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文十九年秋，大魏国库充盈，嘉文帝病重，太子御监国，魏秦之争初起。
秋风萧瑟，在距离山居城五十公里外的安定城，三十万魏国兵马集齐，在座座营帐之中，端木令羽位于主帐中细细看着高挂着的地图。
“吃饭了。”谢飞颖端着热气腾腾的饭菜走进营帐，就看见端木令羽站在地图面前，犹如一尊雕像，静默，沉肃。
“在想什么？”谢飞颖放下饭菜走到端木令羽的身边，轻轻握住他的手。
“父亲还在时，安定城曾是秦国的领土。”他平平静静地陈述着，藏着不易察觉的深沉。
安定城，曾是大秦的一道天堑，是守卫大秦的第一道防线，也是被弘景帝拿来交易的三座城池之一。
站在安定城攻打大秦的最前线，端木令羽的心里百感交集。
“所以啊。”谢飞颖抿唇轻笑，温柔干净，“从哪里开始就要从哪里结束。”
罪恶始于安定，便要结束于安定。
“说实话，九年前，我刚遇到你的时候，我就想看看你穿上盔甲冲锋陷阵的样子。”她遇见他，在他最落魄的时候。
是他的幸，也是他的不幸。
端木令羽反手紧紧握住谢飞颖的手，眉目微垂：“抱歉。”
“嗯？”谢飞颖微微扬眉，错愕地看着他，“怎么突然道歉？”
“没能用我最好的姿态迎接最好的你，对不起。”
当年的容小将军，倚马执剑，坦荡如灼灼骄阳，心怀山河与天下。
现在的他，恶名昭彰，杀人如麻，其名能令小儿止啼，手中之剑再无正义可言。
他在难过，他在暗恼。
上天让他遇见了一个最值得的人，却是在他最不想遇到她的时候。
“你是不是傻？”谢飞颖无奈地笑出了声，另一只手抬起来拍了拍端木令羽的头，“你是容小将军的时候，我只是一个泯于人海的小女孩，与你是云泥之别。”
“况且。”谢飞颖拽了拽端木令羽的衣角，“容小将军当年可是有婚约的人。
”
如果容家没有倾覆，容翊没有落魄，他和谢飞颖之间就像天上的雁和地上的蝼蚁一样，根本不会有任何交集。
“别想了。”谢飞颖抿唇笑了笑，“现在就很好。”
她知道他在想什么，她不用他那么好，现在的一切就是刚刚好。
“对面秦国的领将之人可知道是谁？”谢飞颖的目光落在了地图上。
“嗯。”端木令羽点点头，眉目微凉，“是我父亲手下得力干将。”
失去了容家以后，弘景帝一时半会儿还真拿不出得力的将领来抵御大魏的兵马。
“你打算，在哪开战？”谢飞颖问着，目光落在了地图上山居城所处的位置。
“山居城。”
这是他此生悲剧的开始，也是他了结悲剧的终场。
“何时开战？”
“明日清晨。”
谢飞颖和端木令羽同时陷入了沉默之中。
这一次的出兵，端木令羽和北辰御私下达成了协议。端木令羽领兵答应让大魏的国土更扩一步，才换来了北辰御准许了此次出兵。
他们心里都清楚，没了容家，大秦还有其他将领，一时半会儿倒不了，端木令羽要的就是一个弘景帝罢了。
“主子。”雾失走进营帐之中，“月迷回来了。”
炼狱十八层，月迷一步步地走过来了，这才能回到端木令羽的身边。
端木令羽偏头看向身边的谢飞颖，问道：“你可有什么想要对他说的？”
一开始谢飞颖并不知道月迷受罚的缘由，但是时间久了没见到他，莫秋水又常常来她这儿问月迷的下落，她便从端木令羽口中知道了这件事。
“见吧。”谢飞颖略略犹豫了一下，便点了点头。莫秋水是她的妹妹，碰上月迷这样的，谢飞颖身为长姐，自然是要替她问清楚的。
“带进来。”端木令羽挥了挥手。
雾失微微颔首，离开后一会儿便压着人走了回来。
“月迷，见过主子，夫人。”一段时间不见，月迷整个人都清瘦了不少，但是身上的气势也越发凌冽。
谢飞颖缓步走到月迷的面前，脸色微凉：“抬起头来。”
月迷顿了一顿，缓缓抬起头看向谢飞颖。
那双素来稳重的眼眸中透着更多的沉寂，比上一次见面更多了几分幽冷。
“走了一趟炼狱，感觉如何？”
月迷抿唇笑了笑：“自然是不想再去了。”
炼狱那种地方，就算全须全尾地出来，也不会再想去一次了。
“那错，你可想明白了？”谢飞颖接着问道。
月迷顿了一顿，瞥了一眼沉默了端木令羽，再看向谢飞颖：“不知夫人说的是属下哪个错？”
谢飞颖眉梢一挑：“怎么？还有不同的想法？”
“有。”月迷倒是难得实诚地点了点头，“属下因为私事耽误的主子的公事，实属不该。”
“还有呢？”
“秋水之事……”月迷顿了顿，“是属下思虑不周，但是属下不悔。”
谢飞颖眯了眯眸，隐隐有冷光涌动，冷笑道：“看来，你想再进一趟炼狱。”
月迷袖下的拳头紧了紧：“便是因此再进一趟炼狱，属下亦是不悔。”
“属下想娶秋水为妻，是认真的。”月迷抬起头，目光直视谢飞颖和端木令羽，“当年主子看上夫人的时候，夫人不也只有十岁吗？”
若说他衣冠禽兽，那端木令羽岂不是更胜一筹？壹趣妏敩
谢飞颖一噎，回头看向端木令羽，突然就什么话都说不出了。
端木令羽什么时候明确对谢飞颖的情愫的，谢飞颖还真不知道。
端木令羽避开谢飞颖的目光，径直走向月迷：“你的感情，本都督不予置喙，但是有一点本都督希望你能够想清楚。”
“主子请说。”月迷连忙恭顺低头。
“秋水身为夫人的妹妹，也就是本都督的妹妹。你若选择了开始就没有回头路了。你现在的一切不是秋水给你的，但却是秋水能轻易收走的。即便如此，你也要固执己见吗？”
“还有。”谢飞颖瞪了一眼端木令羽，又补充道，“此事必须以秋水的意思为主，她若不愿，你就必须离她远远的。”
月迷心头咯噔一下，抬眸幽幽地看向谢飞颖。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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