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乾一直觉得自己不是一个贪心的人。
从小到大不是默默无闻，最多就是一个中等水平。大学毕业，去了一家一般的公司，开始一般的生活。
他也不怕巫枫笑话，自己之所以能够发际，大概就是被揍了那一拳头，发誓要让别人还回来。
他和巫枫像一类人，但是他们不是一类人。
方乾只想实现自我价值，巫枫想做什么，没人知道。
巫枫靠在墙上，语气慵懒地说道：“方工还有想做的事情，不应该趁着机会来了抓紧去做？要说，方工前些年尝试过如此多的项目，最终的目的，其实我们心里都知道。功成名就这四个字，好说，但是不好做啊。方工现在到哪一步了呢？”
方乾知道巫枫就是一个会抓着人弱点攻击的人，虽然他已经做好了准备，但是听巫枫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心里还是个咯噔了一下。
越是追求一件事情，人越是疯狂。可是失败越多，受挫越多，那股劲儿虽然还在，但是只剩下谨慎了。
方乾看了看手中已经熄灭的烟头，有些无奈地笑了笑。他知道，巫枫已经看明白他了。
“巫总很年轻，就已经明白这么多事了？以前的时候，吃了不少苦吧？”方乾转过头，看着面无表情的巫枫问道。
巫枫耸了耸肩，像是这些事情根本不值得一提的样子：“前五年，方工几乎每一项建筑都是在更换风格，可是到头来却是什么都没有。也是，方工不管怎么说都是乙方，建筑完成了，后面的东西一交给甲方开始运营，为了赚钱，甲方自然会磨灭掉你在建筑上的一些心思。当然，那个时候你这个做乙方的也说不了什么。这就是造成为什么每次方工你的项目在前期大势宣传效果不错，但是一到中后期就快速衰落的原因。是啊，前期吹得太过，旅行的人来了一看，发现和宣传手册上不一样，自然就是以一传百，大家都不会来了。没有游客，没有资金，项目只有死路一条。”www.sxynkj.ċöm
说完这话，巫枫抽完了手中的最后一口烟，继续说道：“最了解项目的人，就是它的建筑师。所以中后期的运营，建筑师应该也加入的。但是如今不少工程都是甲乙方项目制，乙方不少也是有套路模板，项目来了，根据以前的套路模板直接上，换汤不换药，完工拿钱走人，谁还管自己的项目如何。也是，多少人都还在温饱线上挣扎，都想着自己下一顿饭如何解决，谁还会想功成名就呢？”
方乾知道，自己的软肋已经给巫枫完全抓住了。他之所以会看重巫枫的这个文创项目，想要的就是运营权。巫枫已经看透这一点，还敢大着胆子把权力下放。
的确是个疯子。
“各取所需。”方乾笑道。“巫总这如意算盘，打得真好。”
“这叫双赢，什么如意算盘。”巫枫轻笑着说道。“不过咱们怕的事情，还真是放在了一块。如果这次文创项目失败，也许方工的名声又会被影响，而我自然而然就会被上岛集团的其他股东扫地出门。咱们的利益是牵扯到一起的，包括名声和利益。”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方乾不会不明白的。巫枫是在给他交底，自己有什么牌，一五一十都给他说了。
方乾望着黑压压的一片天，心情是说不出的复杂。
若是不想接触这次机会，他可以继续在欧洲晒着太阳喝着咖啡。也不知道是戚言那张嘴太能说，还是自己心动了，硬是买机票回来了。
他看到设计白图的一瞬间，脑海里有了无数构想。这些日子，他就蹲在酒店老老实实规划画图，完全已经把这件事当成自己的事情了。图纸完成的第一时间，他找到了巫枫。
他从回国开始的那一瞬间，就掉进巫枫的坑了。
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
“如果我这个项目失败了，巫总你会面对什么？”方乾突然问道。
巫枫想了想，半开玩笑着说道：“那个时候你也在上岛集团，估计就是我们俩被集团赶出来，在雾市随便找一个桥墩住下。我还好，我还是有个道教信仰，说不定在桥蹲下摆个算命的地摊，日子还过得去。至于方工你……要不你在隔壁桥墩摆个地摊画画？”
