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两个...”
门外，追来的唐奕指了指里面，轻声问陆随心：“怎么回事？”
“没事。”陆随心目光有些放空，不知在想什么。
每每这个时候，她都习惯性的去看天空中最亮的那颗星。
幼时娘亲曾说过，在死后任何生物都会变成天边的一颗繁星。
她坚信，最亮的那一颗，便是她的娘亲。
可今日，天是阴暗的。
“唐唐。”
“嗯？”
听着屋内是不是传来的温言细语，陆随心侧头对着唐奕笑，小姑娘的表情很苦涩，眼上蒙着一层薄雾，“他说为我和娘亲准备了住所，会很好看吧？”
“听闻斩魔宗四季美如画，灵气鼎盛，若在那处修炼，就算为妖也可飞升上界。”
“唐唐，若是没有发生那件事该有多好啊...”
若是没有发生那件事，现如今他们一家三口...不，是四口，会很快乐的生活在斩魔宗。
娘亲在。
哥哥会笑。
大家都会很好很好。
唐奕静静的听她说完，揉了揉小姑娘的脑袋。
“是啊，若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该有多好。”
“可这天命难违...”
“世间难违...”
“今日就莫要打扰他们了，我带你回去泡药浴，你多努力修炼，助你哥撑起这偌大的魔族，他们之间相处的时间就会多一点。”
至于陆随深受伤的事情，躺椅并没有告诉陆随心。
他们彼此都在计划为了对方赴死，最后终将身陨的是谁，谁都不得而知。
私心作祟，尘昙帮助过他，他是不想让尘昙出任何事的。
陆随心回头透过窗凝视了一眼尘昙的侧脸。
他在笑，明明哥哥什么都没有说，他却一直都在看着哥哥笑。www.sxynkj.ċöm
那一眼，像是要看万年。
“走吧。”
陆随心深吸了一口气，“我会好好修炼的。”
让哥哥减轻负担。
就当，她能为这个很呆却又很好的人，唯一能做的最后一件事。
他现在最想要的，就是哥哥的陪伴了。
...
“那个真不好吃的，阿深吃新的。”
因为时间紧迫，今年的年夜饭相比于去年颗称得上为简陋。
一张桌上，只摆着两盘饺子。
至于尘昙做的那碗面汤现如今已经凉透，坨在了一起，根本没眼去看。
老祖自己看了都没有任何的食欲。
他伸手抢夺，陆随深直接埋头就吃了起来，不给他任何的机会。
放置时间久了的面已经软趴趴的没有任何口感可言，甚至用筷子轻轻一夹它就会碎成几半。
可陆随深就跟没有味觉一样，夹不上来他便端着碗，用筷子扒拉近嘴里，吃的津津有味。
“阿深...”
愧疚和心酸夹杂在尘昙的心口，绵绵麻麻，一口气堵在那里，上不去也下不来。
他愧疚于自己这点小事都做不好，心酸于...自己为阿深做的，好像很少很少。
这时，脑门被砸了一下。
“再不吃便凉了。”
尘昙回神，捂着脑门，抬眼就见陆随深笑意盈盈的看着他。
赤金色的瞳眸在盈盈烛火中映上了暖色的光芒，深邃的像是要把人吸进去，再也逃脱不出。
“没有酒...”
老祖不是不是好歹的人。
虽然不想阿深吃那样的‘破烂’，可这个‘破烂’总归是自己做的，爱人吃的这般开心，他也跟着开心。
陆随深取出巴掌大的小坛，放在他的手边。
“一人一坛，不可贪杯。”
老祖眨巴眨巴眼，双手捧着酒坛放在嘴边，轻轻抿了一口。
是熟悉的味道。
他惊喜的瞪圆了眼，“是去年的喝的那个！”
去年除夕，陆随深抱着自己的小心思偷偷准备了不少那样的果酒，只是因为喝多了酒好占尘昙的便宜。
他没有想到十五的时候会突然被尘昙戳破了心思，两人快速的确定关系让他把准备好的酒抛在脑后。
又或者说...自那之后，他便不需要再以烈酒的辅助才能尝到尘昙的甜美了。
师尊的美好，永远都会为他展现。
全部！
“那时准备了许多。”
甜滋滋的果酒谁不喜欢，尘昙显然忘记了曾经的‘教训’，仰头便灌了一大口。
陆随深本想出声提醒他少喝些，但又想到了长久以来发生的事情，便摇头轻笑了一声。
罢了，师尊心中必然压抑这很多的情绪。
多喝一些也无妨。
...
