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壁人的“阴谋”没能吓得傅沅睡不着觉,大半夜还在阳台上坐着发呆。
山里很安静,村民们也睡得挺早,这会儿已是万籁俱静。他们的这栋房子,除了她,也就她隔壁的窗子还透着晕黄的灯光。
“你睡不着?该不会是被吓的吧?”梁景城自她背后幽幽来了句。
傅沅脊背一僵,转过去时已恢复淡定:“有什么好怕的,这世上活人可比死人可怕多了。”
梁景城沉吟片刻,“说的也是。”
随即陷入沉默,胳膊肘撑在窗台上,头微微扬起,却不像是在看天上的星月,更像是无意识的放空。
在柔和的月光下,他身上原本过于锋利冷硬的气质似乎也被软化不少。壹趣妏敩
“居然有点想知道这人穿睡衣是什么模样,感觉一定很违和……我可能是疯了……”
傅沅为了赶跑脑子里的奇怪想法,自己跟自己转移话题:“梁律师,你觉得那个男人还活着吗?”
梁景城愣了下,对方又解释了一句:“呃,我是觉得你直觉很敏锐,经常做出像抢饭碗的事,顺便问问你……”
他嘴角弯了弯,仿佛对这句称赞十分满意。
“这个不好说,凡事都要讲证据。光凭那几句话,能推断出的可能性太多了。比如说,死亡的可能性有仇杀、情杀、财杀、误杀、甚至是自杀等等。他杀的话,藏尸方法也有很多种,土埋、火化、分尸……”
即便对方跟自己加起来算是半个俊男美女组合,头顶的星月营造出的气氛也十分适合花前月下,但到底深更半夜的,傅沅听到这一系列名词时还是一阵头大。
“等等!要不,先说活着的可能性?”她弱弱举手提议,然后看到对方嘴角弧度似乎有可疑的变化。
梁景城一本正经道:“那就更多了。比如说,人口贩卖、车祸失忆、重婚出轨、负债逃亡……”
傅沅忍不住拍了拍手,表示自己要考虑换行。
梁景城噙着笑道:“不如请傅侦探为我查漏补缺一下?”
“你这不是难为人吗?你刚刚都列了那么多种可能性!”傅沅微微笑着抱怨,这才觉得相处起来没那么别扭。
梁景城静静看着她,似乎在等她的答案。
她想了想,嘴里胡乱蹦出几个名词:“可能负债,未必逃亡……毁容?残疾?隐姓埋名?唔,也可能是情感纠葛,导致其灰心出走。”
最后这半句,她指的便是老板娘王艳霞本人了。
王艳霞徐娘半老、风韵犹存,这两天住在这里,三餐都是她送过来。她带着儿女就住在隔壁的狭小平房里,看上去还有点新,像是近几年才建起来的。傅沅猜测,兴许是女人看到了如今搞农家乐模式比较赚钱,干脆拿这栋房子专门来出租。
接触中能看得出,她性格大方,长相却又不失妩媚。偏偏这妩媚还不是刻意的,而是浑然天成的。就连梅方跟她说话时,傅沅都能感觉到,他有一点刻意,就像大多数人想在潜在对象面前表现自己最美好的姿态的样子。
傅沅亲眼见着,过路的好几个中年男人有事没事都爱跟她搭讪几句。不过,她多数时候没怎么热情回应,只是客气地应上两句,看上去也挺正常。
唯独有一个身材粗壮的男人,长得不高,模样也就一般,看上去像是个憨厚老实的人。他们到这里的第一天,傅沅就从阳台上看到,那男人开着个小三轮上门来送东西,还是张迷你书桌,像是送给王艳霞的女儿。
更夸张的是,男人看她的眼神还亮晶晶的,直让人想到中学时代情窦初开的少年,很难想象这是一个胡子拉渣、裤腿还溅着泥点的普通中年男人。
而王艳霞对那男人似乎也有些特别,话语之间多了一点跟旁人没有的默契,眼神也温柔了许多。
如果说她丈夫不是死了,也不是被迫离开、无法回来,而是自愿在外游荡,那还真有可能是因为不愿回家戴这顶微微发绿的草帽。
然而,她这个小小的设想却在次日一早被打破了个七七八八。
“傅小姐,听小段说,你们是什么咨询公司,可以帮人调查很多东西,比如说,查别人的行踪,是不是?我想找你们帮我查查我老公,那个死鬼失踪了好些年了,报警也没用。唉,要是今年再找不到,我只能去法院申请那个什么失踪还是死亡了……”
王艳霞说这段话的时候,没有哭天抢地,更没有幽幽抹泪,只是脸上笼罩着一种淡淡的悲哀,眼底似乎早已干涸,旧日的所有伤痛都被时间磨灭。
这会儿已是日上三竿,他们计划午饭后离开,袁昕跟邹杰两个小年轻争分夺秒跑出去玩了,剩下几个自认老年人的在屋里闲着无聊,梅方招呼众人打扑克,然而傅沅没兴趣,让他们斗地主,自己在村子附近晃悠了一圈,回来时正好碰到王艳霞。www.sxynkj.ċöm
出于直觉,她能断定这女人说谎的概率低于1%。如果她哭哭啼啼地过来请托,反而显得刻意,倒是这般平淡中带着无奈、伤感的模样更能让她信服。
没想到出来玩两天居然还能捡到生意,按梅方的套路肯定是忙不迭地应下,傅沅没多考虑就答应了,又委婉地提了下收费标准。
王艳霞没有异议,想来是提前打听过了,心中有底,或是手里根本不缺这点钱。
“事情是这样的……”
