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炙热的气息扑打在时嘉脸上,深黑的眼瞳如空谷里的无底深渊,她是飘荡在半空的枯叶,在他冷寒的眼神中,慢慢坠落。
“许知恒……”时嘉艰难地唤着他的名字,突然发觉这三个字竟然这般沉重晦涩。
顾云生的电话已经判了她死刑,在真相面前,她除了坦白,多解释一个字,对许知恒而言都是撒谎。
“我不否认……回上海……留在你身边,是为了调查我父亲的死因。”时嘉迎着他深邃危险的眼神,心高悬在嗓子眼,仿佛下一刻就要蹦出来,每一个字都带着颤意,“但是,计划书的事,与整件事没有关系……”
说完这些,时嘉才意识到自己落入了他的语言陷阱。
果不其然,他轻轻一挑眉,语带戏谑地反问,“所以除了计划书之外,其它所有事你都认,是吗?”
时嘉苦笑着低下头,不忍再看他眼中的失望,她也承受不起他的愤怒,“对不起……”
没什么比她亲口承认更伤人得了。
许知恒狭长的丹凤眼凝着几欲吃人的怒火,想到过去种种,内心那团火便越聚越烈,越烧越大。
但偏偏他的神态依然冷静,举手投足仍是那高高在上的模样。他单手抚着时嘉细嫩的脸颊,眸光在她脸上流连,“时嘉,我说过不要做对不起我的事,但是,你为什么不听话?”
时嘉睁抬起沉重的眼皮看他,许知恒的脸已经凑了过来。他的唇贴在她耳边,用最轻柔的语气,说着最危险的话。
“所以接下来,你要永远记着这个教训。”
听着那阴沉冷厉的声音,时嘉的第一反应是他会揍自己一顿,或者把自己和小安连夜赶出去,让自己无家可归,然后像在清远时那样,全面打压。
但她到底是低估了这个男人的手段,他太知道如何毁掉一个人的尊严,如何给予一个人终身难忘的回忆。
如他所言,他要把这个教训烙在她骨子里,让她永远记着……
在卧室的落地窗前,那样不堪的姿势,身后的每一下都仿佛撞在她的心口,她觉得心脏似乎在一寸寸的碎裂,然后再慢慢剥离,血液停止了流动,心便冷了下去,身上的每个细胞、每根汗毛都在反抗,在嘶吼……
她将掌心贴在玻璃上,呼出来的气息在玻璃上留下一层水雾,她终于看不清玻璃上的自己了,闭上眼将五感隔绝着意识之外,也许今晚的事就没有发生。
身体的疼痛让她的意识开始飘远,这一生经历的一切开始在脑海中回放,一桩桩一件件,好的不好的,原来已经有了那么多回忆。
多的她都要忘了,当初是怎么熬过来的。
从始至终唯一不变的,是她一直渴望着这个怀抱。从情窦初开到谈婚论嫁,从懵懂少女到历经风雨的女人,哪怕是被他恨着怨着,她也曾抱着一丝微渺的奢望,希望有一天他能为自己拂去满身风雪和尘泥,救自己脱离那个噩梦之渊,重新生活。
然后妥帖珍藏,小心呵护。
到底是奢望,没有谁有义务去拯救谁,更何况是那个优秀到她只能仰望却无法触及的许知恒……
但此刻这个人却在说:“你也就配人这样对待,是吗,我的情"妇?”
一字一句,像针扎在身上,密密麻麻的痛蔓延全身。
她突然觉得自己真的很可笑。www.sxynkj.ċöm
并且也笑出了声,笑声没入身后男人的耳中成了嘲讽,刺激着他,开始了新一轮的征伐。
夜,寂静,又漫长。
漆黑的房间里,顾云生坐在沙发上,默望着无边的夜色,呼吸轻浅的都快要被黑暗隐去。
心情太烦躁了,以至于戒了很久的烟瘾又犯了上来。他探起身,从茶几的屉子里摸到一盒烟,抽出一支,再找到打火机点燃烟,一点零星小火在黑暗中忽明忽暗。
在香烟的熏陶下,躁动的情绪才稍微平复,神智清明许多,思忖良久后,他拿起手机拨打了一通电话。
“你上次问我有没有什么要求,我现在就可以回答你——我希望接下来的事,不要再牵扯到时嘉身上。”
对面那人说:“怎么?真对那丫头动心了?”
