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快死了。”薛长锦吞了口唾沫艰难地说,“如果我这次不出现,你们怕是永远都看不到我了。”
“那又怎么样?”一个颇为陌生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薛长锦扭头一看,辨认了好一会儿才认出这是自己那二叔叔。
他带着一脸冷笑和嘲弄不紧不慢地走了出来,薛长锦心中立马就紧张了起来。过去她还没出嫁时家中所有出差跑路的活儿都归他,甚至听说关外和琉球,好多地方都去过。他的消息和人脉是如何四通八达简直不敢想象,薛长锦就在想,难道是他听说了她那些见不得光的过往?
“老话怎么说的?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二叔嘴角勾起了得意的笑,说,“你被赶出陆府前和庄子上年轻一辈里最有本事的镖师勾搭成奸,被人陆大人发现害他丧命这事儿,看在咱们曾是一家人的份儿上我就不说了。现在你惹了事儿又想回家寻求庇护,让人给你擦屁股?想得也太美了吧!”
“二叔你……你怎么能这么说?”薛长锦咬着嘴唇含着泪质问道,“六年前你被人阴了一笔大亏空捅了篓子的时候,是谁给你弄了两千银票周转?你的商船全部沉海后是谁帮你偷了五千白银弥补损失?还有,爹,娘,”她转身对着二老大声问道,“每一次你们账上略有亏损吃紧就伸手向我来要,我哪一次没给?前前后后总计起来没有数十万两?就算是大哥死后你们名言禁止我回娘家之后,跟我伸手要钱一点儿不耽搁,甚至要的更勤了!这么多年了我现在半死不活地拖着病体回来看你们一眼,你们……你们至于一句好话不说,甚至都没人招呼我坐下!”
说着两行眼泪就从她苍白的脸上扑簌簌地落了下来,薛母见了有几分不忍,走上前几步说:“你毕竟……已经是别人家的娘子了,这儿也不能说是你的家了,更何况你爹你叔叔听说了那些事情,那也确实是你不对不是?既然你现在生了病……”
“你回屋去!”薛父不耐烦地呵斥,“絮絮叨叨的,就知道妇人坏事,不该让你出来!”
“可是……”
“回去!”
薛母不敢再唠叨了,只好洗了洗鼻子转身离去,背影看着十分落寞,薛长锦又不由得哭起来。薛父像是被踩着尾巴的猫一样突然又提高声调怒道:“哭什么哭!就知道哭!对!你说的那些钱我们家里都没忘,可你居然拿那些钱做筹码?你不想想是谁把你养大喂你吃喝供你穿衣住行?你给我们那些钱本就是身为子女的本分!不然咱们家十几年就真是在替别人白养媳妇儿了!可你又做下那等有损妇德,丢人现眼之事,还累得娘家受牵连,你还好意思提你大哥!你大哥是你爹娘的心头宝,当时那姓陆的堂堂一个千户爷,一点儿话也说不上?你就是根本没上心!”
“我大哥当时打死公人,谁都救不了他!”薛长锦声音沙哑地哭喊出声,二叔上前拍了拍薛父,自己上前来放缓了腔调说:“咱们都看得出来你现在不好过,可那终究是你自作自受。咱们要是把你这么个人收容了,别人瞧见了会怎么说?咱们家面子往哪儿放?你也知道咱们家做到这步不容易,被你一个人毁了声誉你就高兴了?”
明知道对方逻辑全是漏洞,根本没有道理,可薛长锦此刻就是半个完整的字儿都说不出来,只是眼泪止不住地流,一遍又一遍,将她化来掩饰病容的浓妆冲得一塌糊涂。勉强想要挤出的音节,都被啜泣和抽噎打断,连她那双尖梢梢的小脚前地板上,也都是滴滴答答落下来的泪珠落下的水渍。
“你走吧!”二叔终于忍不住了开口道,“我们能让你进家门就很给面子了,不可能让你多待,落到这个地步,好好回去反省反省自己吧!”
