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彦原本已然吩咐收拾好行装,但加急送达的旨意点明要他留在凌河,暂领北境三撑督军之权。
原本以为不日便可返回首阳,谁知倒摊上这么个差事。
乐孟把整理好的行装打开,苦恼道:“临行时只带了冬衣,得赶紧让府里送来,不然待天气转暖殿下没得穿。”
乐季摇头:“怎会拖那么久?那咱们殿下不是被丢在北境了?”
萧彦看完府中总管来信,随手往灯盏上一燎,哼道:“虽是北境春至迟,还是叫把薄衫送来吧。”
赵凯重伤,送返回老家凉城休养,凌河军营主将空缺。信中提到兵部与户部为这一人选争执不下,这背后其实是萧竟与萧章都想让自己看中的人来就任,互不相让。这一人选不定,连带相应的粮草辎重也随之耽搁下来,各路官员都揣着明白装糊涂,拖拖拉拉,谁也不想贸然开罪任何一个皇子。
其实不看信中禀报他也能料到,北境一向平静无人问津,但毕竟是大魏起源之地,又是北拒犬戎的防线,其意义不言而喻。此番忽起战事之后,朝廷的目光终于投向北方,而犬戎虽然进犯,但大魏国力无法抗衡,大魏一旦重视,他们便不可能再在北境讨到便宜。此时来守北境是毫不费力的功劳,因此能插上手的都想往这里安插自己的亲信。自然,增兵、粮草、工事这些差事的人选是要大费周章的,只是没想到首阳那边会这么磨蹭。
两派相争不相上下,不过这事不难。这不恰好他萧彦这个皇子就在北境,且还实际上领兵退了敌,论地位论功劳,谁也高不过他去,凌河主将既是空悬,皇帝便令他停留北境主事,顺理成章。
乐季便道:“那也好,平定犬戎,这功劳便归咱们恭王府。”
已过午后,萧彦听得远处热闹,起身往外去探究竟:“功劳?本王可不想要。”
余光瞥见两个侍卫对视了一眼,露出“主子有些话听听就好不必当真”的表情。
萧彦懒得解释,直接掀帘踏出门去。
功劳,他曾经确实想要。前世自立下争位的决心开始,踌躇满志、从不松懈,哪里肯放过任何一个博取功劳的机会?只是到头来,那些越堆越高的功劳,除了令他自己膨胀失智以外,丝毫不曾动摇过皇帝对储君的选择。
在每次立功之后,皇帝会封赏,嘉奖,拍着他肩膀说他不愧为大魏子孙、朕心甚慰——这些有意无意的鼓励渐渐煽起他争位的希望。甚至连他与萧竟明里暗里的争斗,皇帝也视而不见。
大魏皇位,历来立贤不立嫡。他本以为自己只要功劳远胜萧竟,总是能够成为储君的。
可惜,储君人选早在皇帝心里内定。其余皇子不过是萧竟的磨剑石,任何争斗,只是将这柄天子剑在出鞘前磨得更沉稳锋利。诸皇子之中属他萧彦功勋卓著,因此他便是磨剑石中最耀眼的那一颗——直至最后,宝剑锋从磨砺出,而磨剑的石头被弃置一旁。
这一世重来,他还要功劳作甚么。
上午演兵操练结束,午后军士们一般做些劳役。此时校场上围了几层人,纷纷胡乱对着圈内叫嚷:“拌他脚!——摔!”
“哎呀呀!别松劲!放倒放倒!”
北方草原部落盛行的摔跤,在北境军中也颇为流行。就连一贯稳重的常思明也挤在最前面,对着其中一方火爆爆跺脚吼道:“老骈!你个怂人没吃饱?!连个嘴上没毛的小子也弄不过!哎呀你看你——”
“噢——哈哈哈!”人群一阵欢呼,年轻的兵蛋子纷纷拍手,十分满意过瘾的样子,想来是摔跤的人胜负已分。
军中小憩时玩个摔跤不足为奇,萧彦嫌他们闹腾,便不再细看。
“还有谁,再来跟我摔一把!”
显然是那赢了的人自信满满地在邀战。萧彦耳后一跳,几乎条件反射般回头看去。
骈士诚正悻悻从地上爬起来,他旁边的谢承泽一脸得意。
天气仍是寒冷,但谢承泽未着厚重棉衣,只穿件棉布单衫;因为摔跤时的扭扯,领口前襟松开,上身的线条随着他动作叫人瞧得清清楚楚。
——你倒不如干脆别穿算了。
萧彦没由来地冒出一阵火气。
这小子自己则毫无察觉,或者毫不在意,正对着常思明招手挑衅:“常大哥,你别笑话别人,你倒是来跟我过两下!”
一圈兵士起哄,常思明不肯动却强撑场面:“呵,我要是下场,怕你小子摔断肋巴骨!你是没见识过我当年的厉害……”
谢承泽摆开架势,跃跃欲试:“又提当年!你倒是现在来指教指教……哎,殿下!”
