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还是阿茶第一次深夜被叫去陆炳住处见他,老实说她有点慌,平日里向来谨言慎行也难免心中疑惑,因此她是一边走一边回忆自己这几天是否有哪里做的不好或者不够。模拟陆炳可能问出口的所有话以便一会儿应付,她知道在陆炳面前支支闪烁其词是一件相当危险得事。
来到门口时她还是忍不住伸手整理了一下衣冠确认没有什么岔子后,这才上前去通报。
进屋时陆炳只着一身素白的贴里站在书桌前翻看今天送来的请帖,毕竟年关将至朝里各个部门自然也活络了起来,来往更加频繁也是常事。
阿茶刚到默默在离他五步远的地方站定了,陆炳一时半会儿似乎没想搭理她,阿茶抬眼瞥了,男人那张棱角周正又分明的面庞被烛火勾出了更加鲜明的轮廓,从额头到下颌甚至到白领间半露出锁骨这线条,她这般看着竟无一处不好不顺。如此爽冽流利,英武挺括,如此随意一站仪态也赏心悦目。
阿茶从小作为老太太的大丫鬟培养起来,自然行止从来与主子们一道,接触过的男人很少很少。再说这位大少爷也算她看着长大的,没嫁过来之前也知他仰慕者不少,嫁过来之后随着一日一日更加深入的了解,她才感受到那些甘愿为眼前这个男人飞蛾扑火的姑娘们是何心境。
猛然察觉到自己的想法已经很危险了,阿茶强行打断了思路,静下心来等待陆炳发话。
“阿茶,你看看这个。”陆炳毫无预兆地开口了,阿茶愣了一下应了声“是”,抬头时陆炳举着胳膊手指中似乎捏着什么东西,“什么?”阿茶使劲眨眨眼,陆炳侧开身免得灯火照顾不到阿茶的视线,阿茶借着光亮这才看清了,陆炳手上拈着的是两根极长的头发。
阿茶第一个反应是女人,毕竟男子会掉下这么长头发不太容易,死紧死紧的发髻和网巾就是为了阻止这种事而诞生的。
“您这儿怎么会有……”
“女人。”陆炳果断承认了,“你有见着可疑的人靠近这里吗?”
“不,我没见过,我爹也没见过,下边人也没提起呀。”
陆炳皱着眉测过头默默地想了想,点点头道:“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阿茶的两只手放在裙子上绞了又绞,心中拼命地催促着自己,才在陆炳发话驱赶她之间把话问了出来:
“老爷,你为何不直接将管家请来呢。毕竟他看的广些听得多些,比我一个闺阁女子要强。”
“你爹风湿发作,方才请了我的准打发人请大夫去了。你若不问我也不打算急着告诉你。”陆炳流利地说完,又加了一句,“你若要去探望,记得捎上我的话,最近让下边人招子放亮些。”
“是……”
见阿茶垂着脑袋还不挪脚,陆炳皱了皱眉又问:“你有事?”
“是……这样的,老爷,您看,我自从开始伪装有孕到现在,我的假肚子……也应有五个月了,总不能一直这样下去吧?”
“哦?”陆炳挑了挑眉口气很微妙,“那你待如何?”
“奴也是心里没有注意……才决定这会子向老爷问个对策。”阿茶的双手绞得更纠结了,她还是不敢抬头直视陆炳。
“我当时说过了吧,处理这种事是你分内,当时你都同意了不是么。”
“……老爷说的是,是奴懈怠了,奴找个时日上南府去向老太太禀明实情。”
陆炳上下打量了一番端着假肚子身形臃肿的阿茶,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声道:“辛苦你了,回去歇着吧。”
“是。”
阿茶应完这声,再无话可说,这就退了出去。
退到门口时她又忍不住抬头望了一眼,正背过身去的陆炳背影挡着烛火,宽厚敦实得让人有依赖倚靠的冲动。阿茶赶紧甩甩头退出了门槛,关上了门,抚了抚心口匆匆往回走去。
当然她没有忘了拐去父亲的住处探望一番,她到的时候大夫刚刚离开,忍受着病痛之苦的父亲正一个人蜷在榻上,脸上的表情已经将他的病情暴露得差不多了。
阿茶上前嘘寒问暖,伺候了一番,冯万全这才露出了舒心的微笑,心满意足地拍拍女儿的手说:“还好你在啊,若是以前,南府都没有为父容身之地的时候,你在府里,我在府外,那时候身上发病啊,也只能一个人捱过去。”
“是女儿不孝,让父亲受苦了。”阿茶说着泪水便盈满了双眼,泫然欲泣。冯万全赶紧又拍拍她的手安慰道:“那可不能这么说,你一个弱女子无依无靠的,拉扯着爹还得被爹连累,好歹现在有了夫人和老爷的恩惠眷顾,爹已经很满足了。只是啊……年纪一把,见着你没有着落,就是要去,又哪里舍得啊!”
