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快接近十点，何叔这些天出差，郝娜辅导好南南的作业，正打算回房休息，却是听见一阵敲门声。
这个点，还会有谁来拜访？
她下楼开门，见到门外是表情复杂的陶然，还有站在陶然身后的张狩叶。
郝娜也不惊讶，只是笑着让两人快点进屋。现在的天温差大，晚上别着凉了。
陶然坐在沙发上，皱着眉头，面带难看地看着在厨房泡茶的郝娜。有些话，她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厨房里的郝娜，心情也是同样复杂。
郝娜离开雾市已经太长时间，等她再回来的时候，自己的丈夫有了圆满的事业，自己身边已经多了一个儿子。在旁人看来，家庭美满。
越是美好的生活，郝娜才是越能想起她对陶然到底有多亏欠。就在陶然第一次来她家的时候，那副陌生感，是她万万没想到的。她以为陶燃恨她入骨，她不敢靠近陶然，生怕自己做错了什么，彻底惹怒陶然。
她小心翼翼维护着她和陶然之间的距离感，又想做些什么可以和陶然的关系更近一点。她想补偿陶然，可又明白，陶然现在不需要一个每天问她吃饱穿暖的母亲，而是一个在她遇到麻烦时，冲到最前面挡下麻烦的母亲。
她回头看了看客厅里的陶然和张狩叶，端着茶盘的手不由得用力了几分。
坐在陶然身边的张狩叶，却是最冷静的那个人。他送陶然来郝娜家的路上，没和陶然说一句话，他希望足够安静的环境能让陶然想清楚自己该说的话。仿佛每次提到家庭这两个字，陶然就会立马变一个人。从她猜到外公的住院费用是郝娜支付的时候开始，她的眉头一直皱成一团，就没松开过。
郝娜端来一壶花茶，刚好倒了三杯，看着陶然浑身不自在的模样，郝娜倒是主动和张狩叶说话道：“这些日子，陶然辛苦张经理照顾了。”
张狩叶端起茶杯，礼貌一笑，随口说道：“我公文包落在车上了，我去拿一下。”
这摆明了就是要给陶然和郝娜腾地方，她们都不傻，怎么会不明白呢？
张狩叶不喜欢凑合到别人的家事里，哪怕是陶然。他回到车上，关上车门，长出一口气。一阵闹钟的响声提醒着他，张狩叶从公文包拿出一罐药物，有些无奈地笑了笑。服下药，转过头看了看灯火通明的花园洋房，他相信陶然可以处理好这件事。
不过他现在还有需要思考的事，既然陶然刚刚在医院已经和他告白，他也默认了。那他们现在已经是男女朋友关系？
想了半天，张狩叶拿出手机，忍不住百度道“怎么做一个称职的男朋友”。
等张狩叶一走，偌大的客厅只剩下陶然和郝娜两个人。看着陶然皱着眉的模样，郝娜主动给她倒了一杯茶，开口道：“这么晚和张经理这么晚来，是才下班吗？”
光是从郝娜嘴里称呼张狩叶为“张经理”，陶然已经知道自己的猜想是没错的。她看着冒着热气的花茶，转过头看着郝娜的双眼，语气难以平静地说道：“谢谢你。”
要是从其他人嘴里的说出“谢谢”二字，郝娜会觉得很平常。可是这两个字从陶然嘴里说出，她心情莫名激动。
“其实……”
“我想，应该是我来找你的那天吧？老张那天下午出外勤，你那天就去了医院，看了外公的情况。我不知道老张和你说了什么，但是我知道外公到现在的医药费用都是你在支付。我说的谢谢，是替外公谢谢你。根据我们之前的约定，我会和你解除母女关系……”
陶然本以为自己可以平心静气地说出这句话，可是她的声音越说越小，像是有什么话哽在了她的喉咙里，却是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她和郝娜身上，不管如何都是有着一股羁绊。有些话说出来是很轻松，可是这一刀若是真的下去，陶然不知道自己该如何面对。
今天下午陶然还是在职场上见招拆招的白领，可是现在，她手足无措得跟个小孩一样。
郝娜明白她的心思了。
“没必要的。”郝娜轻轻一笑，像是在强撑自己的情绪。“这些事情都是我该做的，那不光是你的外公，也是我的父亲。我的确是那天和张经理在医院偶遇，我们坐下来聊了聊。我知道你最近工作可能遇到些麻烦，我给不了你以前的，但是我希望力所能及给你暂时平静的家庭，至少让你没有后顾之忧，你可以一往向前在职场里大展拳脚。这……是我唯一能和你做的了。”