方乾被巫枫弄得又气又笑：“巫总就不能想想我再去找一份工作什么的？好歹我身份摆在这里，自己出去开一个工作室也是不亏钱的啊。”
“就你这种要面子的人，绝对不会这么做。”巫枫笑道。“如果这一次你还失败了，你一定会金盆洗手，无欲无求了。”
方乾耸了耸肩，不得不说，他的确是这么想的。
这些年的项目看起来是成功的，但是对于方乾而言，它们都失败了。
不想再看自己这么下去了。
将所有的赌注都压到这个文创项目上，不知道到底是福还是祸。
可是一个人，总是会对初心有说不出的坚持和向往。
方乾也是。
见着气氛不错，巫枫不慌不忙从包里拿出了方乾专用的合同。她将合同往方乾手上一递，不慌不忙地说道：“签或不签，是方工你的事。话，我说清楚。只要我在上岛集团一天，我就会继续把这文创做下去。现在制造行业早就不景气，那些高层依旧不死边，迟早要死。但是，只要你的项目能有一分钱到我的口袋，我就会让你继续做下去。雾市的项目做成功了，你功成名就我立足公司，我们再去隔壁蓉城盘一块地，你继续你的想法，我继续我的事业。但是如果第一战我们都输了，那可就没有后续。绝对的运营权和绝对的管理权，我给你。但是我要的，是绝对的利益。如何？”壹趣妏敩
巫枫的这话，可以说是不给任何情面了，但是方乾莫名喜欢。
他要的就是功成名就，就是能有个盘在他手上是活着下来的！他的建筑没有问题，规划和策划更没问题，每一次都是甲方不按照他的想法来，为了利益放弃建筑。
巫枫和这群人一样，也看利益；但是她和这群人有不一样，她聪明，看得更长远，胆子更大。
方乾看着手中的合同和巫枫递来的笔，心情是说不出的复杂。
要再试一次吗？
方乾握着手中的合同，一声轻笑：“巫总你真是拿我开玩笑，明知道我已经快到退休的年龄，还拉着我工作。”
“你才不会退休。”巫枫笑道。
“不瞒你说，这么些年，我早就累了。的确，我也一直想着要不要再做最后一个项目就休息。可这一说，就说了这么多年。上岛集团的文创，你全权交给我，我不会让你吃亏，最后，我还有一个要求。”方乾回应道。
巫枫眼神一亮，看着方乾道：“你说。”
“我要一个绝对安静的环境，巫总应该明白我的意思。”方乾语气坚定地说道。
巫枫听明白了。
“只要我在上岛集团，那些高官就不敢碰你，内斗也斗不到你身上，你只需要安安静静做你的建筑，其他事什么都不用管。再说，那群上了年纪的高层还等着要靠文创项目领年终奖，要是赶来扰乱，我会废了他们。还有，工作人员由你一手挑选，你对人员有什么要求，直接和戚言说，奈瑞的猎头顾问会帮你安排面试。合同看好了，如果你做到一半跑路，你面临的是我随手写下的赔偿金。”
方乾看到了那个赔偿金额，不得不说，的确是巫枫随手打的。十位数，巫枫疯了还是他疯了。
“‘疯子’，名不虚传。”
“过奖。”
方乾拧开钢笔，示意巫枫借个肩膀过来签字。巫枫往外一挪，不太愿意地说道：“合同上看没这一条。”
“签了就给你讲方案。”方乾笑道。
巫枫觉得自己被利用。她虽然不爽，还是只有摇着头走到方乾身边，接了一个肩膀。
“都说是女人伤心的时候找男人借肩膀，方工你怎么找我借肩膀？”巫枫轻笑道。“记得明天就去华东提离职，你知道我做错猎头，这offer你签字了，如果不来入职，你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我当然知道。”方乾漂亮地在乙方上落下自己的名字，合同一式两份，一份给巫枫，一份他自己留着。
忙完这些，方乾提醒道：“最多半个月，我入职。”
巫枫点了点头，伸出一只手礼貌地说道：“方工，合作愉快。”
方乾一巴掌打开巫枫的手，嘴角带笑地说道：“等我功成名就，等你站稳脚跟，我们再握手。”
巫枫一声轻笑，心想做建筑的果然就是两类人。一类是天才且神经病，另外一类是已经神经病只是不承认自己是神经病的人。
方乾心里也有自己的想法，果然职业经理人分为两种，一种是看起来比较正经心里一肚子坏水的，一种是巫枫这种浑身上下里外都是坏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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