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昨日映江楼回来，大人便一直愁眉不展，可是在担心什么？”看着又一次手握墨笔发愣的裴俞若，杜宿生缓声问道。
裴俞若回过神，看了一眼杜宿生，下意识地摇了摇头，又陷入了沉默。
但是沉默了片刻后，他还是幽幽叹了口气，问道：“你说，那日映江楼蒋古怀的话，能信吗？”
杜宿生身为裴俞若门下的谋士，颇得裴俞若的看重，所以那日和蒋古怀在映江楼见面，杜宿生就跟在裴俞若的身旁。
“大人在怀疑蒋大人？”杜宿生挑了挑眉梢，眉头微皱，“在下虽然不清楚当年容家的事，但是在这件事上，蒋大人和大人，还有皇上确实是统一战线的。”
“我自然知道这个。”裴俞若依旧愁眉不展，“我忧心的是……”
裴俞若欲言又止，杜宿生低眉轻语试探着问道：“大人是担心蒋大人有别的心思？”
在容家这件事上他们是统一战线没错，但是不代表他们的利益相同。
当年裴俞若和蒋古怀共同撺掇着邱敬舟偷取城防图，虽说是受了弘景帝的暗示，但到底没有明面上的圣旨，也不能把弘景帝暴露出来。
端木令羽如今回来报仇，他们要想着办法制约着端木令羽的的同时，也要给自己留一条退路。
裴俞若素来谨慎，此事又事关重大，他不得不思虑再三：“天高皇帝远，端木令羽如今在大秦帝都，他要做什么秦国皇帝根本不清楚，更别提召他回去了。这来来往往的，未必来得及。蒋古怀也是个油滑奸诈的人精了，他不会想不到这一点。”
“大人是在担心，蒋大人将您送到大都督面前？”杜宿生试探着问道。
裴俞若摇摇头，脸色沉肃：“不至于。有皇上在，他若做出这样的事，便是自寻死路。”
杜宿生默了默，幽幽地叹息了一声，似乎知道了裴俞若在担忧什么：“我明白了，大人是担心大都督出手的时候，蒋大人自己留了一手却不告诉，让您被大都督先收拾。”
杜宿生的话说得很不客气，裴俞若横了他一眼，却也没有开口反驳。
人都是自私的，即便他跟蒋古怀的关系再好，即便他们曾经冒着生命危险算计容家，也不能因此确定彼此在其他利益不同的时候会不会背叛对方。
裴俞若并无背叛蒋古怀的心思，却不能确定蒋古怀有没有背离他的心。壹趣妏敩
“那大人可有什么打算？”
裴俞若看着杜宿生，眼底深沉：“我想……派暗卫杀了他。”
裴家是帝都的世家，三代为官，虽然不如蒋家，但手底下也是养了一批暗卫的。
在大秦帝都，凡是有头有脸的世家，暗中都会养一批暗卫，以备不时之需，甚至是为了保护家族血脉而存在。这是历代帝王都默认允许的。
杜宿生自然也知道裴俞若手里有这么一批人，沉吟了片刻后轻轻叹了口气：“大人既然已经有了主见，不妨听一听在下的建议。”www.sxynkj.ċöm
裴俞若点点头：“你说。”
“大人派去的人身上务必抹干净关系裴家的一切痕迹。”杜宿生看着裴俞若，目光恳切，“虽然当今皇上必然会容不下大都督，但是眼下还不是公然和大都督撕破脸的时候。大人要动手，若是成功，在皇上那儿自然是大功一件，可若是败了……”
若是败了，即便是弘景帝，也不得不厉惩他。
裴俞若微微有些错愕地看着杜宿生：“你觉得我这个法子可行？”
杜宿生眉目微垂，恭敬谦顺：“大人有大人自己的思量，在下的职责就是尽力帮助大人。”
裴俞若默了默，眉头微皱：“可……太冒险了。”
端木令羽手下的诏卫司赫赫有名，裴俞若担心赔了夫人又折兵。
杜宿生默了默。
“不若……大人让去刺杀大都督的暗卫藏一些蒋家的标记？”
“胡诌什么！”裴俞若一怔，狠狠瞪了一眼杜宿生，又陷入了沉默。
“大人。”杜宿生沉稳面上浮现出几分无奈，“这世道不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就能各自安好的。拿一个最直白的例子，当年的容家，可曾犯过旁人？最后不还是被举族倾覆？”
“大人。”杜宿生跪在了裴俞若的面前，字字恳切，“大人想想公子，想想夫人，再想想……尚不知事的小孙儿。裴家上下，全仰仗着您呀！”
裴俞若哽了哽，犹豫着说道：“可蒋古怀与我……”
“我知道。”杜宿生点头，“蒋大人与大人是自幼长大的交情，可是大人方才也说了，这件事蒋大人也未必全心全意待您。”
裴俞若闭了闭眼，手中的墨笔不知何时落在了桌上，晕染了一张张雪白的宣纸。
黑与白的强烈碰撞。
杜宿生不再多说了，他了解裴俞若的性子，若是再多说下去，反而会遭到裴俞若的怀疑。
书房沉寂了良久，直到茶盏里的茶水冷却发涩，裴俞若才缓缓睁开那双隐隐晦涩的目光。
“此事……我全权交由你来处理。”
杜宿生并没有露出欢喜的神色，反而越发慎重了：“是，在下一定竭尽全力，不负所望。”
“务必……”裴俞若哽了哽，“务必保证那些人身上没有半点裴家的痕迹，牙里也都藏进了毒药。若是情况危急，可弃卒保帅。”
“在下明白。”杜宿生沉稳地点点头。
裴俞若轻叹了一声，避开杜宿生的目光，从暗格中取出一块令牌。
杜宿生依旧跪着来到裴俞若的面前，双手举过头顶。
“宿生啊……”裴俞若并未立即把令牌放在杜宿生的手里，“你跟了我快四年了，如今我将我身家交到你的手中，日后我裴家必不会亏待了你。”
杜宿生微微抬头，露出一丝笑意：“大人放心，在下一定不负所托。”
裴俞若咬了咬牙，将令牌放进了杜宿生的手中：“去找管家，让他带你去挑人。”
杜宿生默了默，握紧了那块令牌，冲裴俞若重重地磕了两个头，似承诺，也似诀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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