这些话像是戳中了陶然最柔弱的内心，她急速在大脑里搜索着对于自己母亲的记忆，可是想了半天，却是什么都记不得了。
“何必呢？”陶然情绪渐渐从平静从一种说不出的悲伤。“何必呢？一拍两散不好吗？你为什么想要把我拉回来？”
“因为你是我的女儿。”
这句话，将一身盔甲的陶然彻底击溃了。
她告诉自己一定要让情绪冷静，可现实是她发现自己随意擦了擦眼睛的手有些湿润。她深吸一口气，继续强迫自己冷静道：“我会努力工作还你钱，你把……”
“陶陶。”郝娜下意识叫出了她的小名。“陶陶，过去的事都是我们长辈的问题，你不应该背着这些过错继续活下去。从一开始我都没想要以和你解除母女关系作为帮助你支付外公医药费的想法，如果你觉得和我解除关系会让你更自由更轻松，我可以答应你。”
郝娜有种恐惧，她知道以前她和她的女儿是若即若离的关系，可是这一次，她感觉到她的女儿是真的要离开她了。
她想拉住陶然，可是好像“对不起”这种话说出来，现在太是无力了。
“每个人都有自己选择的权利，当初是我做出了选择，现在你也可以做出选择。我知道我对不起你，我对不起家庭……那个时候我一直觉得自己没有做错了什么，可是上一次看到你出现在我的面前，我一开门，就看到你那双眼睛……太像我了，和我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郝娜的话越来越没有逻辑性，到了后来，她自己都不知道再说什么。
陶然却是听明白了，她在挽留自己。陶然深吸几口气，硬是将自己所有情绪压了下去，用最平静的语气说道：“当初的事情，你们谁都做没错。外公没错，你没错，那个所谓的父亲也没做错。是外公逼迫你快点结婚，所有你找了所谓的父亲。你为了追求你自己的真爱，离婚抛弃我，也没有做错。也是，带着拖油瓶去和别人谈感情，总是奇怪的。所谓的父亲也没有错，本来就离婚了，管孩子干什么。外公也没有做错，至少养育我长大，直到我可以自食其力。要说错的，是我错了。我不该来这个世界上，不该打乱你们所有人的生活……嗯，我的问题。”
郝娜走到陶然身边，小心翼翼地握住她的手，哽咽着道歉道：“陶陶，这不是你的问题。你本该来到这个世界上！只是我对不起你！求求你，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吧，我一定会做一个称职的母亲！我错过了你人生太多重要的时刻，我希望接下去的路能陪着你走下去！”壹趣妏敩
陶然摇了摇头，抬起头看着郝娜道：“我很感谢你，在我最需要帮忙的时候站在了我的面前。你是一个称职的女儿，也对得起母亲这两个字。但是……我们分开太长时间了，我希望我们能慢慢来，而不是一上来就是抱头痛哭握手言和，你我都清楚，我们做不到。”
郝娜明白了。
这样也好，她们俩本身就是陌生人，可以从最简单的基础开始了解对方。这样对于她们来说，都是有着缓冲期，更是有着距离。
郝娜相信，这个距离会慢慢缩短的。
张狩叶在驾驶座看着陶然和郝娜从花园洋房里一前一后走出来，两人脸上的表情明显放松了很多。陶然向郝娜告别，郝娜本想下意识抱抱陶然，可陶然下意识往后一推，反而是有些尴尬地伸出手和郝娜握了握。
对于郝娜而言，已经足够了。
再送陶然回家的路上，张狩叶看着面无表情地望着窗外，他也不说话。只是快到陶然家楼下的时候，陶然突然开口道：“老张，你知道我今天哪儿不一样了吗？”
张狩叶愣了愣，本想下意识地接嘴“你主动和你男朋友告白了”。却没想到，陶然嘴里说出口的是：“我好想有个完整的家了。”
听到这话，张狩叶嘴角微微一笑，回答道：“是啊，这个家，终究会完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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