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惊人话语,荒耗尽脑汁,却无法理解地藏之言。
明明是在幽冥才渡仙劫,可若没有成仙,又无法存活,似乎陷入了一个死循环。
循环。
莫非……
“你接下来要做得事情,便是化出半具幽骨,用大日之火凝聚幽焰,再带上这刻有道藏的腰带,沉入血河。”
地藏之语虽少,却宛若惊雷,荒彻底明白了所谓的成仙在前的意义。
此刻的他已然是仙人,将那携带腰带的半具骷髅送入血河,浮游将在某一时段见得此物,从那九刹幽冥镜中携带骷髅踏入幽冥。sxynkj.ċöm
幽冥是亡者的世界,本不该被打扰,可若进入的也是亡者呢?
怪不得地藏言浮游无法回归,他亲自放弃了生机,用唯一的机会潜入幽冥,自然无法回转。
那木牌之上一面写着浮游,一面写着荒。正面为现世,背面为幽冥,故而从未有两者同时出现的时刻。
明明是两个人,却能借魂探幽,此等术法虽稀有却在这修真之界存在。荒最为熟悉的便是千变魔象,羿、白造皆为替换命运之面具。而心魔之夺舍,同样有几分相似。
可此中最大的不同,便是他要借助浮游之死来偷渡幽冥。
幽冥是何等地界?重衍洪荒,封神禁锢,万仙齐黯,混元准圣冢中枯骨,大道之殁本源之形。
岂是千变,心魔能轻易欺渡的。恐怕根源还在地藏、以及那位道一的手段之中。
看向身躯之上的黑色腰带,荒陷入沉思。
当然,他也不会妄自菲薄,金蝉易道,劫命燃灯,皆是与幽冥牵连至深的关键。若差那一丝千变之机,浮游或许能抵达幽冥,却未必能寻得造化笔。
毕竟地藏也曾说过,幽族众多机缘者,踏入后却无一人能完成,故而连他都称之为不可能之事。
况且造化笔源起于银,却在旸谷之变后,似乎才有了不同寻常的状态,携带身魂逆流三川。若是所料无误,恐怕也和元阳帝尊苏醒,旸谷经历有关。
只是这些涉及到的层次太高,恐怕还不是他能接触的,地藏特意提及混元,又言以他之智,其中隐意,不言而喻。
何况造化笔已离,大能对他的注目恐怕会减少许多,何必惹祸上身。
故而他选了一个更关心的事情:“银呢?她也逃出幽冥了吗?”
“银?哦,对,她如今似乎更喜欢这个名字。”不知为何,荒忽然感觉气氛颇有些冷,甚至树下僧人变得恐怖起来,不过很快便恢复如常,“她虽是斩尸而存,受造化笔护佑,故而能以特殊的形式回归幽界,却依旧受限,只能暂时化作青丘狐,不能成人形。须得修行百年方可出世,而且只能行香火成神之道。”
巨木之下,就在地藏刚刚瞥过的角落,一只小狐狸蜷缩在地,撅着小嘴,正在呼呼大睡。奇异地是,此刻她的皮毛生长,那棕色毛发逐渐褪去,仿佛披上一件雪白衣裳,煞是可爱。
荒尴尬地挠了挠头,没想到随口一言,银真成了银,要是再学两招本事,能赚点银子,小家伙就名副其实了。
或许是看到了他的窘迫,银狐小爪子同样挠了挠头,几根毛须颤了颤。
在此之间,荒明显感觉到身后一冷,纵然人仙大日之体,似乎被恐怖无常的道殁盯上了,十死无生。可又是很快,这殒命的错觉又消失一空,甚至快到劫命燃灯像是打火机扑腾了一下。
“小子!还有何疑问,快快说来。”虽然树下阴灭不定,可荒明显察觉这位温润宽宏的大师,动了嗔念。
不过看在大师久幽暗坐树下,殚精竭虑救扶众生,些许唠叨也就忍了。
若是荒这般思绪被那些西方教的佛子听闻,恐怕非得拿起金刚杵,操起伏魔杖,给他来个开瓢,醒悟一番。此等机缘,莫说些许不耐,就算苦求万年,都未必能有,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荒倒也没多想,很快便问道关键之处:
“身入幽冥之后,失去记忆的我重修一世,倒是能理解。可三川逆流,形成这封闭的循环,那么开始在何处?结束又在何处?”
的确,不知己身成仙,失去记忆的情况下,受到特殊压制,又借幽族之躯重悟道,是有可能的,相当于重走了一遍时间长河。此段历史被截取出来,循环往复,可在某些异变的情况下,恐怕会打破这个平衡。
例如,造化笔被取出,封神榜商定,所有的历史在三尊的影响下,将走向同一个结果,这或许就是宿命的另一种书写。
“你着相了!
时川的开启与终结,并非是时光的延绵,或许它只是其中的一块漂浮之所。而凡俗之人被记忆这种虚假的事务蒙蔽了感知,故而难以察觉它的真相。
那么你觉得这段轮回,该是何时?”
荒听得此话,慢慢拧起眉头,思虑良久,刚准备出言。忽地想起浮游所见未来,酆城灶神谋划,脑海中冒出一个不可思议地念头。
“莫非,是发生在过去?”
