生生地熬出来的。
人就是这样,在缺爱的时候被别人给了他一点好处,硬是死皮赖脸地跟着,恨不得把自己全部的东西都给她们。
还好陈可盈回应了张狩叶的这份感情,还好张狩叶遇到了陶然。
他第一次见到陶然,只是想把她当成利益的工具。可是越来越接触下来,发现陶然是真心对他好,还是掏心掏肺地好。
陶然的那双眼睛会说话,她的身上有对这个世界的爱意。就算是遇到自己无法面对的任何矛盾,她敢迎面而上。
张狩叶见到了自己曾经没有活出来的模样,如同巫枫评价陶然的那样,她是自由的,不被任何东西所捆绑的。
他羡慕,也想得到这样的生活,他伸出手,小心翼翼呵护着这份与众不同,生怕碎了。
可他都忘了自己已经被折磨得苦不堪言了。
陶然沉默着,看着张狩叶那张脸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过了许久,她握紧张狩叶的手开口道:“我陪你回去,回去说清楚一些话,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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