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从敛此言一出，几乎所有人都被那四个字震住了。
功高震主……
谢飞颖突然想起左桓辰跟她提起的那个猜测。
容家的倾覆，不仅仅只是臣子与臣子之间的斗争，还很有可能是……君与臣的阴谋阳谋。
季从敛轻轻叹了一口气，然后转身背对着沉默的容耿不再多言。
他确实看不惯容家，也确实对容家空降山居城感到不满。可是……他也只是一个臣子，听命于……大秦帝王。
所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他也不过是听命行事罢了。
“父亲……”沉默了许久，容翊才颤着声音错愕地看向容耿，一脸的难以置信，手指轻颤地指向季从敛，问道，“他……在说谎是不是？”
容翊自幼聪颖，从前一直活在光亮里，不曾触碰人世间的阴暗，所以也不会把人往恶里想，尤其是……他们效忠的弘景帝。
如果……
如果季从敛说的都是真话，那容家要如何自处？他们曾守护的，想要杀了他们。
“父亲！”容翊一把拉住了容耿的手，素来清朗的眼眸中带着深深的希冀和乞求。
“翊儿。”容耿轻轻拍了拍容翊的手背，重重地叹了口气，面上尽是愧疚之色，“是父亲……对不住你，对不住容家……”
其实，在被季从敛囚禁的这段时日容耿就已经想得很清楚了。
容家倾覆，斩草除根。
如此能耐，若是说没有宫里那位的手笔，他……怎么相信？
若是他效忠的那位信他，哪怕半分，容家也不会毁得这么彻底且迅速。所以，这件事或许从头到尾就是那位的算计。
容耿早就想明白了，今日之所以在这里向季从敛讨个明白，是为了容翊。
容家背负上了通敌叛国的罪名，且是大秦最至高无上的那位亲自扣上的罪名，那么容家是不是冤枉的就不那么重要了。
在大秦，没有人愿意听容家的冤屈，也没有人敢听容家的冤屈。
容耿太清楚容翊的性子了。若是不能让容翊明白其中关节，即便容翊今日逃出去了，来日也会为了给容家翻案而毁了自己，他希望……容翊能够明白人心无常，繁华即虚无，只有好好活着才不算彻底断了容家的血脉。
看着被震惊得不能自己的容翊，容耿不知该如何宽慰他。
事实总是如此残酷，就像生生挖开了完好的皮肉，用锋利的刀刃剜出藏在血肉下的腐肉。
刀刃过血骨，刀尖挑腐肉。
痛！剧痛！
可是再痛也得取出来。
完好皮肉下的腐肉要是不取出来，就像毒一样，迟早祸害全身，断了性命。sxynkj.ċöm
眼下，容耿就在用刀取出被容翊藏在血骨下的腐肉。
有那么一瞬间，容耿甚至在想，如果不是他，不是他一心效忠无防备，容家或许根本不会落到这个下场。m.sxynkj.ċöm
“父亲……”容翊看着默认了的容耿，心头一时百感交集。
他原以为弘景帝再如何，也不过是被帝都那些人蒙骗了，只不过是，不如他印象中那般信任容家。
可是……
容耿却告诉他不是这样的。
容家的倾覆不是那么简单的。
不够信任和忌惮，是两回事。
容翊终究敛下了眸光，握紧手中的长剑，冷冷地看着季从敛，横在季从敛和容耿之间。
今日血战，必不可免。
季从敛愿意告诉他们这些事情，也全都是看在往日的情面上了。如他所言，他也是受命于人，他不愿与容家为敌，却绝不可能放过容家。
“容耿。”季从敛淡淡地扫了一眼年轻气盛的容翊，没有理会他，“我劝你们还是束手就擒为好。”
多余的挣扎不过是徒劳罢了。
“拿下。”季从敛挥了挥手，原本现在他身后的小将便举着刀剑向容翊等人冲过来。
谢飞颖年幼，自然而然地躲到了容翊的身后，由容翊一力担下所有的刀光剑影。
前有容翊抵挡一二，容耿也不再犹豫，转身便进了屋里。
等到火光渐起，容翊察觉不对劲时，容耿已经提着一把长刀出来了。
他的身上还有伤，一把长刀却挥得生龙活虎，一下子就减轻了容翊的压力。
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
可他今日提刀，断的是他的忠君之心，绝了他的往生之路。
“父亲……”
“走。”容耿的声音依旧沉稳，连头都没有回一下，一下子抵住了几个小将的进攻，以刀压着他们踉跄后退了几步，身后给容翊和谢飞颖留出了一条路。
“容翊，跟我走！”谢飞颖见状也不再犹豫，最后看了一眼容耿那挺立威武的身影，拉着容翊直奔后院。
容翊被谢飞颖拉着退了几步后便反应了过来，狠狠地甩开了谢飞颖的手就要冲上去帮容耿。
“容翊！”谢飞颖大惊，连忙拽住容翊，拖着不让他去容耿处。
不远处的季从敛察觉了他们的意图，目光在浴血奋战的容耿身上顿了一顿，张了张嘴，却终究还没喊院子外的士兵进来。
“你松开！”挣不开谢飞颖的束缚，容翊便回过头看向比自己矮了许多的小姑娘，眼中带着明晃晃的焦灼和……愤恨。
“你再不松开，别怪我对你动手！”
那样的愤恨，浓烈得仿佛能够烧灼一切，比之前她在尸山血海里捡到他时还要强烈。那恨掺杂着委屈，浓郁得仿佛能从眼中溢出来一般。
那恨，她明白。
可是，仇恨不该冲没理智。
“容翊！”谢飞颖一手抓着容翊的手，怕容翊趁机逃脱，一手高高抬起，然后对着容翊的脸上就是清脆的一巴掌。
这一巴掌，清脆响亮，打得所有人都震惊了。
若不是容耿分身乏术，他必是要回头看一看这个敢对容翊挥巴掌的小丫头。
从他被容翊救下来以后，他都没有仔细看看这个小丫头的模样。
可惜……他怕是没有机会了。
这一刻，容耿突然庆幸，庆幸是谢飞颖救了容翊，庆幸谢飞颖还在救容翊。
至少，在被所有人背叛后，谢飞颖的存在和举动让他明白，他曾经的良善并不是都喂给了那些豺狼虎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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