至此,只顾着哭泣的薛长锦终于深吸一口气,带着哭腔颤抖着大吼了一句:“你们会遭报应的!”然后转身离开了偏厅。
她的脑子里就像中毒一样不断回想起好多好多年以前,父亲手把手教她看账,二叔牵着她的手带她走大街小巷,还有母亲亲手做的枣糕……
她还能清晰地想起来,自己刚刚成功嫁进陆府那几天心里何等得意,这得意又是和恨意成正比的。曾想把她嫁给爱打女人的暴发户的父母哪里能想到她自己给自己找到了这样好的丈夫,能给在家里她有或没有的一切。sxynkj.ċöm
个中心酸难以言喻,薛长锦只觉自己像是刚饮下了鸩酒,烈极了穿肺灼脾,却又一时半会儿死不了,真真是生不如死。
她觉得自己像是一具行尸走肉般顶着寒冬夜里的冷风,漫无目的地走在冷清的街道上。隐隐约约的她能感觉到路人投来的视线,可她已经无心去管。不知是因为太过绝望还是纯粹高烧烧德意识模糊,她甚至没有脑子去想自己该去哪儿了,只是毫无目的地,跌跌撞撞地走着。
直到前方的道路上突然出现一个十分扎眼的身影,她的神志瞬间就清醒过来。
前方有两位贵妇挽着手走来,身边小厮丫鬟也都穿戴不凡,其中一个贵妇挺着大肚子,骨肉丰泽,肌理红润,两个女人有说有笑地迎面走来。薛长锦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两条腿不听使唤一般挪着挡在了那两个女人面前。
“你是什么人!”一个婢女指着她厉声问道,“胆敢拦公主尊驾!”
原来是公主……薛长锦勾了勾嘴角冷笑了,真是厉害啊,甄念谣。
“这个人……认识你吗?”朱照熹眯着眼瞧着薛长锦,眼里毫不掩饰微妙的嫌弃。
“嗯,认识。”杨晨希面无表情地望着薛长锦说。
薛长锦费力地喘口气,身子危险地摇晃了一下,脸上露出了个扭曲的笑容,开口道:“哟,挺有闲情逸致啊,这是吃饱了撑的出来散步哪?”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吃饱撑的?”朱照熹毫不客气地斥责道。
“我在跟她说话,关你什么事?”薛长锦送了公主一个大白眼,朱照熹几时受过这种嘲弄,当下就要冲上去理论。杨晨希赶紧把她拽回来,凑到跟前压低声音说:“这是我的事儿,你先走,一会儿我自己回去。”
朱照熹刀子般的目光甩在了杨晨希身后的薛长锦身上,然后咬咬牙说:“我在前边客栈里头等你,一会儿来找。”
“嗯。”
杨晨希点点头,转身目送朱照熹被众人簇拥着走开,经过薛长锦身边时还不忘送她个眼刀。
她身边就留了个采茗和流霞,两人如临大敌般挨着杨晨希站着,齐刷刷等着眼前的薛长锦。
“大姐姐。”薛长锦嘴上挂着扭曲的笑容慢腾腾地走到杨晨希跟前,说,“我怎么感觉……好久不见你了,你的肚子就这么点?该不会是误诊吧。”
杨晨希勾了勾嘴角,扯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笑容,说:“第一,你不应该这样称呼我了。第二,误诊也有可能,那也是无可奈何。”
“哦?无可奈何?”薛长锦挑了挑眉不以为然道,“看来孩子对你来说也是可有可无咯?”
“这种事本来就是可遇不可求。”杨晨希僵硬地答道。
“你就没想过若是没这孩子,你往后在陆府会如何吗?”
“不会如何,该怎么过怎么过。”
薛长锦冷笑一声说:“我还真没说错?你一点儿也不在意你的夫君断子绝孙啊。”
“对啊我不在意。”杨晨希挑挑眉,口气毫无起伏。
“你……你就是仗着受着宠爱,向来无所顾忌,横行霸道!”
薛长锦的声音变得尖锐起来,杨晨希心想,她这是憋了好久的话,终于可以说了?
“是啊,我横行霸道,我无所顾忌,然后呢?你到底想说什么?”
被这么一问,薛长锦突然沉默了,整个人看起来都十分无力。
“我也不知道我到底想干什么。”薛长锦囔囔着摇摇头,“我只是不明白……不明白我怎么会落到……落到这种……”
“我跟你说因果报应,你信吗?”
“我不信!我不听!”
“哦,那就是蠢呗。”
薛长锦咬了咬唇,终于体力不支,跌坐在地上,看扬起这一屁股尘土不像是装出来的。
杨晨希略一寻思,还是在她跟前蹲了下来。
“你是不是不甘心,自己变成现在这样?其实你根本不想深究什么原因,你只想要个补偿,一个不至于让自己太惨的补偿。”她及有耐心地轻声问道。
“……是,你说对了。我要是总纠结前因后果,是做不出来那些事的。”薛长锦自嘲地笑笑,有气无力地说。
“什么事?你说的不会是……”壹趣妏敩
“对,反正现在,也已经无所谓了。”她摇了摇头扯了扯嘴角说,“陆炳的两个正夫人,两个未出世和将要出世的孩子,都是我弄死的。还有红筲那个天真的小姑娘,有你在,对她我颇费了番心思,总之还是成功了。哦,还有你屋里那个下了药的茶杯,也是我让玲珑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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