地藏没有直接答复,而是说道:“元阳受劫,故妖族衰落。三阳弃西陲,入陷永暗,西方教不得已东进。南疆诸族相争,少阳陨灭。因即是果,果即是因。若只分前后,岂不是表象?”
是了,能让元阳彻底失声的,唯有道殁。在旸谷时帝尊得了金乌王给予的曦缰,知晓了未来的果,提前苏醒,同样导致西方教不得已东进,才插手南疆的争端,让少阳化为灰烬。而少阳正是因为元阳受劫越深,才铤而走险,最终山门破碎,金乌王让荒前往旸谷。这其中难说是谁影响了谁,只能说互相之因果。
当然,其中也有几处关键,例如元阳与道殁之争,明显还能坚持一段时间。而且也是其自愿受之,在旸谷中的场景也说明了帝尊之心。莫非真因为少阳被灭,就弃众生于不顾?恐怕不止如此,其中还有什么他未能想到的。
而且在酆城之时,灶神等灵仍在寻找进入洪荒的方法。可在少阳破灭之际,阴阳城降临,灶神之殁早已显化,他早该想到此节才对。
估摸着是在少阳前数百年?不,这段时光应该是被封印的时间,说多少年没有意义。如果封神不定,那么可以永久的持续下去,万年亿年,无限轮回皆可。
三尊以大法力锚定了此段光阴,只待造化笔取出,共商封神。
这般大事,纵使三尊,恐怕需商量。眼前地藏,西方教,元阳帝尊,以及巫族、人族准圣,恐怕都有所参与。
那么途径便不止是己,浮游、姒,以及前次封神留存的残余。荒脑海中想起的便是同时登船的袁洪,甚至还有别的隐藏至深的人物,皆有可能取得造化笔,毕竟他们本就是幽冥之灵,更为靠近。
恐怕在携笔归来时,也发生了些许波折,只是他没了记忆。
如此说来,在断魂山受虚空劫侵染,怕也未必是偶然。
念头微动,心魔面具浮现,身周却虚空常在,无边无际,根本看不到真身。从前悬在头顶的利剑,几乎将其磨灭的恐怖劫难,如今竟然化作与心魔平衡的基石,实在是不可思议。
这可不是说虚空劫难变弱,恰恰相反,心魔依靠的是暗潮,乃道殁之形。纵然赤阳彻底焚烧,其基础同样可怕到了极致,而虚空能与其分庭抗礼,强盛的可怕。
见荒如此动作,仿佛知晓他要问什么,地藏提前开口:“虚空此行,身受元阳,乃见太虚。道可恒道,也可异道,西方尊下,真如法言。我已不如祂,如今恐怕连浮屠都稍逊一筹。
至于你,不必担心,三川逆流,任何手段都无法留存,只能化为己用。故而劫数渡尽,皆为福缘!”
也是,堂堂西方教准圣,根本没必要特意针对他。随手施展,闲时落子,成与不成皆无所谓,大势涛涛之下,终有定数。便如三尊封神,截断光阴,造化笔必行三川。
在荒思虑间,树下小狐似乎又挪动了一番,不是很满意的歪了歪头。
只听安魂心间解释:“没这小蝉,虚空怕也没那么轻松,在元阳面前就得蜕一层皮。须知变数永变,一分一毫皆有不同,有时无关紧要,有时成败却全在此间。”
几乎明晓幽冥之行,荒瞥向巨木下血河倒影,点滴流金划过,非仙者不能识其分毫,只当是残影。就算当面告知,也有见闻之障,无法理解。
安魂之能,何以聆听?血灾之下,更有光阴!
于是荒问出了最后的疑问:
“那么,幽族准圣,安魂地藏大人,我的锚定于何处?”
此言毕,荒已然神色肃穆,再无言笑。
在时川之中不假,已有终结亦不假。可眼前这位,乃幽族二圣之一(准圣),之前无论多少因果,荒站在此处,授业解惑,便说明了一切。
他的现在,起码在其手中。
成仙后筹码或许越多,可在一位准圣眼中,如何能够。可若是真让他做那违心,任人摆布的棋子,纵使千万轮回,永堕时川,他也不会踏出此地,故有此一问。
安魂没有再看角落中委屈的小狐,同样郑重道:“锚自然定于己,三川封神,已昭天下。
百年之间,九九轮回,重衍时川。
百年之后,护佑一灵,助其成神。”
巨木之上的树枝重新摇摆,木牌“叮咚”响起,血色映照之下,绯红渲染;其倒影之中,今光弥漫。
消逝的声音从缝隙间传来:
“虽在幽冥成道,渡劫化难,便更需磨砺。所谓仙中有仙,所见福地,再无阻碍。
沧海桑田,斗转星移,仙人闭目,弹指一挥。”
暗金之目,洞穿诸劫。
却在此刻,渐渐地疲惫起来。
只能依稀看见,树枝上悬挂着的木牌,缓缓转动,面像至暗。
再醒来时,恐怕洪荒百年已过,不知记忆中的那些人和物,还好吗?
不得长生,终究为空,物是人非。
仙道,永远是条孤独的路。
但愿封神,得见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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