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晨希让采茗去报了官。

  屠户一家六口,尽数被杀害,屋里还有个跟这家人毫无关系的孕妇也是一尸两命,还被剥了脸上的皮。

  当然,杨晨希吩咐了让采茗报了官就深藏功与名,走为上策。官方把尸体往棚里一摆,告示一贴,南府上立马就有人来认领,这么一认,南府就炸了。

  连日日忙于公务的陆炳也被告知你再不去瞅你弟弟一眼,他怕是要殉情了。这还是张婆子晚上主动过府来说的,就怕陆炳不信不肯来。m.sxynkj.ċöm

  上一次南府里头人心惶惶的时候是陆松老太爷快要仙去的时候,杨晨希去之前还寻思,陆奥能怎么个闹法。直到两人上了南府见了老太太才知道了真相。

  “跟你当年一模一样。”老太太一脸嫌弃地瞧着陆炳说,一点儿也不在意杨晨希也在场。向阿倩仔细了解过后才知道,陆奥自从周贵儿的尸体被抬回家后,就一直待在停尸间不肯出来,从早上到晚上一粒饭一口水也没碰,也不同任何人说话,只对着尸体不吭声。连自己的妻子也不让靠近,老太太也心情烦躁压根不想管,阿倩说起这事儿的时候还掉眼泪,模样心酸得很。

  陆炳听罢也不吱声,阿倩眼巴巴地瞧着他等他做点什么,杨晨希明白,以老太太的性格,她的丈夫要是这么闷着自己真闷出问题了,她要骂的第一个又是阿倩。

  杨晨希倒是想帮点儿忙,可惜这个事儿这个关系,她委实没什么立场,也只能暂作旁观了。

  既然来都来了,陆炳终于点了头,让阿倩在外边等着,他转身进了停尸间,留下杨晨希和阿倩站在门外。

  听到房门打开,陆奥连脑袋都懒得动。

  然而那人进来关门后又许久许久没有动静,陆奥实在忍不住了,回头一瞧,原来是自己的哥哥抱着胳膊站在一边,神色复杂地望着周贵儿的尸体。

  “你都来了。”陆奥似笑非笑地说,“母亲把你叫来的?”

  “南府出了这么大事,我怎么能不来。”陆炳说着仍旧保持着抱着胳膊的姿势走到周贵儿身边站定,陆奥苦笑着摇摇头说:“大哥你手下人号称是无孔不入无事不知,你……能知道是谁害的她吗?”

  “我知不知道不是问题,”陆炳沉声道,“重点是你得知道。”

  陆奥无奈地笑笑,又说:“曾经我听说嫂子不在家的那段时间,你整个人都十分消沉,茶饭不思,日渐消瘦。那时候我还暗暗嘲笑你是个窝囊废,为了个女人落到如此地步,可我现在……脸上真疼。”

  陆炳沉吟片刻,皱眉问:“你什么意思?这个周贵儿……”

  “跟大哥你讨论这个不合适,”陆奥摇摇头说,“你也不必管我,真快饿死了我自然会出去,我还不至于想不开。”

  “可你晚出去一步母亲就多担忧一分。”陆炳的口气十分严肃,“你坐在这儿浪费时间,就能查出真凶吗?”

  “够了!”陆奥突然站了起来冲陆炳喊道,“你现在又要当爹了,我知道你高兴,可你凭什么对我指手画脚!我就想一个人待会儿不行吗!”

  陆炳嘴角抽了抽,后退半步,冷笑道:“好,你待,有本事你别出来!”

  眼看着陆奥又要发作,然而碍于兄长威慑又把话吞了回去,一脸怨愤地看着陆炳转身气冲冲地走了出去,砰一声摔上门。

  杨晨希看着陆炳面色不善地从里边出来就知道事情一定好不了。阿倩满怀期待地迎了上去问:“大哥,夫君他……怎么样了?肯吃东西了吗?”

  “你们让他待着吧,什么时候想明白什么时候出来。”陆炳恶狠狠地撂下这句话后,转身就走开了。

  阿倩一听,眼眶几乎立马就湿了。

  陆炳那腿长没一会儿就要走的没影了,杨晨希拍拍阿倩的肩膀,转身跟上了陆炳。

  “你弟弟他,怎么样了?”杨晨希边走边追问,陆炳摇摇头,毫不客气道:“他脑子不大清楚,正好清净清净。”

  “什么叫……不大清楚?”

