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令羽是带着一身血气回来的。他回来的时候，外面的宴席已经散了，而谢飞颖还安安稳稳地坐在屋内等着他。
他推开门，看见她就坐在烛光下，身后青丝散开，繁琐的嫁衣褪去。
她说：“回来了。”
端木令羽闷着声走向谢飞颖，点点头：“嗯，回来了。”
他身上的血腥，她仿佛知道，又仿佛不知道。
“换身衣裳吧。”谢飞颖站起身，不知何时已经备好了一身干净的衣裳，伸手去解他的腰带。
端木令羽却一把抓住了谢飞颖的手，那只手隐隐有些脱力，许是方才杀人杀得狠了。
“怎么了？”谢飞颖抬眸与端木令羽对视，眼底温柔清澈。
端木令羽沉默着，突然一把将谢飞颖按进了怀里，将干净的她浸染在了他周身的血腥味中。
谢飞颖很顺从地环住了端木令羽精瘦的腰，声音轻柔。
端木令羽将头压在她的脖颈出，对着那脆弱白嫩的脖颈，重重地嗅着她身上的淡香。
“有一事，得同你先说。”
莫庭深说得对，某些事瞒得住一时，瞒不住一世。她既然嫁给他，就该知道的。
那段连他自己都唾弃的过去。
他不想说，但是不得不说。
这是一段会横在他们之间的过去。
“你说。”谢飞颖被他抱在怀里点点头，依旧温柔。
“我……在竹奴馆待了两年，受了很多苦，后来遇到万俟星野，才跟着他来了大魏。”端木令羽说得隐晦，说得难以启齿。
那两年是端木令羽经历得最黑暗的两年，他从没如此恨过世间疾苦。
那时候的他才知道谢飞颖为什么一直说他还没见过真正的疾苦。因为这世间疾苦，从不是灭族那么简单的。
“对不起。”出乎端木令羽的意料，谢飞颖突然沉重地道歉了。
“我……不是这意思。”端木令羽有些无措。他是想坦白，是想告知她一些她不知道的事，而不是想要她的道歉。
当年她已经尽力护着他了，那件事本就不该怪她的。
“我进了竹奴馆后就被……”
谢飞颖突然松开了端木令羽，一手捂住了端木令羽的嘴，眉眼温柔地轻轻在他脸上蹭了蹭，充满了依赖和纵容。
“我知道，你不用说。”
谢飞颖一直都没问，一直都没提，不代表她不知道当年的事。竹奴馆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她比谁都清楚。
端木令羽愣愣地看着近在咫尺地谢飞颖，试图从她那双透彻的眸底找到一丝惊愕或者厌恶，可是没有。
他只看到了能把他溺死的温柔。
“这是疤吗？”谢飞颖的指尖突然就抚上了端木令羽特意加深紫黛的眼尾，那里常年带暗色。
谢飞颖从前都没有注意到这是疤，还是白天他跪在她面前的时候看清的。
端木令羽轻轻眨了眨眼，点点头。这伤是他当初在竹奴馆的时候就留下的，后来他就习惯用紫黛遮着。
谢飞颖轻轻踮起脚尖，双手攀附着他，拽着他微微低头，轻轻吻上了眼尾的那道疤。
这一道暗色的疤，给原本轮廓分明的脸庞带上了几分邪佞和妖气。
但是她喜欢。
湿润的吻如羽毛般轻落，触动着他伤痕累累的心。
这一刻，他的心防不战而降，溃不成军。
其实端木令羽一直都在纠结，哪怕面对莫庭深的逼迫，他也一直没有下定决心。
容家沦为罪臣是他从云端跌落的开始，在坠落的过程中她就像一直托着他的云。流落竹奴馆是他彻底跌进泥潭的开始，她没有出现。
所以一直以来，他都在把谢飞颖一起拽入泥潭和干干净净去追她之间徘徊犹豫，sxynkj.ċöm
谢飞颖刚出现在帝京那会儿，他是想把她一起拽进他的地狱的，他想留住她，不择手段，不顾一切，
但是，谢飞颖一次一次地击溃了他看似牢固的心防。她逃出大都督府却又自愿回来，她为他死活不放过贺兰家，她为他二闯太子府，她……说想嫁给他。
一次又一次，他受不住。
最后一次是在方才，她刻意的阻拦，一意孤行地吻他的伤。
他忍不住，真的忍不住了。
他想爱她，给她最好的，送她上云端，予她干干净净。他很脏，但是他不想把她一起拖脏了。
她就该是那样温温柔柔的样子，看尽世俗，看透疾苦，却依旧温柔干净。就像他初遇她时的模样，像一道照进漆黑地狱的温暖的光。
“谢……飞颖。”他颤着声音唤着她的名字，眼角隐隐浸着湿润。
“我在。”她应了他，轻柔中带着坚定。
是他要的答案。
莫庭深猜得没错，端木令羽在帝京翻云覆雨，根本没想自己的活路。
说白了，在谢飞颖出现之前，他根本没想活着。
七年时间，彻彻底底让他脱胎换骨，再也回不到容翊了。壹趣妏敩
他邪念横生，想毁了这个以悲痛伤他的世界，他落入淤泥之中，满身污秽和伤痕。她却愿意以更低的姿态仰望他、抱着他、拯救他。
她愿意以自己献祭，给他的世界带来温暖与光明，那他……还有什么放不下的呢？
他愿意为了她收起所有獠牙。
她愿意永远沉沦在他的地狱，万劫不复。
“我想要。”他闷声说道。
他想很久很久了，从七年前就开始想起，直到今天都还没如愿。
想要她，依旧成了他刻入骨髓的执念，不死不休，势必得到。
他听见谢飞颖轻笑了一声，就在他的耳边。笑声钻进他的耳朵里，一路畅通无阻地涌进他的心里，酥酥麻麻得要命。
他感觉到她的手轻轻去解他的扣子，一个，一个，缓慢且轻柔。
他脑中突然窜过了一个念头，突然一把按住了她的手，眉眼中藏着忐忑和不安：“我……我身上有血腥味，我去洗洗，你等我……”
说着，他就要转身离去。
谢飞颖双手一收，直接勾住了他，红唇轻语：“可我……不想等了。”
谢飞颖还是那个聪颖敏睿的谢飞颖，她知道他要什么，也知道他在慌什么。
自卑这种心理不该出现在他身上。
他是她骄傲的容小将军啊。
“我不想等了。”她的手紧紧缠着他，“我的容小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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