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含章将纸张捏在手里,一眼扫过去,手心便出了汗。
咸通十四年,农历六月初五,升州府宋使君宋子玉全家惨遭横祸,满门三十五口,唯有一人生还,乃宋子玉幺子宋展……壹趣妏敩
整个篇幅,不过数十字,没有任何赘述,甚至没有一个形容词,仅仅是最简单最普通的陈述,却看的许含章心惊胆战。
她不是当事人,但只要一想到三十多个至亲死在自己面前,就无法自抑的身子发木,脑袋冲血。而宋展,他亲眼所见,还被污蔑为屠杀满门亲人的凶手,又会是如何的……
“你在做什么?”
许含章自顾出神,被突如其来的问话吓了一跳,断了思绪。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公孙御这几日时常出去,有时入夜才回,有时干脆不回,许含章猜测他是在忙行宫的事,亦或是宋家的事。
“刚刚。”
他一如既往的惜字如金,转而看向许含章手里的几页纸。
许含章下意识的想要收起,却又觉得多余,便放弃了动作。
她知道公孙御看见了,忍不住侧过头看他。
公孙御眉眼冷淡。
许含章等着他开口,又不知道他开口之后自己该说些什么。
然而公孙御只是沉默一瞬,就像局外人一般说道:“原来是宋家的案子,你对此案,可有什么看法?”
他淡淡的问,语气可以说是十分平静。
许含章抿着嘴角看他,一时有些狐疑,甚至有些怀疑自己之前的判断是错的。
但也只是一瞬间,她就否定了这个念头。
她只能说,公孙御见将情绪收敛的太好了。
他们初见时,就是对方将她从坟里刨出来那次,他那种想要找到玉佩,手刃仇人的急切,根本无法掩饰的住。
第二次见面,茶楼中,一群人议论宋家的灭门血案,他极力控制,却仍有暴露。
现在,他已经完全可以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了。
但许含章能够肯定,公孙御正在承受巨大的痛苦。
她没法表现的若无其事,只能尽量用平静的语气说道:“看法?你是问我对宋家血案的看法,还是对宋展此人的看法?”
公孙御的神情依旧淡漠:“你可以随便说说。”
许含章盯着那几页纸看了片刻,说:“世上不乏各种传闻,水沟里或野地里的尸体,被人劫掠财色者,被仇杀报复者……那些消息对陌生人来说也只是个传闻,又能有多少感触和看法,至多觉得过于耸人听闻,难以置信,一句‘真是可怕’便也完了,还能有什么?”
就像她穿越前死在发布会上,万众瞩目之下,济济人潮之中,大家错愕,惊叹,惋惜,之后呢?之后还能有什么?
然而,她嘴上说的无所谓,语气中却不乏失落和怅然。
兴许是因为公孙御是她认识的人,也兴许她是在为那个世界的自己哀叹。
公孙御凝目看着她。
细细的分辨她的情绪。
这不是他所预料的任何一种反应。
两人许久没有开口,就这么默默的站着。
一种难言的氛围在两人之间攀爬。
许含章还记得那日在茶楼中,官兵手里的海捕文书上,所画之人的样貌。
是个极清俊飒爽的公子。
想必,在遭受此难之前,宋展一身才华,性情豁达清扬,就如圣上口中所誉,如渊之清,如玉之洁。
哐啷。
鲍向山突然推门进来,手里拿着几页纸,“大丫,来讲宋家的人太多了!咱们要不要……咦,你们在做什么?”
他看着相对而立的两个人,有些茫然。
许含章连忙朝他走过去,“你刚才说什么?”
“我是说,来讲宋家血案的人太多了,几乎每个人都要来讲上一遍,我从一开始听得头一发麻,到现在已经麻木了……”
许含章下意识的想回头去看公孙御,又忍住了,说道:“大概是因为这是新近发生的事,所以被人议论的比较多。”
“那咱们要不要申明一下,不要这个故事了?”
“不用,若是有了限制,众人参加活动的积极性就会减少,反正一个人只能讲一次,也无所谓了。”
“那……那好吧……”
鲍向山将手里的纸张递给许含章,“这是一个上午的,你抽空看看吧,我接着去忙了。”
“好。”
等鲍向山走了,许含章想了想,说道:“我出去一趟。”
如果她与这件事毫无关联也就罢了,她兴许会同旁人一样唏嘘惋惜,可偏偏这桩事件的主人公,就在她身边。
虽然她与公孙御连朋友也算不上,但她就是没有办法做到毫无波动。
而且,玉佩是在她身上丢的。
她这段时间一直在想玉佩的去向,要么是被她弄掉在河里冲走了,要么是被人捡去了,又或者,根本就是被宋展的仇家给发现了。
不管是哪一种,既然这玉佩是个关键,她至少应该努力一下,尝试着把玉佩找回来,而不是事不关己。
许含章到前面铺子里跟杨氏和秦英打了声招呼就出门了。
之前她也经常一个人出去,所以杨氏也没多想,应了一声就继续忙碌了。
出了馥春阁,许含章径直往清溪村与溧阳镇中间的河道走去。
不远处的巷子口,一个人影鬼头鬼脑的往许含章走的方向看了一会,随即飞奔着往王家报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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