  陆炳突然停了下来,两手插着腰,看上去更烦了。

  “那个姓周的妾室。”陆炳顿了顿又说,“他要是能,说不准就扶正了。”

  “……你的意思是,周贵儿他当做真爱啦。”

  “真爱?”陆炳冷笑一声,“人都死了,他还想如何,谁也劝不了他,让他自己想想。”

  “不过周贵儿死状甚惨,他接受不了也是正常。”杨晨希叹了口气,又问,“不过……周贵儿找到了,你先前说过的……”

  “放心,我没忘。”陆炳两手叉着腰说,“得空我就办了。”

  “我……我还想要个得力的丫鬟,替了玉萧。”

  “你想要谁?”

  “薛长锦不是走了么,她的院子空出来了,我想在之前服侍她的人里头挑一个。”

  “说白了,你又要往我这儿撬人是吧。”

  “嘿嘿嘿。”

  陆炳耸耸肩,没说什么默许了。杨晨希十分狗腿地往他身上蹭了蹭挽住了胳膊,陆炳扯了扯嘴角忍住了没笑。当晚他俩就暂时在南府住下了,毕竟没多久就到了选定好的出殡的日子了,而且家里出了这么大事,二少爷整日消沉,需要一个能主事的主心骨,想必老太太也希望这时候长子留在身边。

  实际上老太太的愿望更直接,她希望儿子利用职务之便尽快找到真凶处理掉。然而陆炳和杨晨希都知道真相,可却没那么容易交代。

  周贵儿的葬礼定在三月初进行,也不过两三天的光景。陆炳仍然忙碌,没有太多空闲管家里,老太太年事已高,力不从心,只能是杨晨希帮着阿倩准备葬礼事宜。

  先是替周贵儿将生前常穿的最喜爱的裙袍搜集起来,杨晨希发现这些衣物中绝大多数都用的是及其奢华富贵的衣料缝制而成,其中不乏金丝银线皮草之类,再观其他用品器具,配置之豪华,正妻怕也未必都能比下去。

  因为面目全毁,没法恢复,抬尸体的时候也无法露脸,只能拿白布蒙着。第二日清晨就命一众小厮用板门抬着,停于正寝。两个小厮左右侍奉,一个打磐一个炷纸,还打发了南府陆奥的贴身小厮去请了阴阳先生来看批书,完事了还得收拾装绑周贵儿的陪葬。

  然而当天晚上,还在忙着帮忙安排葬礼时,那两个留在停灵间的小厮居然跑来找她了。两个人一脸惶恐,说是不想惊动陆炳怕被重罚,但是又不想继续待在那里了,因为他们害怕。

  “也是我手贱。”一个小厮缩着肩膀说,“实在太好奇就去掀了一下面巾,结果发现……姨娘她眼睛没闭上……”

  “是啊是啊,”另一个小厮接话,“我还安慰他别瞎想,壮着胆去给她合眼,结果合上……又睁开了,当时给我俩吓得……差点儿没尿……”

  “……我去看看。”杨晨希说着站起来,回头瞧了一眼同样在忙阿倩,阿倩已对上她的眼神就吓得浑身一抖,不停摇头。

  所以杨晨希只好一个人去了,两个小厮畏畏缩缩地跟在她后面进了灵堂。

  纸被将周贵儿的尸身从头到尾都盖上了,随着他们进门带来的冷风,轻薄的纸被哗啦哗啦扇了两下,吓得两个小厮连忙退到了门后。杨晨希瞥了他们一眼,跨过门槛,来到尸体旁。

  她深吸了口气,才掀开了纸被和面巾。

  突然见着这样一双充满血丝和怨愤的眼睛,纵使是杨晨希也惊了一下。两个小厮躲在门口探头探脑,就是不肯进来,杨晨希瞥了他们一眼,握了握拳,才鼓起勇气伸手。

  突然碰到石头一般又冷又硬的尸体杨晨希内心还是瑟缩了一下。

  周贵儿的尸体不仅仅是冷和硬而已,一股子阴冷的气息透过僵硬的皮肤传到到了她温热的手心,瞬间让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她强忍着逃跑的冲动合上了周贵儿的双眼,门口的两个小厮都屏住了呼吸瞧着,看起来比杨晨希还紧张。

