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膳是朱照熹亲自给送过去的,本来杨晨希就一直对自己吃的东西疑神疑鬼。虽然道理她都懂,她就是忍不住疑神疑鬼,朱照熹设身处地的那么一想,倒也觉得可以理解。
“你吃过饭了吗?”杨晨希气若游丝地问,朱照熹一边把晚膳送给一旁伺候杨晨希的宫女一边笑道:“我当然得吃饱了才能来你这儿,我可没法饿着肚子照顾别人。”
杨晨希无力地牵了牵嘴角,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宫女盛好饭菜后就开始一勺一勺地喂她。杨晨希的手指现在是动一动就钻心疼,所以可以说她的生活是完全无法自理,每顿饭都得一口一口地喂。
而且她只能靠手肘支撑自己侧着身支起上半身,她的屁股还是没法让她真正坐起来。
这也不奇怪,这才过去一天而已。
现在杨晨希躺在这个明亮温暖的卧室里,全天有人好吃好喝地伺候着,她还偶尔会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杨晨希用膳的时候她也在一边看着,这当然不是因为实在没事干,她有她的原因。
好在杨晨希食欲一向不错,每次都吃的不少,御医也说这是加速康复的好兆头,这是目前唯一令人可喜的迹象了。
杨晨希在所有食物横扫一空之后,捂着嘴十分小心地打了个嗝。朱照熹一脸很懂的表情让宫女速速收拾托盘餐盒之后全部退下,就剩她和杨晨希的时候,她眨眨眼道:“现在你可以打嗝了。”
于是杨晨希发出了一个又长又响的饱嗝,然后赶紧捂住了嘴。
“太大声了。”她从手指缝里头惊恐地说,朱照熹没心没肺地大笑起来。
“这是我的寝宫,”朱照熹歪着头说,“谁敢说我的贵客半点不是,我要灭她九族。”
“学学你的老祖宗,灭个十族比较有震慑力。”杨晨希说着慢慢躺了下来,朱照熹赶紧去扶了她一把,杨晨希躺下后,又悠悠叹了口气说:“公主,我不能一直待在这儿。”
“为什么?我可以照顾你啊。”
“公主,你肯定知道的。”杨晨希垂下头说,“这是在你母后的宫殿里,无论是皇上还是陆炳,他俩老是来,会给你们带来很大的困扰,你母后肯定不希望再见到她们俩短期内再往这儿跑了。可问题是……她们俩就是会来。宫女之间也……我能感觉到,她们很不喜欢我,你总是尽量待在我身边,也是怕宫女们轻贱我吧。”
朱照熹自然知道每次这两个人来的时候杨晨希都会装睡装个彻底,除非发生上次那种事,朱厚熜想要碰她,她才会吓得弹起来。
“可是你不是不想回陆府么,那我……那我把你接到我府上吧。”朱照熹兴致勃勃地说,“你可以在我那里呆很久,想多久就多久。”
“不行的公主,这样说我闲话的人就更多了,那时候恐怕连你母后都会讨厌我了,我一个已经出嫁的人妇,怎么可以长住在公主府里?我丈夫没残没死,我这种行为会被人指着脊梁骨骂的。”
“所以你……决定回陆府了?你确定?”
杨晨希满怀愁绪地望着天花板,又叹了口气。
“你连陆炳都没法面对,回到陆府你得多难受啊。”朱照熹扶着她的肩说,“就算你一定得回去,至少先跟陆炳说好吧。”
“我是这么想的,我……”
杨晨希颓废地摇了摇头,又是一身叹息。这几天朱照熹尽听着她唉声叹气了,她也大概能猜到她烦的是什么。
“要不这样吧。”朱照熹挪了挪屁股坐正了,一本正经道,“你把我当做陆炳,演练一下,免得你见他的时候因为心烦意乱言不达意。”
“嗯……”杨晨希眨了眨眼瞧着瞪大眼的杨朱照熹,突然噗嗤一声笑出来。
“不行不行。”她摇着头说,“看到你我就想笑,太出戏了。”
朱照熹翻了个白眼哼了一声,嗔道:“那你就自己好好想想吧,我就想说我真的不介意你住公主府。”
其实言下之意也是承认了就算是住在公主府,也确实比住在太后这里妥当点儿。
杨晨希想伸手拉住公主,但是突然想起来自己的双手几乎握不住任何东西,于是只能用手轻轻碰碰对方的胳膊,求道:“你能不能在这儿多陪我一会儿,我……”
“害怕?”朱照熹问,“害怕我皇兄突然来找你?”
