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庭深是个谨慎的人，特意将端木令羽带到他的书房，然后让人在门外守着。
“我该唤你一声大都督呢？还是……容小将军？”莫庭深直接开门见山地问道。
这应该是自容翊在山居城出事后，莫庭深第一次见他。
和记忆里的那个少年差了太多了。
上一次他来带走谢飞颖的时候，并没有和他见面就直接放谢飞颖回去了，也没有见到他。
端木令羽默了默，眸光微敛：“随意。”
和谢飞颖一样，莫庭深了解容翊的曾经，所以端木令羽在他面前没什么好隐瞒的。
今日的见面，两人都是蓄谋已久。
端木令羽使了手段，害得莫庭深进京晚了好几日。而莫庭深早早就做好了准备，早就料到谢飞颖来这儿住的第一晚他必会寻来，所以早就安排好了人。端木令羽也知道莫庭深的这点心思，但是他还是心甘情愿地来了。
哪怕，他知道等待他的是绝不是善意和包容。
莫庭深打量了一番端木令羽，坐了下来，以审视的姿态问道：“来帝京多久来？”
“五年。”
“五年时间，能坐上大都督的位置，不错。”莫庭深点点头，又补了一句让端木令羽心中百感交集的话，“不愧是你容家的血脉，虎父无犬子。”
这一瞬，端木令羽是有些晃神的。
他的父亲……
那个仿佛被他深埋在记忆深处的父亲，多少年没有听人提起过了。
莫庭深的话，一下子将端木令羽和容翊之间的距离拉进了。
在莫庭深这里，端木令羽也是容翊。
“为什么没有回来？”莫庭深的问题总是一针见血，他才不会像谢飞颖一样顾忌端木令羽心里会不会难过，他理智且清醒，“我自认没有委屈你，给了你一条可以走向报仇的路。”
“我知道。”端木令羽点点头。不得不承认，当初的莫庭深确实很照顾他。有容耿的缘故，也有谢飞颖的原因，总之，如果没有发生那件事，他或许能成为边城的一位枭雄，危及京都。sxynkj.ċöm
“那我要个理由不过分吧？”莫庭深笑容和蔼，和谢飞颖平日的温和如出一辙。
“我不想说。”端木令羽皱了皱眉，显然对缺失的那两年不想提起一句。
莫庭深挑了挑眉梢，点了点头，出人意料地好说话：“不想说也行。”
端木令羽一愣，没想到莫庭深会这么轻易放过这个问题。
然而……
“既然不想说就不说吧。大都督也闯民宅总是不好的，请回吧。”莫庭深还端着那笑容，但眼底却无一丝笑意。
他的意思很清楚，端木令羽若是不把隐藏的话说清楚，那他明日就会带谢飞颖离开帝京。
什么婚约已定，圣旨已下，在莫庭深犯浑的时候都是屁话。
端木令羽心头一跳，顿时明白了莫庭深的意思，犹豫着陷入了沉默。
“你也别怪我刨根问底。”莫庭深的眼底透着对端木令羽的冷漠，“小颖是我一手带大的，花了不知多少心血才养成如今的她。如今她跟我说想嫁人，我自是要替她看清楚的。”
于莫庭深而言，谢飞颖就像他的亲生女儿一样，他必是要替她好好把关后半生托付的人的。
端木令羽难得顺从地点点头，理解莫庭深的想法。
“我……被卖去了竹奴馆。”
是伤疤，被他亲手撕开，看痂下永远消不去的脓水和污血。
他苦苦藏了七年的痛，在这一刻无比清晰传遍他的全身。壹趣妏敩
“我知道。”莫庭深依旧冷漠，冷漠得冷血，“然后呢？”
其实，这才是他和谢飞颖最本质的模样。
脸上的笑永远温和如春风，眼底的冷漠依旧冰寒似顽石。
“我…被带去了楚国。”端木令羽只觉得自己连说话的声音都在哽咽沙哑，“在那里呆了两年，遇到了万俟星野，他带我来了大魏。”
简单得不能再简洁的话，却好像汹汹而来的洪水，势要将他淹毙一般。
他所有的伪装都被强行扒下，露出肮脏丑恶的真实外表。让他连抬头看一眼莫庭深的勇气都没有。
这一刻，他仿佛在无形之中回到了最卑微的那个时候。不，或许比那时候还要卑微。
他本可以不听莫庭深的话，本可以大怒地甩袖离去，或者一不做二不休地杀了他。
可是，他想要谢飞颖，他想娶谢飞颖为妻。想要得到一样东西，就必须那另一样东西来交换。
这样的交换，他心甘情愿。
只是被扒开所有伪装的他，有那么一瞬，突然觉得或许不配这样奢望那么干净的她。
他双拳紧握着面对莫庭深的沉默，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对不起。”
他在以肮脏之身奢望莫庭深捧在手心的挚宝。
真的是奢望啊。
莫庭深还是没有应声。端木令羽羞于启齿的未尽之言他听懂了。
“她知道吗？”莫庭深问的那个她是谢飞颖。
端木令羽沉默着摇了摇头。
他不敢，半点都不敢提起。
他怕，怕她嫌弃他，怕她恶心他。
“她该知道的。”莫庭深用无比平静的语气说道，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你总不能永远瞒着她。”
端木令羽不敢应声。在他原本的计划里，他没想告诉她这不堪的两年。
“这事先不提，我再问你旁的事。”莫庭深不愿跟端木令羽僵持在这里，他还有其他想问的没问。
“你当真想娶小颖？哪怕她身后并无世家撑腰。”莫庭深虽未曾入过朝堂，却也知道他们这些权贵之间的龃龉。没有世家撑腰的谢飞颖，在朝堂上给不了端木令羽任何帮助。
“想。”端木令羽肯定地点点头，怕莫庭深不信，又加了一句，“很想很想。”
“那你还想报仇吗？”
端木令羽一顿，沉默了片刻后沉声回答道：“想。”
如果说对谢飞颖的“想”是渴望，那么对报仇的“想”是深沉。
“如果我说，报仇和小颖只能选择一个呢？”莫庭深目光灼灼地看着端木令羽，等着他的抉择。
端木令羽抬眸看向莫庭深，眉头紧皱，眸色深沉且执拗地看着莫庭深：“两个我都要。”
都是势在必得，他凭什么放弃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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