顾云生猛吸了一口烟,没有正面回答,“话,我已经说了,你自己看着办。”
他不想与那个人多费口舌,直接挂断了电话。只是这通电话并没有让他烦躁的心情得到安抚,他索性拿上车钥匙起身离开。
莫雪娥在走廊上急的团团转,许知恒进去这么久没出来,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在里面打起来。出于对许知恒的不信任,莫雪娥有些担心时嘉会受到伤害,思量片刻后,只好去把睡着的时安唤醒,让小孩去敲门找妈妈。
敲门声伴随着小孩细碎的哭声深深没入卧室两人的耳际,许知恒本就不喜欢那孩子,此情此景,小孩的哭声无疑是他暴躁情绪的催化剂,提醒着他时嘉当年的所作所为。
强烈的报复的欲在体内沸腾燃烧,最终汇聚成一个疯狂的念头。
他细长的手指掐着时嘉的下巴,扳过她的头让她看着那扇门,语气低沉却充满恶劣的玩味,“你说,如果让你跟那人的儿子看见这一幕,他会怎么想?”
时嘉已经麻木了,身体因力量的悬殊而失去自由支配的权利,意志力溃散,但在听到许知恒这话时,心如死灰的她还是沁上一丝绝望,空洞的目光注视着前方,惨白的脸上挤出一个扭曲的笑,“那你这栋房子……一定会成为凶宅!”
他停了动作,俯身贴近她耳边,“你是想在这栋房子里杀我?还是杀你自己?嗯?”
时嘉咬紧牙,男人的汗水滴在她耳后,再顺着肌肤纹理滑落深色地毯上,很快便消失了痕迹。
她不答。
许知恒也没再问过。
他想,自己的房子花了那么多钱买回来,还没住多久就成了凶宅,太亏了……
时安一开始只想看看妈妈,并不是真哭,敲了很久的门没见妈妈出来,反倒真的伤心了。莫雪娥在一旁也急的不行,兴许是这门的隔音效果太好,外面根本听不见里面有什么动静,莫雪娥怕他们在里面打起来,都准备去拿工具来撬锁了。sxynkj.ċöm
不知过了多久,莫雪娥终于听见门把手转动的声音,她跟小安双双抬头,衣冠整洁的许知恒堵在门口,俊脸面无表情。
时安泪眼朦胧,可怜巴巴地望着许知恒,哽咽着问:“许叔叔,我想我妈妈了。”
许知恒回头,卧室内一片漆黑,他勾唇一笑,抬手摸了摸时安的头顶,“妈妈刚才很累,现在已经睡下了。”
“我可以进去看看妈妈吗?”
“你想进去?”
时安点头。
一旁的莫雪娥纵使再糊涂,也知道两人刚才发生了什么,见小安真要往里冲,忙把小安拉住并抱起,“小安乖,既然妈妈已经睡了,我们就不去打扰妈妈了,明天再见也是一样的。”
“可是……”小安嘟着嘴,有些不高兴,但想到妈妈平时那么辛苦,只好听话点头,还回头冲许知恒挥手,“许叔叔晚安,许叔叔也要早点休息哦。”
许知恒双手环胸,倚着门,目送莫雪娥抱着时安进了儿童房,微微侧目看了眼卧室内,随后摔门离开,回了自己卧室。
洗漱完躺在床上辗转无眠,他索性起床走到落地窗前,拉开全遮光的窗帘,小区路灯微弱的光芒瞬间倾泻进来,他这才发现天空不知何时下起了雨。
什么时候开始下雨的呢?
为什么没有发现。
他反思刚才在想什么,却发现从头到尾,他都只在宣泄自己的情绪,后来又沉浸在当年那些不堪回首的过往中,以至于屏蔽了周遭的一切。
包括那个女人的感受。
低头看着胳膊上的牙印,他不禁皱眉,强烈的不安的情绪在心中滋生……
夜间的马路寂静无比,一辆黑色轿车飞驰在空荡的马路上,最终在一处高档的别墅区前停下。
顾云生拿出手机,看着屏幕上的时嘉二字,犹疑片刻后,他拨通了时嘉的电话。
第一遍时,未接听。
第二遍时,仍然没有回应。
顾云生的心乱了,他开始拨打第三次,在良久的响铃中,电话终于接通。
顾云生如释重负地放松了紧绷的肩膀,“我在小区门口,如果你不想再继续待下去,我马上来接你离开。”
对方没有回应。
“时嘉……”顾云生轻轻唤着她的名字,“跟我走吧。”
电话里窸窸窣窣的,随后才传出一道喑哑的声音,“谢谢。”
顾云生:“你收拾东西,我三分钟就到。”
通话结束,顾云生立即启动引擎进了小区。之所以能轻车熟路找到许知恒的住处,是因为早在时嘉住进这里以后,顾云生就已经让李苏苏去查了。
车子在许知恒的别墅前停下,顾云生没有任何犹豫直接下车走到别墅大门前,等着时嘉从屋内走出来。
但他没等来时嘉,因为撑伞走出来的是这栋房子的主人——许知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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