他忽然看见了人群外的萧彦,瞬间收敛了轻狂挑衅的架势,冲这边咧嘴一笑,隐隐露出两颗小小的虎牙。
萧彦敷衍点头算是应答,转身继续走。
乐孟从屋内跟过来,就见自家王爷正黑着脸从校场边走开,那谢家小子拨开人群,单手一撑,敏捷跳过栅栏,朝他追去。
自从到了北境,殿下情绪就一直不高。这下虽是打退了犬戎,但却因此滞留凌河,后续增兵未到,钱粮也没着落,殿下更是心烦。原本在外人面前不露喜怒,现在脸色却掩饰不住的难看,定是这谢家小子又招惹他了。
乐孟赶紧跟上,就见谢承泽三两步颠颠地跑到萧彦前面,方才的兴奋神色还在脸上:“这几日都没见殿下露面,可是不耐北境艰苦?既然殿下还要在这多待时日,还是该多出来活动,适应才好。”
萧彦淡淡道:“多谢提醒,本王事务繁忙而已。”
谢承泽不让路,继续道:“事务繁忙就更不能总是劳于案牍啊。殿下玩摔跤吗?这军中属我在行,我教你吧。”
萧彦利落拒绝:“不玩。”
谢承泽不放弃,犹在追问:“真的不玩?要不要试试?挺好玩的。”
这谢家小子好不晓事!乐孟腹诽,忙打圆场:“我们殿下素来不爱争斗,谢小将军不嫌弃的话,属下陪你摔两下。”
他给了台阶,谢承泽却不肯下,仍盯着萧彦:“我是觉得殿下要在此长留,该熟悉咱们北军的习气,大伙平时没别的消遣,就爱玩个摔跤……”
有哪个皇子会要在这长留啊?!哪壶不开提哪壶。
乐孟替自家主子不忿,心里有气,没留神顺嘴说道:“这种北境的粗野游戏,咱们殿下……”
话没说完他已觉不妥:怎能当面说人粗野?!但侧眼见校场的兵士都看向这边,听了这话,很多抱臂在前,一脸抵触。
乐孟恨不能把话咽回去:“……殿下他,他从前也玩过,但如今已然生疏,要是不慎受伤便不好了……”
人群里有人不服气地接口:“再练练就不生疏了呗!”
北军与王府卫队起初相互看不顺眼,但经过共同一役,已然融洽。如今被一句话戳中,原本填平的鸿沟又揭开来。
萧彦明白,此时若再掉头走开,难免被认为是轻视北军。www.sxynkj.ċöm
谢承泽也意识到了,轻快的神色褪去,迟疑道:“殿下,若是今日身体不适,咱们改日吧。”
萧彦深知,领军不在位高权重,而在众人心服。眼下众目睽睽,他还没任性到不顾军中间隙的地步。
走回校场,将外袍丢给乐孟,半是负气、半是无奈:“来吧。”
他虽见过年节上的摔跤表演,但从没玩过。其实乐孟没说错,摔跤在他看来的确粗野鄙陋。
不过毕竟是男子,对角力的游戏并不反感。既然要比试,萧彦也不打算敷衍,总要教训一下谢承泽,刹刹他的年少轻狂,叫他以后不敢再轻易穿件半透的单衫到处与人扭抱摔跤才是。
围观的军士再次兴奋呐喊起来。
萧彦矮身扎个马步,在场中做好了准备。
谁知北境摔跤与宫廷表演不同。眼见谢承泽靠过来,几乎是贴着站到他正前方,按北境摔跤的规矩,径自伸手——抓住了他的腰带。sxynkj.ċöm
猝不及防。
腰眼酥麻。
从这部位开始,全身瞬间如过电一般。
萧彦身不由己,立时僵在当场。
谢承泽显然明白他是迫不得已下场的,借靠近时凑到他耳边小声歉疚道:“承泽给殿下添麻烦了。放心,你且尽管摔我,我几下就倒地。”
他说话间的热气喷在耳垂。
——四周的喧闹退去,只有谢承泽的声音。
谢承泽见他没动,拿起他左手放在自己腰带上,示意:“殿下,北境摔跤是如此来。”
萧彦极力拉回自己神智:“哦,好。”
这哪是摔跤,这是对他来说简直是折磨。
扯住对方腰带,抱扭在一起又时不时挣脱;为了绊倒对方,腿脚也勾连磨蹭。
虽然谢承泽有心输给他,但萧彦根本使不出应有的力气。
他根本无法忽略卡在腰间那只手。
那手嵌在他腰窝,持续地散着热,温度透过衣衫,令他酥痒难忍;每当他略一发力,便觉腰带要被扯断一般。
而他也无法控制地想起,前世雨夜的马车之中,这只手曾是如何温存缱绻地解开了他腰带的玉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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