  等了片刻,空气仿佛凝结了,周贵儿一直也没有再睁开眼,杨晨希都已经快不能呼吸了。

  然后她回头强迫自己无所谓的笑笑,对门口的两个小厮说:“你看,这不就好了吗?别自个吓自个,好好看守,否则迟早要教大少爷知道。”

  那两个小厮这才磨磨蹭蹭地进了屋,一脸无所谓的杨晨希看似轻松地走出了屋子,随事实上她满脑子都是死不瞑目的脸。

  为何死不瞑目,无非是仍有冤屈,不能安息吧。

  她确实是冤,杨晨希是知道很大一部分的实情,可知道又如何,并不是全都说出来就能解决一切的。

  而且为什么,她去了周贵儿就能闭眼了?虽说她确实跟这事儿有关联,可周贵儿想指望他什么?还是说这纯粹就是个巧合?

  也许冥冥中真有什么神秘的存在促成这种现象?这样想只会让心情更加沉重而已。

  周贵儿的葬礼真是用上了正夫人的规格和派头,杨晨希过去看过各个版本的秦可卿葬礼,这回算是自己见了一回。周贵儿的尸身刚抬回来后,周贵儿的一群丫头,老妈子,还有预备下的乳娘就窝在她屋里哭哭啼啼日也不休。偶尔不哭的时候就带着哭腔念什么《密多心经》《药师经》《解冤经》之类的,而陆奥有时候路过就站在门口一两个时辰用来哀悼。他还亲自为周贵儿代写批书,这本来是道士的活儿。往各处所有能扯上关系的亲戚友人报丧,还使人往衙门里报说延长陆奥的假期,紧锣密鼓地又开始准备帷幕、帐子、桌围、殓衣孝服、女人衫裙、小厮伴当、做完这一切已经预备的钱款透支,家里不得不又多拨出一百两去外面买了三十桶光麻布、二百匹黄丝孝绢。

  更有甚者陆奥还亲自来求杨晨希,求她给自己的亡妾作副画留作纪念,杨晨希答应了,这样她就可以少干点儿活了呀。之后她便只是听丫头们说,说这几日二少爷脾气愈发暴躁,时常动不动就踢丫头打小厮,阿倩不敢管回头又被婆婆责怪,心情也是抑郁的很。更何况据说,陆奥写孝贴的时候也不知怎么想的居然想写上“荆妇仙逝”,后来老太太出面阻止她才作罢。

  首七那日,法华寺十六众上僧做水陆道场整日咏颂经文,亲朋伙计无不到场,杨晨希终于交了“作业”,好在陆奥还挺满意,只不过麻烦的是他看着画瞧着瞧着就又落泪,倒叫杨晨希后悔自己何必那么耿直,使出浑身解数给周贵儿画得那般鲜明貌美。

  接下来的几天排场一天比一天大,花钱更不消说,浑然就如流水,这葬礼怕是寻常人家的婚礼都比不上的一半热闹,南府上整日人来人往宾客云集,杨晨希才完成画作就不得不帮着大肚子的阿倩料理葬礼相关事宜。

  这日子忙活得杨晨希都不知年岁了,终于等到出殡那一天,她也不确定自己是忙了半个月还是一个月,锣鼓和诵经声她都听到完全麻木了,浑浑噩噩地从外边回来后,正准备倒头大睡,却突然被告知老太太等她多时了。

  难道是自己办葬礼的时候哪里出了疏漏?杨晨希心里慌慌的。

  然而去见了老太太之后,老人家二话不说就握起她的手感慨道:“念丫头,这几天辛苦你啦,难为你自己也怀着身孕呢。”

  “呃……没什么,举手之劳罢了。”杨晨希忍着鸡皮疙瘩回道。

  “看你如此劳累我很不放心,这样吧。”陆王氏突然攥紧了她的手说,“你就暂时别回北府了,待在南府将孩子生下来吧。” 壹趣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夫君大概欠教育更新,215葬礼免费阅读。https://www.sxynkj.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