不出意外的，尘昙喝多了。
甚至还特别嚣张的将陆随深的酒都给夺了去，还一副‘小人得志’的表情，红扑着脸抱着酒坛，挑衅的对陆随深笑。
陆随深无奈：“师尊，不能喝的太多。”
“放肆！”老祖拍着桌子，“我是师尊，你是弟子，逆徒！怎的同师尊说话呢？”
声音好不强势。
就是这气势软绵绵的，再配上那双含情迷蒙的眼，更像是对情人撒娇，是情趣。
一声‘逆徒’，好似瞬间将陆随深拉回了断尘峰。
他呆楞了好半晌，轻哄着自己‘跋扈’的师尊，“都是弟子错了，师尊大人不计小人过，原谅了弟子好不好？”
声音带着笑意，眼眶却是红了。
老祖眨了眨眼，忽然抱着酒坛凑近陆随深。
温热的呼吸打在陆随深的脸上，两人的鼻息交织，好不暧昧。sxynkj.ċöm
“阿深...”
眼前人的目光清澈，氤氲着一层水雾。
“嗯。”陆随深滚动喉结，语调低哑，视线片刻都不舍得移开，认真的凝视着他的眉眼。
他永远都是用如此干净的眼神看着自己。
纵然自己现如今变成了这副模样，他本应该对自己失望，甚至于恨自己。
可他没有。
他的眉眼如初，情意如初。
陆随深配不上这样的美好。
从最初，就配不上。
老祖把酒坛放在腿上，双手捧住陆随深的脸，嘴角咧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阿深好看，大陆第一好看！”
——阿深好看！第二好看！
——第一是谁？
——我，第一好看！
这人自傲矜贵的骄纵语气在恍惚间涌上心头。
那是他们闭关五十年后，他们之间的对话。
这人是骄傲的。
现如今，他又亲手把自己托到了比他还要高的位置上。
“不。”低首与他头抵着头，陆随深缓缓闭上眼，轻声呢喃：“普天之下，唯有师尊真绝色。”
世人介不可比。
我将你拽下神坛，你不顾我满身污泥还奋不顾身的拥抱我。
陆随深何德何能，得你如此情深。
不久后，我定将你送回你应存在的地方，将你失去的所有系数奉还。
这是我能做的，最后一件事。
...
啪——
印月崖。
一团团金银两色的火花在空中炸开。
绚丽夺目，简单又奢华。
尘昙满目兴奋的望着天，拽着陆随深的手臂摇晃，像个小孩子。
“银色的烟花，去年没见过。”
“喜欢吗？”陆随深宠溺的环住身边的人，“想来想去，唯有这般颜色，才配得上师尊。”
“这般的颜色？”尘昙微微一愣，随即惊喜的问陆随深，“这是阿深做的？”
“嗯。”为了哄他开心，陆随深毫不隐瞒的把自己炸了几个山头的事情说给他听。
“银色的是我，金色的便是阿深！”尘昙指着天边，笑的合不拢嘴，“跟阿深的眼眸一般漂亮。”
是他们吗？
陆随深顺着尘昙的指尖忘了过去。
烟花一瞬，银色金色交织，炸开了最炫目的色彩。
就如同他们一般。
“师尊，会忘了我吗？”
这个问题，他曾问过尘昙。
尘昙回首，利落的摇头，“不会忘，刻在骨子里。”
——记住这种疼，印在灵魂深处，刻在骨子里！
这是陆随深亲口说出的话。
此时想起，他却后悔了。
“师尊可否后悔，收我为弟子？”
“并无。”尘昙面对着他，烟花炸开的光芒忽明忽暗，陆随深有些看不清他的表情，“纵观天道无情，可它将阿深带至我的眼前，便足以。”
“那...若能重来，你还会选择...爱上我吗？”
言语间，陆随深多了试探，多了小心翼翼。
他已经做好了尘昙否定的准备。
“阿深呢？”尘昙反问，“阿深会吗？”
“会。”
尘昙笑了一声，清冽如泉水，涌入心扉。
他伸手，在陆随深的头顶揉了揉。
“阿深的答案，亦是我的。”
“纵然再来千百回，我都不会放过阿深，只若真的能重来，我必谨慎...”话至此，尘昙忽然顿住，他想缓解自己的情绪，可声音还是便的哽咽，变得急促，“不会让阿深失了娘亲，不会让随心承受那般残忍的折磨。”
“还有你，我的阿深，让我亲手毁掉了。”
“若能重来，我不会了。”
不是你的错。
陆随深咬着牙关，将人拥入怀。
他想告诉尘昙不是他的错。
可为人子，这话不能由他说出口。
他已经打算将尘昙送走，不报仇，便不能再说出这样的话。
“师尊，记得我。”
他张口叼住尘昙颈边白皙的肉，自私的呢喃：“要永远都记得我。”
世人皆以陆随深为恶，只有尘昙从未放弃过。
在他的心中，他的小徒弟，他的阿深一直都是善良的。
未曾变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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