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庭深轻轻抿唇一笑，似乎早就料到谢飞颖会有如此答案：“小颖，你扪心自问一下，你不愿意回去，当真只是因为你觉得亏欠了容家、亏欠了端木令羽吗？”
谢飞颖错愕且疑惑地抬头看向莫庭深，不明白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七年前，你因为年幼时受过容耿大将军的救命之恩，而救下了机缘巧合遇到的容翊。一命抵一命，你给容家留下了最后的血脉，本该恩情两消。后来，你要冒着杀身之祸的危险留下容翊，我也能理解。毕竟那时候的容翊身受重伤，又遭通缉，你若再不管他，他出门就是死路一条。”
“从那个时候起，你欠容家的那条命就还清了。”
莫庭深曾经想过，若他早些回绝城，不再外面四处逗留，或许就不会让谢飞颖在容家的事情里越陷越深。
“后来容翊不知道从哪得来的消息，知道他父亲容耿还没有死，就在山居城。他铁心去救人也就罢了，你竟也随着去了……”
“师父。”谢飞颖眉头紧蹙，轻轻摇了摇头，“我救容翊是因为容耿的恩，可是我不知道也就罢了，我既知道容耿还有一线生机，我就该去尽一份力啊。”
“是啊。”莫庭深并不反驳谢飞颖的话，只是嘴角的笑容开始苦涩，“所以那个时候，不是你欠容家恩情，是容家欠了你的。”
“可是容大将军最后还是死了……”谢飞颖垂着头，声音闷闷的。
“那是你的错吗？”莫庭深面对眼前钻牛角尖的谢飞颖，实在是无奈，“你已经把人救出来了，你已经尽力了，可以问心无愧了。杀了容耿的，是季从敛，不是你。”
“你事后跟我说过，那个时候，你曾答应容耿，会尽全力护着容翊，你没有做到吗？你为了容翊让钟知带人去救了容家女眷，哪怕后来容翊伤了三品嘉议大夫，你还是替他兜着，甚至背着我摸进邱府杀了邱敬舟。你已经说，你那时候真的觉得你自己还欠容翊的吗？”
“我……”谢飞颖想说是，却怎么也说出口。
莫庭深的声音很缓，从头到尾都在用很平静的语气叙述着，难掩失望。
“因为你，我带着他去熟悉山居城和绝城的人脉。他或许不能再是容小将军，但也可以靠着咱们的庇护活下去。咱们真的可以算是仁至义尽了。后来他被莫居沉和左振衣算计卖进了竹奴馆，你大杀四方，一改往日温和有礼的形象，差点毁了咱们在山居城的多年根基。你还有哪里对不住容翊的？”
“你说得对，端木令羽不是容翊。可是又不是你将他害成这副模样的，你在愧疚什么？莫居沉咱们已经交到他手中了，是你亲自杀了的，他在闹什么？你又在闹什么？”
“该为容翊的一生赎罪的人，是弘景帝，是京都各大世家，是莫居沉，是左振衣，不是你谢飞颖。”
说了这么长一番话的莫庭深重重地叹了口气，拿起自己的茶盏一饮而尽。
“小颖，你心里怎么想的你自己不知道吗？”
“钟知早就提醒过你，不要把你自己砸在容翊身上，他一个罪臣之后，什么都给不了你。你是怎么回他的你还记得吗？你说你不会。”
“你自己好好想想吧。”莫庭深是个明白人，他清楚谢飞颖和端木令羽之间的事。
七年前，谢飞颖对容翊真的够好了。他身为谢飞颖的师父，不希望看着素来理智清醒的谢飞颖一直在这件事上犯傻。
“师父……”
“现在，你还想跟我回去吗？”莫庭深已经把七年前的事情都跟谢飞颖剖析得透透彻彻的了，谢飞颖再做下的决定应该是经历过深思熟虑过后的想法。
他并不想以她师父的身份束缚她，他希望她回去继承他的衣钵，也仅仅只是希望。他不会强迫谢飞颖做她不想做的事，也不会强迫谢飞颖选择留下还是离开。
谢飞颖沉默了，她不知道该拿什么话来反驳莫庭深方才的剖析，又或者说，她是不知道该再用什么样的借口才能骗过自己的心。
如果逃避解决不了问题，那就只能迎面而上了。
“师父……”谢飞颖的声音有些沙哑，“我当初对容翊并没有那样的心思。”
“那你为什么对他那么好？”莫庭深疑惑地皱了皱眉。他一直以为是谢飞颖先对容翊动了情。
“罢了罢了。”见谢飞颖沉默，莫庭深轻轻叹了口气，“你这孩子，也不知道是从谁处学来的笑面狐潜质，对谁都和和气气的，少见你对谁甩脸色。”
偏这种和气温柔也只是表面的，内里比谁都冷漠。就像左振衣和莫居沉，都想在谢飞颖身上汲取这种难寻的温柔。
依谢飞颖的性格，自然是给的，不过她给的温柔的端和浅淡，疏离有礼。
说白了，她这种性格，给人一种她很好相处的错觉。跟她浅交会觉得很舒服，如春风拂面，有什么难处找她她也会尽力帮忙，但是……也就仅限于浅交了。sxynkj.ċöm
“秦叔叔？”谢飞颖眨了眨眼，突然想到了那个莫庭深很讨厌的秦宋。
“得了吧。”莫庭深冷哼了一声，“你跟他可不一样。至少……你比他厉害。”
秦宋的笑很明显带着狡猾的算计，让人一看就知道他肚子里没憋着好水。但是谢飞颖不算计别人，温和已经成了她示人的常态，她就是在温和下面藏着一份冷漠。m.sxynkj.ċöm
“师父……”谢飞颖哭笑不得地看着莫庭深，“我怎么听着，不像是在夸我啊？”
莫庭深无奈地摇了摇头，从谢飞颖手中接过那个被倒干净了水的茶盏：“师父跟你说的话，你好好想想，想清楚了再决定要不要跟师父回去。端木令羽一时半会儿还查不到这里。”
谢飞颖淡下了笑意，轻轻点点头。
她必须想清楚和端木令羽之间的关系，才能重新清醒地考虑该如何面对端木令羽。
还有莫居沉临死前最后跟她说过的话。端木令羽对她是否真的有别样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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