“爹!您才说说糊涂话了,女儿这不是……已经嫁了么。”阿茶抹了抹眼泪强行挤出个笑容说。
“是啊,你这般嫁法爹也知已是高攀了。可你现在……”冯万全说着看了眼阿茶的肚子,重重叹了口气,“这么下去,以后你仰仗谁去啊!”
“我……我会想办法解决的,我择日便向老爷老太太说明实情,他二人都是讲道理的好人,不会弃女儿于不顾的。”
没错,阿茶并没有向父亲说明陆炳也知道她假孕,所以冯万全还以为只有他跟他女儿两个人知晓怀孕是假,心里还愧疚的很。
“难啊……你说你,当时怎么想的,非想出这么个蹩脚的法子来!”冯万全用力拍了拍膝盖气呼呼地说,“若是那时爹在,定不能让你这般糊涂!”
阿茶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忍不住抢白道:“那我是……那我也是情急之下才……当时二娘行事多害人啊,女儿是害怕……”
“你这么聪明,若真怀上了老爷的孩子,加上老爷夫人看护着能出什么事?你老实告诉爹,你不肯和老爷圆房是不是有别的原因!”
冯万全这话说的直,阿茶站起来跺了跺脚说:“爹!你好没羞,女儿不同你说了,您好好养病吧,明日我再来看您。”
“你是个没娘的孩子,爹多问几句怎么了?”冯万全一脸担忧地望着转身走开的阿茶的背影,又幽幽地来了一句,“你既已嫁进了这大院,这辈子已是摆脱不了做小的身份了,如何才能立足,你自己心里清楚……”
阿茶走得快只当做没听到,然而等她真正走出了房间回想起来,父亲的话真是字字诛心。
她开始一边走一边回想起当时的情形来。那时候老太太二话不说把她塞给陆炳做妾,直言她的使命就是给他诞下家业继承人的时候她是全力抗拒过的,只不过没有真做到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地步罢了。纵使她如何说愿意一辈子伺候老太太不想嫁人,如何表明决心忠心,一颗心只为长子后嗣考虑的老太太全然听不进去,还和她说出了“你若不肯我只当你忘恩负义,从此以后我与你也恩断义绝”这种狠话,绝望之下阿茶才万般无奈地同意嫁来北府做妾的。
归根到底,那是因为她那时候压根就不喜欢陆炳,完全对他没有期待。
毕竟她从小看着长大,也算半个亲人了。
别忘了你的初心,她在心里默默对自己说,原本一直坚信自己可以坚持只做事绝不参合情爱恩怨的,她认为这才是她在北府最好的生存姿态。
对对对,就是这样的,不会有其他。她一边疾步走着一边告诉自己,莫想太多,莫想太多,反正自己也没做过亏心事,老太太一时难过怕是难免,终归是十几年的主仆情义,有什么事儿不好商量呢?
想到此处她仿佛觉得心情平静了一些,这便进了自个的小院,告知下人准备洗漱更衣睡觉了。洗了个热水澡后她迫不及待地爬上了床,让温暖的被窝包裹住自己,闭上眼只盼早早睡着。
四周里一片黑咕隆咚,闭着眼睛的她都能感觉到那种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因此床边突然亮起来的时候她吓了一跳,猛地睁开了眼睛。
其实那一盏灯也算不上多亮,重点不是灯,而是持灯的人。
陆炳举着烛火摇曳的四合灯,静静地站在她床前,垂眸一动不动地望着她。他那漆黑入夜深不见底的眸子里,浓密纤长的睫毛掩映之下,有一簇火光在不安分地雀跃,跳动。那是他手上的灯火映照?不对,不是灯火,那是……壹趣妏敩
“老爷?”阿茶猛地坐了起来,然而陆炳突然伸出一只手轻轻碰了她的唇,薄薄的唇瓣间吐出一个字:
“嘘……”
阿茶知识惊惶无措地坐着,脑子里一片乱麻没有头绪,陆炳将灯放在一边,撩起下摆坐上了她的床沿,仍是一言不发地望着她。
倒是她阿茶开始控制不住地将目光锁在了他身上,视线扫过他不羁张扬的长眉,掠过他狭长潋滟的双眼,从他笔挺高耸的鼻梁上滑下,落在他微张的薄唇上。
他果真有种魔鬼般的魅力,让她此刻竟然毫无抗拒之心,专注到忘记动作。
接着陆炳抬起手轻轻拂过她耳廓,颀长的手指顺着她的面庞抚了下来。sxynkj.ċöm
“陆郎。”她轻声呢喃,也不知对方能不能听见。
而对方的回应是一个干脆果决的吻,如同岩壁上的鹰隼锁定了它的猎物一般掠了下来,封住了她的唇,她的言语和心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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