在王艳霞的缓缓叙述中,傅沅看到了一个原本平和恬静、却因四年前男人失踪变得支离破碎的家庭。
男人名叫黄盛,和王艳霞都是土生土长的本村人,两人家里条件差不多,十六年前通过媒人介绍走到一起,婚后生下一子一女,大儿子今年十四岁,小女儿十岁。
两人婚后前几年,黄盛跟着村里人搞山货生意,后来竞争越来越大,又有外来的老板垄断了生意,他干脆卷起包袱出去海城打工,逢年过节才回家,但每个月都会按时寄钱回来,每星期也会跟家里通电话,一切都很正常。
直到四年前的清明,黄盛回家祭祖,假期结束便要回去工作。王艳霞也不以为意,当时还打包了一堆自家做的腌菜给他带过去下饭。因为他说厂里的饭菜不好吃,王艳霞才学了这一手研制泡菜的手艺,这些年来年年如此。
但,王艳霞没想到的是,那竟是她和丈夫的最后一次见面。
“初初是没有电话回来,连着十几天都没电话,我以为他忙,一直到清明后第二个周末,是周日,他们厂里每周休一天,我才打电话给他,可是提示关机。孩子说可能手机没电,我隔一天又打了一次,还是关机。我担心他出了什么事,找了个也在那边打工的同乡儿子过去问,人家却说他清明后就没回过厂子,那边已经算他无故旷工多日,把他开除了。不过,他走之前还有3月一整个月的工资没发,人家工厂老总有良心,还托我那个同乡儿子把工资带回给我们。”
傅沅问:“他离家之后,你们就再没联系过?”
王艳霞连忙从兜里掏出个老式翻盖手机,递到她面前:“有一条短信,他发过来说到了,我回他说好好工作,不要担心家里。这是他的习惯,说短信不要钱,打电话要钱。没什么紧急事,我们都是用短信说话。”
傅沅看着那小小的手机屏幕上散发出来的幽幽蓝光,以及四年前的数条发件人名为“老公”的短信栏,心中不禁酸酸的。
“你在家这边报的警,还是去海城报的警?”
王艳霞道:“两边都跑了。最开始是去海城报的警,毕竟当时我们也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他是被人害了还是怎么了。但从短信来看,他应该是到了那边才出的事。可是,那边的警察查了一通几个汽车客运站的监控,都没能找到他。”
“你丈夫是坐汽车去的?”
王艳霞点头,神色黯然:“他坐同村人的车出去搭车的,山下不远就有个停靠的小站,我们去海城一般是在那里搭中巴,一小时一两趟。大巴得去远一点的车站,人家不顺路,票价还贵,我们一般都是去那里等中巴。那个同乡儿子还看到了他,不过他去晚了一步,那司机没等他,我家老黄估计是坐得下一趟的车。我们这儿坐到海城,不堵车的话两个小时,他给我发短信的时间,差不多就是他出门三小时后。我算着,他从客运站再坐车回厂里半个小时,再加上等车时间半个小时,应该没错的。”
傅沅皱了皱眉,索性将她带进屋,将沉迷扑克游戏的梅、段二人抓过来帮自己费脑子。
梅方得知有新生意找上门,果然很高兴,还假惺惺地表示,老板娘这几天对他们很是照顾,他一定会给个大酬宾友情价云云。
段壁人是昨天多嘴,问了跟她妈妈一起送饭菜过来的女孩儿一句“你爸爸不在家吗”,这才从其口中得知此事。当时只是心里感慨了两句,顺口跟王艳霞提了下,可以考虑找他们帮忙找人,当时王艳霞还有点半信半疑的样子,没想到,过了一晚上却自己找过来了。
傅沅三言两语将事情经过大致跟他们俩说了一遍,又问王艳霞:“这么多年找不到人,最后警方怎么说的?”
“还没结案呢,说是有被人杀害的嫌疑。可我们家老黄从来是个老实人,身上也不带什么现金,穿得都是大路货,一部手机还是十年前买的诺基亚,正常劫匪怎么也不会去抢他啊!”
段壁人分析道:“假设他发短信给你的时候是刚下车,那么出事的时间点就在汽车站到工厂这段路上。可,警方调监控却找不到他本人,这里就有些奇怪了。难道……”
傅沅的目光投向屋外,似乎想透过层层山林看向山下。
段壁人问:“你刚刚说的等车点,除了去海城的车,还有去其他方向的吗?”
王艳霞叹了口气:“有是有,可他又不是傻子,那天也没喝酒,怎么可能会上错车?”
“也许,发短信的人未必是他本人?”梁景城插了一句。
段壁人激动道:“对,有可能他早就遇害了,咳咳,抱歉,我习惯做最坏的打算……我的意思是,如果你丈夫被人杀害,那么,给你发那条报平安短信的人可能不是他,而是凶手。至于发短信的时间为什么掐得那么好,说不定……”
傅沅接话:“熟人作案?”
几人不禁都想到了那个号称“当天见到过黄盛最后一面”的同乡儿子。
梅方皱了下眉头:“你丈夫平时可有什么仇家?他跟你那个同乡儿子,叫什么名字来着?他们关系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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