杨晨希垂下头用力咬着嘴唇,片刻后才十分艰难地开口说:“我实在受不了他再来找我了,我……我不……”
“你不讨厌他,你只是怕他给你带来的倒霉事儿,对吧。”朱照熹拍拍她的肩说,“我懂我懂。”
“……我实在是不知道怎么说,”杨晨希摇着头说,“不管我在那儿,我都感觉朝不保夕。”
朱照熹决定暂时转移一下注意力,于是她牵起杨晨希的手腕叹息道:“以前你的手多好看啊,又肥又嫩的……”
“你这是夸我吗?”
“当然啊,不过你不用担心,御医说他们这些老头子治过不少手受过刑的宫中妇人,康复只需要时间而已。”
“多久?”杨晨希眨眨眼,眼里又泛起了泪光,“还要多久我才可以完全康复?我这个样子回到陆府,会有谁觉得喜闻乐见?一个不能泄欲,无法生育的残废女人,连做贱婢的资格都没有,怎么能做三品大员的夫人。”
说完她终于泪如雨下,掩着面泣不成声。
朱照熹注意到了她话里传递的隐晦信息,不方便开口直说的信息。她只能揽过她的肩摸着脑袋聊作安慰。
你爱的人她不爱你。
他当然知道,他又不蠢,他心里对什么都门清。
除非他宁愿自欺欺人,然而就是自欺欺人给他的勇气让他强行把人带进了宫,然后酿成了现在的惨剧。
事实是,承认“你爱的人她不爱你”比承认自己做错了来得更加困难,从他亲妹子口中说出的那句话,就像一块尖细的烙铁在他心头上狠狠地刻下了这几个字,血淋淋的散发着焦味,这样就可以让他永不忘记,备受煎熬。
所以自己现在是在做什么?
往慈宁宫去的时候,朱厚熜一路上都在考虑这个问题。
已经被如此直白地“驱逐”之后再去就显得有点儿不识趣了,朱厚熜可不能容忍自己在别人眼里成为一个厚颜无耻的人。可他就是控制不住自己,一脱身一得空满脑子都是重伤难治的杨晨希,他花了整整一个时辰想把她从脑子里清除掉,然后他认栽了,他根本做不到。
突然他想到理由了,特别官方特别合理的理由。
然后他就加快了脚步往慈宁宫方向去。
每次他来这儿都只带着一个李德福,他当然知道这事儿在宫里可能造成什么影响,能低调还是尽量低调。
但是当他听说自己的母后略感不适,不想见他的消息后,他的借口和低调都作废了。
所以他干脆放弃所有伪装,直接去永淳的寝宫去找人。
朱照熹为了照顾好友这几天哪儿都没去,他知道他肯定能在她寝宫里找到她。
也想到了她肯定一点不欢迎她。
他进屋时朱照熹正在里间照顾杨晨希,于是他嘱咐任何人不要进去打扰,自己在外边坐了一刻钟,才把妹妹从屋子里等出来。
朱照熹一看到她就倒吸了一口冷气,直接开口问道:“皇兄你怎么在这儿?”
“不然呢?”朱厚熜自嘲般微微一笑,说,“你说朕会吓着她,朕只能在这儿等。”
“可是……”朱照熹话说一半,不由分说拽起兄长的胳膊把他拉到了外面,走下了台阶,她才停步。
“至于这样吗?”朱厚熜皱着眉问,“她都不能忍受听到朕的声音?”
“差不多。”朱照熹一点不客气,“不过你不会是直接来找我的吧?去见过母后了吗?”
“母后身体不适,不愿见人。”
“那是因为母后生气了!你更应该坚持去见她,皇兄你一直都很精明的,怎么连这……”
“她怎么样了?”朱厚熜突然打断了朱照熹,突兀地问了一句。
“还是那样。”朱照熹摇摇头说,“这才过去多久啊,她伤的那么重,至少一个月内她只能趴着或者侧躺,双手残废不能自理,你还想看她吗?”
“想。”朱厚熜笃定地点头道,“可朕不会去。”
朱照熹正要露出欣喜神色,又听朱厚熜补充了一句:“暂时。”
她忍住了没翻白眼,她母亲说的真是太对了,知子莫若母啊。
“朕现在就去见母后。你说得对,就是硬闯,朕也得去。”朱厚熜说着顿了顿,眼神飘向了别的地方,“朕刚才只是……”
“一时被感情迷了眼?”
“你可以少说两句,真的。”
朱照熹嘿嘿一笑,随机恢复了严肃说:“皇兄,去好好安慰母后,听听她说的话吧。她这几日为了你们的事儿无心寝食,愁眉苦脸的,我却分身乏力,自觉很对不起母后。”sxynkj.ċöm
“你没做错什么。”朱厚熜咬了咬牙说,“是朕对不起母后,朕……这就去见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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